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寒聽聲辨位,顧不上宋詩餘,堪堪避過。


    “什麽人?”


    變故陡生,其他的黑衣人也紛紛警惕了起來,齊齊轉向長槍射來的方向防備。


    霎那間,山林間突然響起無數馬蹄聲,密密麻麻的黑箭兜頭射來。趁著司寒和黑衣人忙於格擋之際,一匹通體黑色的良駒疾馳而來,藍衣少年一馬當先。


    “走!”藍衣少年一把撈起宋詩餘,連帶著昏迷的淩宇,在夜色中消遁而去。


    藍衣少年帶著宋詩餘兩人離開,其他人也毫不戀戰,快速縱馬離去。


    “宗主,屬下帶人去追!”方才說話的黑衣人一臉憤憤。


    司寒看著宋詩餘消失的方向,眼中也有幾分不甘,最終還是搖了搖頭:“那是樓煩的烏駒,你們追不上的。”


    “宗主,就這麽放棄了嗎?”


    “你們在宋詩餘手下吃了這麽多虧,還沒學聰明嗎?”司寒麵上浮起一絲怒氣,“你擅自做主接下這單生意,折了這麽多兄弟進去,本尊還沒跟你算賬!”


    “是屬下無能!”黑衣人一驚,慌忙跪下認錯。


    “罷了,畢竟是星曜神女,這麽輕易就死了,倒是奇怪了。你們迴無妄涯吧,後麵的事,我會安排。”


    “是!”


    眾人心底雖然十分不甘,卻還是快速跟著司寒離開。


    山野之間再次恢複寧靜,原本安靜祥和的郊外一片狼藉,屍橫遍野,死傷無數,地上到處都是鮮血,空氣裏彌漫著濃烈的血腥味。


    禪音塢內,宋詩餘換下了一身血衣,包紮了傷口,正端坐在花廳喝茶。


    “我說阿辭,你到底是得罪了什麽人,竟然請出無妄涯的宗主來殺你。”


    那位騎烏駒來救人的藍衣少年翹著二郎腿,撐著下巴,上下打量著宋詩餘。昨夜若不是他及時趕到,恐怕宋詩餘這時候已經到閻羅王麵前報到了。


    “我不知道。”宋詩餘抿了一口茶,朝藍衣少年聳了聳肩。


    作為星曜神女,她在民間一唿百應,但是在朝堂上,想殺她的人實在太多了。星曜神女扶持雪魄國,是列國朝堂都心知肚明的事,好不容易等到上任神女隱退,誰也不願意看到新一任神女崛起。


    畢竟,星曜神女雖然居於雪魄國的太初山上,但是供奉的卻是列國百姓共同信奉的星曜神,宋氏更是被天下奉為神之侍者,有監護王室、守護蒼生之責,有著比王權更加至高無上的生殺予奪大權。


    在這個列國伐交頻頻的大爭之世,實在太過令人側目。


    “不過,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聞言,藍衣少年狡黠一笑:“我是誰?天底下還有比我更了解你的人嗎?你從景都出發,往宜陽城去,走哪條路,在哪裏落腳歇息,我用腳趾頭想都能猜到。阿辭,不管你在哪,我都能找到你。”


    元辭,宋詩餘在外遊曆的化名。宋氏在秦川大陸過於引人注目,她需要一個普通的身份。


    宋詩餘勾出一抹笑意,嘲諷道:“你倒是了解我,再來晚一步,我就交代在司寒手上了。”


    那一日,宋詩餘帶著金瞳離開景都,同時給遠在平陰的阿軻秘密傳信,讓他務必親自來一趟宜陽,沒想到就在距離宜陽一步之遙的地方,被無妄涯的人追上了。


    藍衣少年斜眼瞥了內院一眼,打趣道:“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嘛,這不是有人英雄救美嘛?話說迴來,這次你確實是輕敵大意了。”


    “無妄涯的實力,的確在我意料之外。”宋詩餘點了點頭,也有幾分後怕,如果不是阿軻帶著禪音塢的人及時趕到,她這次真的是九死一生了,“阿軻,你說往生營和無妄涯之間,還有多少差距?”


    “無妄涯擅長小團隊暗殺,往生營強在兵團作戰,不是一個層次的,沒辦法比。”被稱為阿軻的少年大刺刺地靠在椅背上,一下一下地點著腳,“若是論單打獨鬥,無妄涯有司寒,往生營嘛....反正我和你是打不過的了。”


    宋詩餘十四歲創建往生營,分為璿璣塢、青蓮塢、須彌塢、聽雪塢和禪音塢五大分堂。禪音塢由阿軻掌管,專門負責打探江湖消息,戰鬥實力確實不強。


    “對了,你把我千裏迢迢從平陰叫過來,到底有什麽要緊事?”


    “我想讓你幫我查查這個孩子,沒什麽信息,隻知道在廣平侯府當過一段時間的孌奴。”宋詩餘收了笑意,正色道。


    “列國豢養孌奴的豪門貴族多了去了,遍地都是孌奴販子,這可不好查。”


    “他的眼睛眼色很特別,淺金色的。”


    阿軻頓時來了興趣,摸了摸下巴:“金瞳?傳說中的殺星?”


    九百年前,殺星臨淵降世,傳說他是一個嗜殺殘暴、手段狠辣、冷酷絕情之人,曾經在秦川大陸掀起一片血雨腥風。


    摧毀了一個龐大的諸天王朝不說,所到之處,凡有不臣,必定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千裏人煙絕跡。


    後來的九百年諸侯割據,也是從那時候開始的。


    秦川大陸上所有勢力聯合絞殺殺星,但卻依舊不能將他除掉,他就像是一柄尖刀插在大陸的心髒,令各方勢力膽顫心驚。


    最終,初代神女宋煜以神女之血將殺星之力封印,才還天下一片太平。自此,宋氏也就成為了星曜神的侍者,世代守護著秦川大陸的百姓,同樣也世代受到整個大陸的供奉。


    傳說,殺星臨淵,就有一雙罕見的金瞳。


    宋詩餘揚了揚眉,有幾分意外:“你知道的還挺多。”


    “開玩笑,我可是七國通好嗎?就沒有我不知道的奇聞異事。”阿軻繼續點著腳,臉上有幾分揚揚得意,“淺金色的眼睛很罕見,應該不難查,我先發散人手下去找找....”


    “這件事,要隱秘,盡量別讓太多人知道。”


    阿軻看了一眼宋詩餘,眼中有幾分若有所思的深意,半晌,才點了點頭:“怪不得把我叫過來,不讓坤靈商會去查,你是不想讓聖尊....”


    宋詩餘一個眼刀掃了過來,阿軻立刻閉了嘴。


    抿了一口茶,宋詩餘正要說些什麽,後院某個房門禁閉的房間突然房門大開,裏麵的人紛紛端著水盆、藥罐等東西魚貫而出。


    宋詩餘騰地一下站起身,大步流星往後院走去。


    “縉雲,怎麽樣?”


    一個約莫二十歲出頭的年輕姑娘跟在侍女後麵,剛踏出房門,便被宋詩餘一把抓住。


    被稱為縉雲的姑娘聳了聳肩,有幾分無奈:“司寒的成名絕技陰司毒砂掌,我解不了,所幸你及時用最精純的內力幫他護住了心脈,我用赤霄烏骨以毒攻毒,暫時壓製住了,若是能熬過前五天,就能醒過來。”


    宋詩餘鬆了一口氣,下意識地望向了房間內,紫黑色的眼眸中多了幾分關切。


    跟著縉雲進了房間,宋詩餘一眼就看到了床上昏迷的少年。少年赤裸著上身,胸前有一個黑色的掌印,氣若遊絲,一張小臉在披散的黑發中映得愈發蒼白。少年緊抿著唇,似乎極其痛苦。脈搏十分虛弱,像是一個隨時都有可能碎裂的瓷娃娃。


    宋詩餘的眉頭皺了皺,伸手握住了少年的手腕,將內力輸送給少年,想替淩宇減緩些痛楚。


    淩宇原本毫無生機的手突然抖動了一下,嘴角溢出一縷鮮紅。宋詩餘急忙收迴手,目光落到了淩宇胸口的掌印上,掌印的周圍呈現紫黑色,並且有蔓延的趨勢,看上去非常詭異滲人。


    宋詩餘微蹙眉頭,伸手按到傷口處,一股濃鬱的死氣瞬間從那裏湧了出來,她立即運轉體內真氣,將那股死氣逼了出來。


    片刻後,少年吐出了一口淤血,臉色好了不少,唿吸也平穩了許多。


    縉雲見狀也伸手探了探淩宇的脈搏,確實有力了一些。


    “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他自己了。”


    縉雲拍了拍宋詩餘的肩膀,宋詩餘以神女真元為他逼出體內的陰司毒,已是竭盡全力。她們都不是神仙,沒有起死迴生的本事,隻能盡人事、聽天命。


    “縉雲,有件事,還要麻煩你幫個忙。”宋詩餘輕輕撥開淩宇散落在額前的碎發,眼底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這件事不太好辦,但是我相信你可以。”


    “你說。”


    宋詩餘沒有假人之手,親自照顧了淩宇五天。縉雲的醫術確實高明,不多不少,五天之後,少年臉上的黑氣便漸漸退散,唇上也有了一絲血氣。


    “算是挺過來了,應該再過兩天就能清醒了。”


    縉雲單膝跪在床邊,一根一根拔下淩宇身上的銀針,長舒了一口氣。


    “這麽小的孩子,意誌力也夠堅強的。”站起身,縉雲從藥箱裏摸出一個綠色的小瓷瓶,遞給了詩餘,“這是你要的東西,每天一顆,可以直接服下,也可以化在水裏,十五天即可見效,可保一年有效,一年之後,還需要的話,我再給你送。”


    宋詩餘接過小瓷瓶,道了一聲謝。


    “你也不用太擔心了,他既然能挺過來,就不會再有事了。你用洗髓功幫他調理幾個月,能恢複過來。”


    “我知道。”宋詩餘點點頭,看著還在昏睡中的淩宇,握緊了手中的瓷瓶。


    淩宇醒來的時候,正是兩天之後的黃昏,宋詩餘拿著一本書卷,正坐在床邊的搖椅上翻看著。


    她穿了一件簡單的白衣裙,長發垂落腰際,肌膚如玉,五官精致無暇。夕陽斜斜的打在她的身上,少女周身都浮著一層靜謐聖潔的氣息,整個人就像一幅畫般美麗而又動人。


    察覺到一旁的動靜,宋詩餘側過臉看了一眼,紫黑色的眼眸裏閃爍著細碎的光芒。


    少年仿佛還有些迷糊,一手撐著身子,怔怔地看著宋詩餘,眼中還有幾分迷離。


    “醒了?”宋詩餘挪到淩宇的床前,俯身摸了摸淩宇的額頭,“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淩宇沒有說話,隻靜靜地看了宋詩餘一會,突然伸出手,輕輕的觸碰了一下宋詩餘的眼睛,見宋詩餘沒有避開,又小心翼翼地撫摸了一下宋詩餘的眼眶。


    半晌,才扯出一抹滿意的笑意,仿佛夢囈一般:“我見過你的眼睛,在夢裏...見過無數次,像紫水晶一樣,帶著光。我知道,你是星曜神派來拯救我的神女,對嗎?”


    淺金色的眼眸裏帶著淺淺的期待,宋詩餘一怔,下意識點了點頭。淩宇滿意地微勾唇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這一刻,他似乎卸去了所有的防備,顯得那麽溫柔、純真。


    少年的金瞳猶如反射著陽光的琉璃瓶,清澈晶瑩,又脆弱易碎,少女也有了一瞬間的怔愣,心底仿佛有什麽東西在悄悄地融化。


    “謝謝!”淩宇抬起修長漂亮的手,握住宋詩餘的纖纖玉手,低沉悅耳的聲音緩慢地響起,“謝謝你!”


    少年的手心有些微涼,卻十分柔軟,完全不像是一個男子的手。


    宋詩餘的心跳加速,她想抽迴自己的手,可卻被少年緊緊地抓著,語氣中帶著幾分懇求:“能再多陪我一會兒嗎?一會兒就好。”


    宋詩餘抿了抿唇,最終還是沒有掙脫開他的手,輕輕地嗯了一聲。


    少年聞言,原本空洞冰冷的眼中頓時染上了濃烈的笑意。


    宋詩餘靜靜地坐在床邊,一直守著少年,淩宇迷迷糊糊地又睡了半日,才真正清醒過來。宋詩餘照顧著淩宇喝了藥,又吃了一些好克化的吃食,見淩宇恢複了一些精神,才發問道:“為什麽撲出來救我?”


    淩宇似是沒想到宋詩餘會突然發問,臉上有些不知所措,連反應都變得遲鈍,囁喏了半晌,才低著頭輕聲道:“那天,你也迴來救我了。”


    宋詩餘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想了半天才想起來,他說的是在廣平侯府的那天,他以為,她是特意迴去救他的,不由有些心虛。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沒命,不怕嗎?”


    少年的喉結上下滑動了兩下,才搖了搖頭。


    “等你身體好些了,我找人送你去平陰吧,那裏有個學堂,你可以在那裏安身立命。”


    少年卻猛一抬頭,滿眼震驚地看著宋詩餘,淺金色的眼眸快速蒙上一層霧氣,連聲音也變得哽咽:“你不是說...我能跟著你嗎?”


    “我現在被一群江湖高手追殺,你跟在我身邊,不安全。”


    “我不怕!”


    “為什麽一直想要跟著我?去平陰,你能得到更好的照顧,也不會有人欺負你。”宋詩餘的臉上收起了溫柔,顯得有些疏離,直直的看著淩宇的眼睛,紫黑色的眼眸裏多了幾分審視。


    “我...”淩宇一梗,複又垂下頭,聲音愈發的低了,“我害怕。”


    “剛不是說不怕嗎?”


    “不怕危險,怕...怕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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