鄭花花一言中的。


    “相思病?”柳大雙有些吃驚,這種病他也犯過,這些年來在部隊思念鄭花花,心中那個痛啊。


    鄭花花道:“青青喜歡工作組的白幹部,前兩天工作組撤離了太平公社,他就失魂落魄了。”


    “這樣啊!”很顯然,柳大雙覺得,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柳青青說到底也就是一個農夥皮。


    “你覺得青青配不上她?”鄭花花眼神一凝,瞪著柳大雙。


    “不……不……”柳大雙擺了擺手。


    “你可別小瞧了青青,是白幹部先動的心思。”鄭花花臉上顯出一絲無奈,一種造化捉弄人的表情。


    “你先出去,我有話跟青青說。”鄭花花突然道。


    “好!”柳大雙應一聲,慢慢把柳青青放下,然後往外走。


    柳母送走大雙進了屋,對鄭花花說:“花啊,你幫我看著青青,我得去煮飯,等會兒他爸就要收工了。”


    柳母一離開房間,鄭花花就摟了柳青青的脖頸,自言自語地說:“人家病成這個樣兒,我卻在那兒洞房花燭……都是我的不是,還有白姐,她為啥說走就走?”


    柳青青突然睜開了眼睛,呆癡地盯著花花,嘴唇嚅動了半天,也沒有吐出一個字。


    “青青,我是花花,認得我是花花麽?”花花用臂枕著柳青青的頭,急急地問。


    柳青青沒有反應,隻用癡癡的目光看著,像不認識她一般。


    “才幾天,你病得連我都不認得了?”


    鹹澀的眼淚從花花那美麗的眼睛裏滑落下來,滴在了柳青青的嘴唇裏。


    他的嘴又嚅動了幾下,終於艱難地吐出了兩個字:“花——花!”


    隨即眼睛裏便溢出了兩顆滾圓的淚珠,如荷葉上的水珠一般。


    鄭花花哭了,雙手捧著柳青青的臉,雙肩抽縮不停,淚水如注,滴在柳青青的唇邊。


    “別哭……剛才我在夢中看到你同柳大雙結婚了,等……等我好了就去喝你的喜酒……喜酒!”


    花花心痛如絞,心中暗道:你錯過了,不該錯過的偏偏錯過了!


    “青青,你必須好起來,你如果再這樣萎靡不振,你就對不住白姐姐了。”鄭花花流著淚道。


    “我對不起她?”柳青青苦笑一聲道:“她連招唿都不打就走了,她何嚐不是沒有把我掛在心上。”


    “不允許你這樣說白姐,”鄭花花急急道:“如果不是白姐姐……你……你現在就在縣城看守所了。”


    “這麽說來,是她救了我?”柳青青冷冷地道:“她憑什麽救我?她又怎麽能救得了我?”


    “是呀,她怎麽救得了你?”


    鄭花花突然哭出聲來,邊哭邊顫聲道:


    “你……你知道白姐姐救你受了多大的委屈,如果你不振作起來……你……你柳青青就不是人了。”


    “這……這到底是怎麽迴事?花花你趕快告訴我。”柳青青一把抓住鄭花花的手。


    “我答道過白姐替她保密的,但是……”鄭花花抹了一把眼淚,冷冷地譏諷道:“看到你現在的樣子,如果我不說出來,你死了會怨我一輩子。”


    ……


    四清工作隊撤走了半個月,太平鎮也冷清了半個月。


    冷清了半個月的太平鎮今天又熱鬧起來了,熱鬧得有些讓黎民老百姓心驚膽顫,摸不著東南西北。


    學校停課一天,供銷社、糧站等所有單位停業一天,人民公社的社員全部停工一天。


    從上到下,整個太平鎮那條蜿蜒的長街都貼滿了紅紅綠綠的標語。


    上午九點,太平公社舉行了一次史無前例的“萬人大會”,全公社凡是能行走的,都集中在太平小學。


    學校禮堂前麵掛了兩個高音喇叭,學校門前也掛了兩個,喇叭裏傳來了太平公社黨委書記牛大力嘶啞的聲音:“上麵關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的決定……”


    革命進行得如火如荼,全民參與,柳青青這個大隊副團支兼治保主任也不例外。


    那天他正在小學操場對二十多個“五類分子”進行訓話,小青年吳羅漢就詭異地找到他,他把嘴湊到柳青青耳邊小聲說:


    “青青哥,走,有大事!”


    “什麽還有比這更大的事?”柳青青用嘴呶了呶眼前耷拉著腦袋的二十餘人:


    “我得給他們講革命,我得給他們講重新做人,你瞎折騰什麽?”


    吳羅漢拉直眼睛看著柳青青:“你講革命?你現在就是一小治保主任,你講革命你當司令啊。”


    “啥司令?”柳青青警惕的問。


    “得了,你愛去不去,如果你不去,那司令就落到賈仁慈頭上了哈!”


    吳羅漢灰著臉,轉身欲走。


    “慢點。”柳青青一把拉住他,轉身對旁邊的民兵連長外號叫黑鐵塔的陶神道:


    “陶連長,你看住這些五類分子,我有點事耽擱一下。”


    說完又對眼前二十多個或站著、跪著,脖子上掛牌的“五類分子”大聲吼道:


    “我們偉大的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已經正式開始,隻準你們老老實實規規矩矩,不準你們亂說亂動,下麵由陶連長訓話。”


    說完就跟在吳羅漢後麵走了。


    吳羅漢是要柳青青去當東方紅造反派的司令。


    聽說上麵開始革命了,下麵的人就變得蠢蠢欲動,有一撥人在竹節家裏舉行革命會議。


    大門虛掩著,在幽深的臥室裏有幾個年輕人正在七言八語地小聲議論。


    年齡最大的是二十五歲的賈仁慈,他悄無聲息地眯著眼蹲在角落。


    “首先得物色個人物,”竹節說:“這個人要有影響有膽識的人,隻要有了正確的領導,什麽人間奇跡都可以創造出來!”


    坐在涼椅上的賈仁慈拿著一張報紙在看,但他的耳朵卻沒有放過任何人講的任何一句話。


    “我說,幹脆把柳青青叫來當司令。”矮胖的畢定說。


    “柳青青的確是一個不錯的人選,我吳羅漢也舉雙手讚成,隻要他參加,保證我們這個組織在太平鎮占絕對優勢!”


    吳羅漢長得白淨標致,才十六歲,初中剛畢業。


    “你們說的都有道理,”賈仁慈放下報紙,露出黃黑色的國字臉,陰陰地道:


    “柳青青是我的結義兄弟,他的本事自然不在話下,但也不要把他看得過於高大。”


    “我的意思是先把組織的名字定下來,打起了旗幟,還怕沒有兵,有了兵自然就有將軍。”


    “名字我早就想好了,”竹節嘻嘻一笑,“就叫東方紅,你們看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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