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老先生的滑杆一到柳家大院門前,早有接客司大聲唱道:


    “柳玉山老先生偕太平鎮各位先生到!”


    眾鼓手立即高奏迎賓曲,柳玉常老爺親自率全家老小到大門迎接。


    “生死由命,富貴在天!”


    柳玉山老先生一鑽出滑杆,然後拉了柳老爺的手:


    “大哥,節哀順便,請多保重身體!”


    柳老爺道:“老弟親臨,請快快進屋就坐。”


    堂兄堂弟攜手進了堂屋。


    金虎、金彪將吳亦高等人也迎到堂屋奉煙待茶。


    禮賓司的桌子擺在堂屋的寬階簷上,他一邊接吊唁人的禮一邊高唱:


    “二老爺玉山老先生大洋二十,火紙一擔!”


    “香茗樓高先生大洋二十,祭帳一條!”


    “雷街仲……”


    “……”


    史老虎、雷光陽等柳家晚輩從司客手中扯過一根白孝布纏在頭上。


    隻有吳亦高沒有纏,大家知道吳亦高是個不拘俗套的人,所以也不勉強。


    雷光陽對黃五爾道:


    “快叫人把高先生的祭帳支起來,讓我們欣賞一下他的挽聯。”


    不一會兒打雜的人送來一根晾衣竿,黃五爾就把吳亦高的祭帳掛了上去。


    同其它的祭帳橫在階簷的晾衣索上。


    柳老先生一幫人相繼走出堂屋,來到地壩,隻見吳亦高的祭帳上掛著這樣一副挽聯:


    妙手難治飛來病魔,赤心不留化去神仙”,橫批“好了好了”。


    雷光陽首先擊掌道:“妙,妙,高先生果然高明。”


    柳老先生柳玉山瞪了雷光陽一眼,雷光陽才一時明白過來今天不是喜事而是喪事。


    吳亦高沒有出聲,他遠遠的看到了一個纏著紗布的人站在很遠的地方向這裏張望。


    當他看清是大管家李元良時,他心冷了半截。


    恨鐵不成鋼的柳老先生見雷光陽在如此悲痛的氣氛下還談詩論道,不由心中起火,他冷冷的道:


    “光陽啊,你說妙,那你說說看它妙在什麽地方。”


    雷光陽道:


    “爹要考我?那我就隨便瞎猜一下,主要是妙在一個‘飛’,一個‘化’。”


    “這兩個字足以把人世界所有的解脫都闡述完。”


    一旁的柳玉德也道:


    “光陽說得不錯,但我認為這橫批更妙,你看‘好了好了’。”


    “所謂‘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死者當安息,活者更寬心’,不就是這麽一個意思麽!”


    吳亦高聽完柳玉德的話,不由皺起了眉頭,他快步走到他跟前,低聲說:


    “玉德表叔,切不可再宣揚你的見解和感覺。”


    “我這隻是信筆塗鴉,大喪大悲之日,可不是談詩論句的時候。”


    此時柳玉常也被這裏的熱鬧氣氛吸引了出來,他抬頭一看吳亦高的挽聯。


    不禁大吃一驚:這副聯子好像是有所指。


    病魔就是病魔,怎麽可能是飛來病魔?


    吳亦高這分明是暗指“飛來橫禍”呀。


    還有橫批“好了好了”,明裏看是指死者得到了重生,得到了解脫。


    可暗地裏是不是說死者死了就好了呢?


    柳老爺心裏暗暗道,真是後生可畏。


    正在這時,迎賓曲在哀樂中奏起,隻聽到按客司高唱道:


    “玉樹、玉葉、玉碧、玉川、玉枝五位老爺到!”


    這五位老爺非同小可,他們便是族長柳百成的兒子。


    老大玉樹已近六十,那體魄和紅潤的麵龐看上去就像隻有四十多歲。


    老五玉枝三十多歲,看上去二十多一點。


    族長柳百成年近九十,但身體異常硬朗。


    他起居有常,飲食有道,早上天剛亮就起來,先打一套少林拳,然後再練一趟鶴拳。


    想必五位公子也秉承了他的好習慣,所以一個個虎背熊腰,精神抖擻。


    高先生、金彪、金虎見他們大駕光臨,趕忙迎上去。


    他們寒喧一陣後,就似一條蛇一樣直往堂屋裏走。


    高先生一看他們的姿勢,就知道腰上別著盒子炮。


    老大玉樹對柳老爺一拱手:


    “父親命我們兄弟五人前來向大哥致哀,望大哥保重身體!”


    柳老爺一拱手:“百成叔真是有心了,他老人家身體好吧!”


    柳玉樹還未答,柳老先生就笑嗬嗬的插言:


    “他老人家身體比我們晚輩都好!”


    柳玉樹五兄弟齊聲道:“原來山哥早就來了!”


    柳氏幾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輩坐在一張桌子上,司客早就奉上了煙茶。


    這時隻聽得禮賓司在階簷高唱道:


    “族長百成老人家大洋五塊,肥豬一頭,膘羊一隻,祭帳一根,吹鼓手一拔!”


    在喧嘩的人群中,老二柳玉葉離座,悄悄走到鄰桌拉了高先生的手:


    “賢侄啊,陪表叔出去走走。”


    吳亦高隨他走出堂屋,來到院壩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才微笑著說:


    “我曉得平時你老人家東西最多,是不是又準備算計我?”


    柳玉葉嘿嘿一笑:


    “看你咋說的,我一個長輩算計一個晚輩幹嗎?”


    “我曉得你心頭有點不燙熱二表叔……”


    “不想問我為什麽不肯收你那一百五十塊大洋?”


    高先生聽後故意不悅:


    “我也是為你們家金龍作嫁衣,巴不得你老人家為我省下那筆數目不小的子兒。”


    “這就對了,”柳玉葉悄悄笑道:


    “你也是‘廿八’,與金龍是一夥的吧?”


    高先生一聽趕緊揮手:


    “二表叔,這個玩笑是開不得的,你不想要我在太平鎮混飯吃了麽?”


    柳玉葉歎口氣:


    “我曉得自己沒有資格沾你們的邊,不過我知道你們的人是講義氣的,沒有幾個怕腦袋搬家。”


    “我柳玉葉就喜歡同這樣的人交往,以後賢侄如果有什麽吩咐,就隻管直說,我柳老二絕不是孬種!”


    “當然,二表叔是耿直的……”


    高先生剛要再多給柳玉葉戴幾頂高帽,忽然黃五爾匆匆跑來,他說李二哥來了。


    高先生與柳玉立即迴到堂屋,他先給史老虎低語了幾句。


    史老虎就出門去了,然後他又叫來柳金虎三兄弟,吩咐道:


    “今天所有到柳家四合院吊唁的都有是客人,無論平時關係怎樣,你們都得以禮相待。”


    三位兄弟齊聲道:“這個明白。”


    這時,接客司高聲唱道:“太平鎮護鄉團團總李二哥大駕光臨!”


    柳金虎、柳金彪迎了出去,其餘的人都坐著未動。


    李二哥身後仍然跟著劉小虎、穆方平,三人都是把家夥明晃晃的別在腰上的。


    他們在兩位少主人的恭迎下來到堂屋,李二哥神色自若地向柳老爺躬身道:


    “鄉人李元吉向柳老爺深表哀悼。”


    柳老爺站起來,拱手道:


    “區區柳某家庭不幸,怎敢勞駕公務在身的李二哥親臨,請坐!”


    李二哥抱拳打個圈,朗聲道:“李元吉見過各位鄉鄰!”


    然後在一根凳子上坐了,穆方平交了禮,然後進屋與劉小虎分左右站在李二哥身後。


    這時禮賓司大聲高唱:


    “太平鎮護鄉團團總李二哥大洋十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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