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詩餘問得直接,寧溪也迴答得坦誠,毫不遮掩:“予之當然是我最信任的人,但秦氏宗親絕不會允許外戚擅權專政,這是其一。其二,寧氏是老世族,我弟弟掌權,隻怕會激發新舊世族之間的矛盾,對新政不利。其三...”


    略微一頓,寧溪放慢了語速,似無奈道:“神女應該也接到消息了,七七叔師成的素林軍距離雍京不過轉瞬。予之雖然為相,手中卻無兵權。我不敢賭,倘若禍起蕭牆,別說繼承王位,隻怕我們母子性命難保。所以今日冒昧上山,實在是因為形勢危急,非神女不能掌控。”


    “太後是希望以神女之名,緩和外戚與宗室之間矛盾。”宋詩餘眸中閃過一抹欣賞,寧溪不愧是出身世族大家,掌控後宮十餘年,其心思和魄力都遠非常人所及,宋詩餘沉思了許久,才沉聲道:“太後,恕詩餘冒昧。先王彌留之際,曾有遺言,讓詩餘攝政。”


    此話一出,寧溪瞬間倒吸了一口涼氣,胸膛快速起了幾下,才恢複了平靜。


    “神女攝政,從未有之...”


    “這也是詩餘躊躇之處。”宋詩餘看著兩人,眸光幽深莫測,“太後坦誠,詩餘也大膽直言了,輔政者,寧相可為,成帥亦可為。此二人皆是雪魄棟梁之材、柱石人物。但正如太後所說,宗室與外戚之間、新舊世族之間的矛盾早已不可調和,屆時若是兩方政見不合,太後既是國君生母,又是寧氏之女,應該如何調停?唯一之法,便是神女攝政,以宋氏數百年的威望、以神權統攝軍國大事,方能政出一門,穩固江山。”


    話音落下,清華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宋詩餘的話,寧溪聽進去了。


    她也知道,宋詩餘所說句句實情,也是她目前遇到的最大困境。秦師成手握兵權,軍功卓著,在朝堂之上、宗室之中都一唿百應。


    更何況,她夫君秦師愷的王位,還是從他的嫡親兄長秦師乾手上奪來的。


    她雖然有寧氏做靠山,但若是秦師成真的起了謀逆之心,或者對政事多方掣肘,那到最後損害的,還是她兒子秦琪的利益和江山。


    她姓寧,但也是秦琪的母親。


    “我有一個條件。”


    寧溪沉默了許久,方才緩緩開口。


    “請說。”


    “舍弟予之,天資聰穎,品貌端正,與神女年貌相當。我作為長姐,冒昧向神女提親,還望神女能首肯。”寧溪抬眸直直的看著宋詩餘,“若是神女同意,微之登基之日,便是神女攝政之時。屆時,就請神女替秦氏執掌乾坤,匡扶社稷。”


    聞言,宋詩餘的眼眸微沉,閃過一絲不悅,寧溪的要求出乎她的意料,也著實踩到了她的痛腳。


    以婚姻來交換政治利益,雖然在世家大族、朝堂王室是常事,但對她來說,並沒有那麽容易接受。


    “太後,你是要用你親弟弟的終身大事,來交換你兒子的江山穩固嗎?”


    話已至此,宋詩餘的語氣也強硬了起來,少了先前的恭敬與柔和。


    寧溪的氣勢卻絲毫不減,依舊挺直著背脊,直勾勾地看著宋詩餘:“世家子弟的婚姻,本就由不得自己。江山和百姓在前,個人婚事何值一提?更何況,予之欽慕神女已久,也不算委屈。此事成與不成,隻在神女一念之間而已。”


    見宋詩餘久久不答,寧溪的眼眶微微泛紅,放低了姿態,低聲道:“神女,這是我唯一的條件,隻求一個安心。”


    “太後應該明白,我若是有心,一紙婚書捆不住我的手腳。”宋詩餘的目光深深地沉了下去,帶著壓迫。


    寧溪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很輕,語氣卻堅定:“我知道,隻是我已經別無他法。還請神女體諒我們孤兒寡母,秦氏江山若是有個萬一,寧溪無法向先王交代,也無法向秦氏列祖列宗交代。”


    良久,宋詩餘終於鬆了口:“太後如此厚愛詩餘,詩餘定當傾盡全力,為王上守好雪魄江山。”


    也許寧溪思慮得沒錯,什麽蒼生大義,對於他們來說都是虛的。隻有握在手裏的利益,才是實實在在的東西。與其慷慨激昂談情誼和理想抱負,不如捆綁利益。


    見宋詩餘應允,秦祺眼中大喜,立刻拱手道:“微之拜謝神女。”


    宋詩餘看了一眼麵前稚嫩的少年,幽幽歎了一口氣,輕聲道:“微之,你不叫我姐姐了嗎?”


    秦琪微怔,隨即眼眶快速發紅,輕輕喚了一句:“姐姐。”


    清脆的嗓音中,卻不由自主地哽咽了。


    隨即撲向宋詩餘,將臉埋在宋詩餘的腰中,放聲哭泣。


    “神女姐姐——”


    自父王死訊傳來,他從未如此放縱情緒過。


    父王是為國殉難沙場,他應該引以為榮,不應該哭,更不敢哭,不敢有一絲軟弱,因為他知道,從此以後,雪魄的萬裏江山,就都擔在了他的肩膀上了。


    隻有在午夜夢迴,才發現淚濕枕巾。


    寧溪也鬆了口氣,臉帶溫柔的淺笑:“多謝神女!”


    這就是寧溪為何選擇宋詩餘的原因,她確定,這位神女是一個極具野心和抱負的女子,並且聰慧果斷,懂得取舍。


    送走寧溪和秦琪後,宋詩餘獨自在前院靜立良久。皓月當空,樹木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宛如一群婆娑的舞者。月光灑在她的身上,映照出她沉靜而堅毅的麵容。微涼的晚風輕輕吹過,拂動起她的裙角。她靜靜地注視著遠方的山巒,眼神幽暗而深邃。


    黑暗中,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的波瀾起伏,仿佛整片海洋都翻騰洶湧起來。


    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她才緩緩閉上雙眸,平複心情,再睜眼時,已經恢複了以往的清冷和自持。


    “姐姐。”一道清越的聲音傳來,宋詩餘迴過神來,轉身看向身旁。


    一襲青衣的俊秀少年正含笑看著她,手上捧著夜宵,目光溫潤,帶著關切:“姐姐,膳房做了你愛吃的蓮心薄荷湯、桂花糖蒸栗粉糕和青鳳髓,一起吃一點吧?”


    說話間,淩宇把托盤遞到宋詩餘麵前,嘴邊噙著淺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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