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改變,一切有效資源都在充分的利用,柳家祠堂已不再是先前的祠堂了,它變成了國家糧庫。


    外貌同原來一樣,裏麵用大量的圓柱和木板將一間間房間分割成一幢幢堅固而又寬闊的糧倉,太平鎮人民交給國家的公糧就囤積在這裏。


    糧庫後麵的紅砂石山丘隨同糧庫的修建被刨得斬平,鋪了青一色的青岡石板,變成了一個寬廣的曬壩。


    罪惡的靈魂和陰森的白骨均被掩埋在數千塊青石板下,成為一段聞風色變的曆史。


    昔日住在祠堂裏的四戶佃農隨著糧倉的成立早已搬遷到太平鎮上街居住,土改時這四戶就分到了房屋。


    土匪李二哥挖空心思掠奪財富在禹王宮上麵修建的十數通街房,被人民政府名正言順地沒收了。


    柳家總祠堂那四戶人以主人翁的姿態理直氣壯地住了進去,有人建議應該給湯若水留兩通房,因為畢竟是李二哥的遺產。


    老紅軍李鎮長十分嚴肅地說:


    “不行,不能讓李素華母子沾了他這土匪的光,她母子倆壓根兒都與那個殺人不眨眼的土匪沒有絲毫關係!”


    柳家總祠堂的四戶人成了門戶相鄰的街坊。


    關君廟往下至禹王宮坐南朝北的半片街房依次住著柳金源、汪秀民、汪秀德,對麵坐北朝南的是李嘯林、賈新河、汪秀林。


    汪秀林分得兩通街房,村長賈新河分得四通,其餘四家都是三通。


    汪秀林尚在獄中坐牢,這兩通房是給他妻兒棲身的。


    賈新河原本也分得三通,緊挨他房屋的另一通原本打算分給湯若水,李鎮長不同意。


    賈新河又說分給李嘯林,李鎮長更不同意,賈新河說空著也是空著,於是當仁不讓的留給了自己。


    分完房後緊接著就是分地。


    自從賈家一夜間死三人瘋一人後,賈柳兩家就結下了宿怨。


    而且隨著時間的推移越來越根深蒂固。


    在分地評估麵積時,村長賈新河一槌定音,柳金源分到的田大多數在山梁上,十年九不收。


    由於有老紅軍李元善立在太平鎮,賈新河不敢打李嘯林的主意。


    汪秀民大小是個隊長,汪秀德又在太平鎮工商所吃官飯,所以倒黴鬼自然就是反革分子的汪秀林和老實巴交的柳金源。


    賈新河丈量田土全憑眼睛,這塊多少那塊多少,他一人說了算。


    柳金源一塊五石的田還沒有賈新河一塊三石田麵積大,柳金源也不出聲,迴到家裏柳胡氏罵他:


    “為啥不找工作隊?他屋裏死人是白黨匪兵弄死的,與我們啥幹?這不明擺著想害死我們這一家人!”


    柳金源聽後就蹲在門角,一句話也不說。


    其實他是找過工作隊胡隊長,胡隊長說評估小組共五人,賈村長不公平其它四位也不公平?


    他又找賈新河理論,要他為自己說句公道話,不要偏心不要整人。


    賈新河一聽火冒三丈,扯著嗓子道:


    “你柳金源說我整人,新社會整人?在舊社會從沒聽你說哪個整你,新社會倒有了,你骨子裏是啥子意思?”


    一句話把柳金源噎得半天說不出一句,後來他又經常看到賈新河拉著工作組駐村的那個小劉同誌往賈豆腐的冷酒館拉,所以更不敢出聲。


    看丈夫一動不動,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柳胡氏突然嗚嗚地哭了:


    “嫁給你這樣一個不中用的,算我倒了八輩子大黴,你這麽膽小怕事,遲早一家人會被那個沒安好心的家夥整死!”。


    “莫哭莫哭,俗話說‘人害人,害不到,天害人,不長草’,咱本份本份,始終有一份!”


    柳金源隻好自我安慰道。


    …………


    時間過得很快。


    曆史翻到了公元一千九百五十七年這一頁。


    那天,幹旱了近一個月的太平鎮的上空突然出現了一片烏蒙蒙的雲層。


    那片雲層從東邊山巒慢慢升起,然後不疾不徐的往太陽的身邊靠攏,很快,酷日被灰色完全籠罩。


    空氣似乎完全凝固,原本歡暢的氣息也不太順暢的流進人們的鼻孔,讓人頓時感覺到一陣煩躁和胸悶,甚至窒息。


    十四歲的賈仁慈沮喪著臉從太平鎮中街的理發匠劉高壽的屋裏走了出來,到了大街某一個角落,就把一隻手伸進自己的褲襠。


    此時,他想到的是自己五年,十年,或者二十年以後。


    他見識到了理發匠劉高壽,劉高壽僵硬地躺在門板上。


    他的小兄弟像一顆細小而生滿鐵鏽的螺絲釘,以四十五度角的姿勢毫無氣勢的指向他破敗不堪的房梁。


    賈仁慈站在歎息的人群中,探著腦袋,怔怔的看著,感覺有點不可思議。


    他呆呆的看了一陣子,不自覺的伸出一隻手,五指展開,目光從從大姆指到小姆指,然後又從小姆指到大姆指。


    來迴審視了很多遍,最後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小拇指上。


    很快,劉高壽被人擦淨了身子,穿上了壽衣,那壽衣色澤鮮亮,再加上新理的發型,可以說,這一天是他這一輩子最風光最瀟灑的一天


    還在十歲,或者更小的時候,賈仁慈就覺得自己有些不正常。


    在夏天,當小夥伴畢定,竹節,柳青青他們在太平溪裏洗澡的時候,他就隻能遠遠的看著,偷偷羨慕。


    如果有人對他喊:“喂,仁慈,怎麽不脫衣下水?”


    他永遠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你們曉得的,我是旱鴨兒!”


    盡管賈仁慈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但還是泄了天機。


    有一天傍晚,不知是誰出了一個餿主意,比賽屙尿。


    大夥都屙了,就他沒屙。


    “這還了得,敢鬧孤立!”有小夥伴不服。


    結果在大家的同心協力之下,在賈仁慈的哀鳴聲中,在唏噓聲裏,賈仁慈的褲子被大夥強行拉掉,露出了他精致的下身。


    “媽呀,仁慈的太小了,長大了絕對幹不了那事,就像理發匠劉高壽。”


    有見識的大唿起來,引來一陣哄笑。


    賈仁慈提了褲子,紅著臉跑了。


    從那以後,賈仁慈心裏一直有個願望,那就是要看一看劉高壽。


    劉高壽從來都不到太平溪裏洗澡,所以賈仁慈一直沒有機會。


    五十多歲的劉高壽既沒有討老婆,也沒有在太平鎮勾引女人,這讓賈仁慈心裏很不踏實。


    所以當他聽到劉高壽莫名其妙的死在家裏,就馬不停蹄的趕了過來。


    他知道死人會理發,會淨身,然後穿壽衣,而這是他能夠參觀劉高壽的唯一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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