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來,宋詩餘在襄陽城忙碌了四個月,終於把一個全新的琢光商號基本建立起來了。


    宋詩餘一手撥著算盤,一手拿著紫毫筆快速登記著情況,眼見各處安排都有了雛形,不由鬆了一口氣:“接下來,隻要等琢光這邊正常運轉起來,瓊東灣那邊就可以嚐試出貨了。”


    “嗯,這事不能急,大概還需要小半年的時間。”楚湛也在快速地翻看著麵前厚厚的賬本。扶持琢光商號,他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坤靈商會在宋昭分了東西兩條線,他是西線的分堂主,東線由楚霆負責,人手、錢貨,都需要兩邊協商調配,還要掩人耳目,有些貨物甚至需要轉好幾手才能交到地方,這幾個月,他也是忙得團團轉,從東到西、從南到北跑了好幾圈。


    “新的負責人還沒到嗎?很多事情都需要新人出麵。”楚湛眉頭緊鎖,一邊扒拉著算盤,一邊瞪了宋詩餘一眼。別的地方也就算了,宋昭這條鹽道,需要專人負責,再不來人,他真的要把自己劈成兩半了。


    “再等等,前幾天的消息說已經在迴來的路上了。”宋詩餘也有些無奈,蒼靈學堂人多,但是要論商業天才,基本都在坤靈商會了,一時半會也不可能快速培養出來。她特地從伊洛把星晴和星帆調了過來,他們是宋詩餘收的第一批徒弟,跟在伊洛分堂主楚清身邊學習商務已經有好幾年了,但畢竟年輕,很多時候都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上個月,她又把最得力的遠天和群青都安排了過來,還是不夠用。


    “師父!師父!”


    年輕的星帆一貫咋咋唿唿的,宋詩餘也習慣了。


    “師父,軻少到了!”星帆竄進書房,一雙眼睛笑得眉眼彎彎。


    “終於到了!”宋詩餘鬆了一口氣,往星帆身後望了過去,“人呢?”


    “在花廳喝茶呢,非要讓你過去。”


    “殿下等的人,是阿軻?”楚湛揚了揚眉。


    宋詩餘點了點頭,無奈地朝楚湛笑了笑,跟著星帆去了花廳。


    “阿軻少爺,好大的架子啊!”宋詩餘笑意吟吟,在阿軻對麵的座位坐下,“就幾步路,還非要我過來見你。”


    “怕你的秘密被人知道了。”阿軻斜斜靠在太師椅上,頭也不抬地吹著杯中的熱茶,依舊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


    宋詩餘笑容不減:“淩宇的身世,查清楚了?”


    “我是誰?天底下還有我查不出來的事兒嗎?”


    “查了整整半年才有結果,還好意思說?”宋詩餘自顧自地倒了一杯茶,斜了阿軻一眼。


    “這件事不好查。你先說,這次找我又是為什麽,我怕待會我說完之後,你沒心情說了。”阿軻絲毫不客氣,將手中的茶杯伸到了宋詩餘手中的茶壺嘴之下,大刺刺地揚著下巴,讓宋詩餘給他倒茶。


    宋詩餘笑著給他倒了個滿杯:“我重新創建了一條琢光商號,想讓你當商號的統籌人。”


    “別,我可不是做生意的料,要搞商號,去坤靈商會挖人。”阿軻立刻倒掉了宋詩餘倒的茶,就連手中的茶杯也像是燙手山芋一般扔了出去,“我說你們星曜神女,怎麽都這麽愛錢,有了一個坤靈商會還不夠?”


    “你先別忙著拒絕。這個商號,不用你做生意,隻要你去幫我搶地盤就行了,生意打理的問題,坤靈自然有人幫你。”宋詩餘饒有耐心地重新給阿軻倒了一杯茶,端端正正地放到了阿軻的麵前,“我想重新構建一條新的鹽道,坤靈不方便出麵,所以才要新的麵孔。到時候,你隻需要拿出你那套搶、霸、蠻的辦法,做出一副跟坤靈搶生意的樣子來就可以了。”


    跟楚湛他們不一樣,阿軻雖然同樣出身市井底層,卻是坑蒙拐騙偷的慣犯,說白了,就是一個地痞流氓。偏偏他又有一套自己的處事手段,在江湖各行各業都很是吃得開,混得風生水起,當年在市井中也是一霸。後來遇到了宋詩餘,兩人也算不打不相識。後來,宋詩餘創建往生營,阿軻就是她打造禪音塢最鋒利的一把劍。


    阿軻為人看似豁達不羈、平易近人,實則城府頗深,做事從不留尾巴,禪音塢在他手下,牢牢掌控著江湖上各類消息的來源,幾乎沒有他打探不到的事。


    宋詩餘等了四個月,就是把這個位置留給他。


    “這關我什麽事?一開始就說好了的,我隻負責禪音塢。”阿軻不為所動,壓根不去看宋詩餘遞給他的那杯茶。


    “你若是有了自己的商號,禪音塢就再也不用每個月眼巴巴等著坤靈發錢了。”宋詩餘似乎早已料到了阿軻的反應,上身微微向前傾,紫黑色的眼眸中帶有幾分誘惑,連嗓音也特意壓低了一些,“以後你在楚言麵前,腰杆子不就挺起來了嗎?”


    楚言是東虢的分堂主,駐點就在平陰,和阿軻抬頭不見低頭見的。


    說到楚言,阿軻立刻來了興趣,麵上卻還是一副不屑的樣子:“誰要在他麵前挺起腰杆...不過,打探江湖消息這種事,總歸還是要花錢的,而且,我最近也覺得人手不太夠。”


    聽阿軻這樣說,宋詩餘知道他已經心動了,隻是還嘴硬,於是愈發壓低聲音:“禪音塢人手不夠麽?以後你就是琢光的當家,下麵的全都是你的人手。說不定,用不了幾年,你的身價就能超過楚言,成為秦川大陸第一大商。”


    楚言雖然隻是東虢一個小國的分堂主,但是平陰是個四爭之地,東西南北的商路都要自平陰經過,而且楚言還開拓了草原市場,草原和中原的交易幾乎都經由他手。短短幾年,其手下的商業規模就一躍成為七國最大的分堂。


    阿軻這才忍不住勾起嘴角,美滋滋地抿了一口茶。


    他倒是沒那個野心成為什麽大陸第一商人,但是能把那個囂張自大的楚言壓倒,他倒很是願意。


    要是有一天,他在這家夥最擅長的商場上,踩在了楚言的頭上,那畫麵,想想就高興。


    “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宋詩餘滿意地坐直了身體,端起茶杯,朝阿軻揚了揚下巴,“以茶代酒,預祝阿軻少爺宏圖大展、生意興隆!”


    “好說好說,都是在元公子手下做事,為元公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阿軻也笑嘻嘻的舉起茶杯,裝模作樣地和宋詩餘碰起杯來。


    “好了,我的事說完了,輪到你了。究竟查到了什麽,直說吧。”宋詩餘放下茶杯,略微正色。


    阿軻同樣收起了吊兒郎當的模樣,麵上難得地掛上了幾分嚴肅:“阿辭,你確定要知道嗎?作為朋友,我勸你還是把那孩子交給聖尊,別插手了。”


    “阿軻,你了解我的性格。”見阿軻如此認真,宋詩餘也愈發嚴肅了起來。


    要把淩宇交給姑姑,她早就交出去了,不會特地讓阿軻親自去查。


    見宋詩餘如此斬釘截鐵,阿軻才緩緩開口:“星曜九百一十七年,雪魄章懷太子暴斃,詔書上說的是病逝,其真實死因,你應該知道吧?”


    聽到阿軻提起章懷太子,宋詩餘心中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預感:“章懷太子秦師乾,私自迎娶樓煩的厄爾惇公主為妻,生下金瞳,被先景昭王秘密賜死...”


    宋詩餘一頓,唿吸不自覺地急促了起來:“你是想說淩宇就是那個金瞳?可是我姑姑說,當年她親手殺死了太子妃和那個孩子啊....”


    “聖尊出手自然不可能有錯,她確實殺死了那個孩子,隻不過她殺死的,隻是其中一個。”


    “什麽意思?”宋詩餘的瞳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不斷放大,姣好的麵孔第一次浮現出一種奇怪的表情,像是震驚、像是懷疑、又像是驚恐。


    “就是你想的那個意思,當年出生的是一對雙生子。”阿軻像是十分滿意宋詩餘目前的表情,忍不住欣賞了起來,“你知道的,在王室,雙生子是兇兆,所以章懷太子收買了經手的穩婆和侍女,把其中一個孩子隱藏了起來。”


    宋詩餘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靠坐了下去,左手不自覺的握成拳,大拇指還在不停地摩挲著食指的指關節。


    淩宇的年齡對得上,她也一直覺得淩宇的模樣有幾分草原部落的輪廓,看來,這的確就是真相了。


    “根據我的調查,那孩子在進入廣平侯府之前,連續轉手過好幾個奴隸販子。因為金瞳罕見,一般的達官貴人不敢收作奴隸。但是他的長相實在俊美,奴隸販子舍不得,於是被賣進了紫府,在紫府呆了約莫有三年,就被廣平侯領了迴去。”


    紫府,是專門豢養孌童的地方,列國基本都有分布,曾經被宋詩餘端過幾個。但是這種事情,有需求就會有供應,就像青樓一般,根本無法禁絕。


    “他是怎麽在奴隸販子和紫府訓奴師手中活下來,我暫時還無從得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這孩子確實吃了很多苦。”事情交代完畢,阿軻認真端詳了一下宋詩餘的臉色,才試探性地問道:“隻是我不明白,聖尊為什麽要追殺金瞳?就因為一句傳說?”


    章懷太子之死,他可以推測為是政治鬥爭,因為隻過了不到半年,現在的雪魄王秦師愷就被立為太子,次年,先景昭王薨逝,秦師愷順理成章即位。


    若說秦師愷擔心章懷太子的遺孤複仇,而派人追殺太子妃和金瞳,還可以理解。但是宋熠身為堂堂神女,按理說,無論誰即位,都不會影響她的地位,本不應該介入奪嫡之爭,更不用說親自出手,去追殺一個繈褓嬰兒。


    唯一有可能的,就是那個關於殺星臨淵的金瞳傳說。


    當年殺星臨淵正是被宋氏神女封印,難道金瞳就是殺星轉世?


    隻是這畢竟隻是傳說,九百年過去了,當年的真相究竟如何、是否真的有轉世一說,這些都無法考證了。


    宋詩餘卻沒有正麵迴答,隻一邊搓著手指,一邊沉吟道:“當年,太子妃帶著金瞳出逃宋昭,等到被我姑姑找到的時候,已經是星曜九百二十年,這麽算來,淩宇當時已經三歲了。三歲,應該還沒有記憶...”


    阿軻沒有說話,隻揚了揚眉,宋詩餘這意思...


    是要讓淩宇的身份徹底隱藏起來了?


    “穩婆呢?當年的穩婆,你找到了她是不是?”宋詩餘像是想起了什麽,猛地一把抓住了阿軻的手臂。


    阿軻卻老神在在,有幾分無語地推開了宋詩餘的手。


    “已經被我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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