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仁慈和柳青青蹲在地下,他們麵前擺著至少五十幾隻雀鳥。


    有長尾巴的,有短尾巴的,有肥大的,有嬌小的,它們形態各異。


    但現在,它們卻有一個共同的特征:它們永遠的閉上了它們仁慈的眼睛,收縮起了它們曾經高高在上的翅膀。


    “你說它們是怎麽死的呢?”柳青青不解的問賈仁慈:


    “我們一沒打它們,二沒有給它們下毒藥,怎麽我們吼幾聲,它們就直愣愣撲愣愣的跌落了下來呢?”


    “這你還不懂?”賈仁慈臉上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相傳幾百或者幾千以前,有一個叫張三瘋的大俠,他練成了一種絕秘的武功,這種功夫不用手,也不用腳,隻是張嘴一吼,敵人便七竅流血而死。”


    張三瘋的故事柳青青聽劉高壽講過,不過劉高壽沒有說他會“獅子吼”,劉高壽隻說他會太極拳。


    不過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賈仁慈的邏輯推理很強大。


    賈仁慈說雀鳥和人比起來,微不足道很渺小,人的吼聲相對於它們來說,就像武林高手練的“獅子吼”。


    柳青青覺得賈仁慈這個比喻很恰當,當然,如果不是一隻螞蟻的話。


    賈仁慈說獅子吼的時候,碰巧有一隻螞蟻從他們麵前經過,引用賈仁慈的語言邏輯,螞蟻相對於人類來說更加渺小。


    不要說相對於人類,就是普通一隻麻雀,也不知比它強大幾千上萬倍。


    於是柳青青指著地下的螞蟻,對賈仁慈說:


    “仁慈哥,照你這麽說,如果我們對著它大吼兩聲,它也會被震得七竅流血而死,是吧。”


    “這個嘛,還真沒有研究。”賈仁慈兩眼盯著在地上的螞蟻,說:


    “不過我們可以現場實驗一下。”


    說罷,他趴在了地上,衝著螞蟻大聲吼了一句:“我草鄭禿子他女兒鄭花花。”


    “你瘋了!”柳青青心裏一下子緊繃起來,他沒想到賈仁慈會對著螞蟻這樣叫喊。


    隔壁有耳,如果讓人把話帶到鄭禿子的耳朵裏,鄭禿子又將沒完沒了。


    “咦,螞蟻呢?怎麽活不見屍,死也不見屍?”賈仁慈驚疑的說。


    後來他們在三米開外找到了那隻螞蟻,它完好無損,隻是受了一點驚嚇,現在正甩開腿狂瘋的逃命。


    事實證明,賈仁慈關於麻雀之死的獅子吼理論,是完全錯誤的。


    賈仁慈狡辯說螞蟻有“輕功”,他的“獅子吼”還沒發出,螞蟻就展施淩波微步加天馬行空逃跑了。


    賈仁慈的忽悠顯然沒有把柳青青的智商當一迴事,他覺得他比柳青青大四歲,想怎麽蹂躪柳青青的大腦就怎麽蹂躪。


    但是,柳青青雖然比他虛小四歲,但他鑽牛角尖的本事卻不比他大哥賈仁慈差多少。


    柳青青反駁說你螞蟻有輕功?我麻雀還有翅膀,還會飛呢,結果怎樣,還不是一樣的死翹翹。


    關於好端端的麻雀為什麽會從天空中栽下來一命歸乎,柳青青和賈仁慈探討了至少半個小時,兩個說的都有道理,其結果是兩個都沒道理。


    結論無果。


    不過,好在柳青青和賈仁慈都不算笨,他們往往對一件事情思考不通,他們就會換另外的一種思維模式。


    借用賈仁慈的話說,這叫不用一條羅馬大道走到黑。


    於是他們又迴過頭來探討:麻雀可不可以不死?


    柳青青首先發言,他的觀點是麻雀可以不死。


    柳青青用了三點來說明他的觀點:第一是麻雀有翅膀,它們可以飛,高飛。


    第二麻雀不會說話,它們做起事或者逃起命來,沒有人類那麽多的廢話,效率應該比人類高n多倍。


    第三,“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宇宙浩瀚,世界這麽多國家,那麽多洲那麽多洋,中國不留鳥,自有留鳥處。


    賈仁慈的觀點是麻雀必須死。


    他的理由沒有兄弟柳青青那麽多,但是他的理由卻比兄弟的精辟。


    他說:人民很強大,革命很成功,一切害蟲必死無疑!


    關於麻雀的死,柳青青和賈仁慈爭論了很久。


    麻雀之死,成了不爭的事實,或許他們根本沒有爭下去的必要。


    麻雀可以不死,在當時,或許僅是幼小的柳青青的一個美好的期望而已,或者說,是對弱小生命的一種同情憐憫。


    “關鍵是現在我們應該怎麽辦呢?”爭論停息後,柳青青問賈仁慈。


    曆史證明,每一件最具爭議的事情的最完美處理,其結果都逃不出“求同存異”這個必然。


    雖然柳青青和賈仁慈對麻雀應不應該死有不同的看法,但他們在這個問題上也存在著共識。


    麵對五十多隻一字排開的死麻雀,他和賈仁慈也有統一的一麵,譬如,他倆都覺得當前最重的任務是做好它們的善後工作。


    死則長矣矣,存者還苟活。


    對於麻雀們的後事,柳青青提出了“不安撫,要厚葬”的觀點。


    之所以說不安撫,是柳青青找不到安撫的對象。


    每一隻麻雀的哥哥,它的姐妹父老弟弟,丈夫妻子或者兒女,都死了。


    一切都死於非命,太平鎮上空的,金城縣上空的,全省的,全國上空的。柳青青覺得,除了外國的洋鳥,生在水裏的水鳥,中國大地的所有鳥兒,都無一幸免的全死了.


    沒有活著的麻雀表示對死去的麻雀感到悲傷,所以也沒有安撫的對象。


    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和對待俘虜的一般原則,柳青青認為應該對這些死去的飛鳥進行厚葬,因為至少它們為自由而進行了不屈不撓的抗爭。


    它們穿破烏雲,它們劃破長空,雖然最後戰死在人民戰爭中,但它們這種氣節無疑是值得好好學習的。


    柳青青甚至想到要為這群死去的麻雀立個碑。


    他最先想到的是這樣一個碑言:革命的麻雀永垂不朽!但仔細一想,感覺這個立意太高,於是改成如下:


    小小翅膀,學會堅強,神州大地,高傲飛翔!


    賈仁慈聽了兄弟柳青青的意見後,表情變得十分嚴肅,他告誡兄弟說,做為一個八代貧農的子弟,有這種思想很可怕。


    柳青青問他可怕在哪裏?


    他一針見血的指出柳青青的革命立場有問題,他說這次的麻雀之死,是人民戰史上最典型也最成功的一次戰役。


    麻雀是人民的敵人,誰憐憫同情麻雀,誰就是人民的敵人。


    “你居然還異想天開的給它們立碑,你將會是人民最大的敵人!”賈仁慈警告柳青青。


    “那麽你認為應該怎麽處理呢?”柳青青問。


    “很簡單,”賈仁慈說:“宰其頭,刮其皮,食其肉,啖其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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