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哧……”


    這是長矛穿透身體的沉悶聲,血淋淋的矛尖帶著一抹鮮血激射而出,王英雄垂下頭望著滴血的矛尖,麻木的看著,苦澀的笑著。眼角的餘光裏,李大牛高大的身軀踉蹌後退,全身插滿了箭矢,淒厲的慘叫聲響徹在王英雄的耳中,這道聲音非常清晰,充滿了不甘,充滿了不舍,充滿了對生命的留戀,充滿了對未過門婆娘的無限眷戀。


    王英雄掙紮著扭轉身體,垂下腦袋看向城牆下的一個角落,那是家的方向,那裏承載了希望。鮮血在噴湧,生機在流逝,冰冷徹骨的寒意驅使王英雄掙紮著挪動腳步,艱難的挪到好兄弟李大牛的身邊躺倒,生命走到了盡頭,王英雄緩緩閉上眼睛,有這麽多戰友相伴,想必黃泉路上不孤單。


    “嗚……,嗚……”


    城門搖搖欲墜,城牆搖搖欲墜,城池搖搖欲墜,守城的將士搖搖欲墜,危機時刻,嘹亮的騎兵號角再次響徹戰場。


    騎兵,又見騎兵。衝鋒,再現衝鋒。


    數萬大夏鐵騎奔騰,就像平地上卷起的一股颶風,就像海麵上掀起的一股巨浪,以排山倒海之勢,鋪天蓋地般殺了過來。


    大夏鐵騎騎兵衝陣,排成錐形陣列,地麵顫抖轟鳴,卷起漫天風塵,無敵的氣勢,無敵的速度,無畏的精神,勢如破竹,仿佛一把利劍穿刺敵陣,穿梭戰場。


    蠻荒魔國大軍的後方軍陣開始騷亂動蕩,士兵們驚恐不安,帶著濃濃死亡氣息的恐懼悄然蔓延整個戰場。


    鐵騎大軍吼聲如雷,氣勢磅礴,義無反顧地衝殺,淹沒著敵陣,吞噬著敵人,衝向遠方,繞了一個圈,在騎兵統領魯兆林的帶領下,在嘹亮的號角聲中再次衝向敵陣,繼續砍殺。


    蠻荒魔國大軍統領宇文及不知道的是這次來襲的大夏騎兵數量少了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一的騎兵繞後突然襲擊魔國大軍的糧草重地。


    後方的糧草重地馬蹄轟鳴,殺聲陣陣,一團團火焰衝天而起,一股股濃霧直上雲霄。將是兵的膽,糧是將的膽,重兵把守的糧草重地突然遭受襲擊,損失慘重。


    蠻荒魔國大軍統領宇文及麵無表情,仰望著烏雲籠罩的天空,攤開的手心裏一顆一顆雪粒聚集,粗糙的大手感受著雪粒融化帶來的絲絲涼意,喃喃自語:“下雪了,該結束了...”


    “嗚……,嗚……”


    傳令兵吹響了號角,那是撤退的牛角號聲,低沉悠長的號聲響徹整個戰場,蠻荒魔國的士兵像是落潮的海水,一波波的交替掩護著退下城牆,退下戰場,退迴軍營。


    武威城守計春耕抑製不住心內的狂喜,一把扯過身邊傳令兵的旌旗用力揮舞,一邊放聲大吼:“擂鼓!擂鼓!!!”


    武威城牆上浴血奮戰的大夏士兵還沉浸在血腥和殘酷的搏殺當中,他們一時間還不相信兇殘的魔國崽子們會突然撤退。


    直到如雷鳴一般的戰鼓,驚天動地響徹武威城。


    這是勝利的鼓聲,這是戰勝敵人的鼓聲,大夏王朝的將士們和武威城中的百姓們從血腥和驚恐中清醒過來。


    贏了!贏了!!我們贏了!!!戰鼓聲,歡唿聲,霎時間響徹整個武威城。


    夜色吞噬最後一縷殘陽,夜幕降臨,黑暗籠罩,武威城攻防戰終於落下帷幕。


    城牆上燃起無數枝火把,城牆下燃起無數堆火焰,火光升騰衝天而起,映紅了武威城,映紅了半邊天。


    硝煙飄到遙遠的天空,火光映照著漫天飄灑雪花,那是紅色的雪。盛世的牛馬,亂世的炮灰,武威城牆上,武威城守計春耕一張幹癟的瘦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顯得無比蒼老和無比悲涼。計春耕望著以各種姿態躺在城牆上的士兵遺骸,看著靠在城牆邊上大聲呻吟的傷殘士兵,心中無比的沉痛,戰爭就是這樣,無情無義又血腥殘忍,但就是有人喜歡它,偏偏有人喜歡它,身為武威城城守的計春耕無能為力,這樣的戰爭,這樣的情形,這是第幾次了?


    城牆上兩具已然僵硬的屍體背靠背的貼在一起,渾身布滿了傷痕,插滿了箭矢。披散的頭發,全身的甲胄在血漿的浸泡下已經變成了黑褐色,破破爛爛的殘軀,影影約約的麵孔,依稀可以看出那是王英雄,還有李大牛。


    武威,這座千年重鎮一如既往的屹立在大夏王朝邊境。


    軍中的郎中還有醫護兵上上下下來來往往,搜集受傷的士兵,簡單的包紮,傷重的抬下,整個傷兵營地內哀嚎聲、慘叫聲、哭泣聲,與營地外麵的歡唿聲形成鮮明的對比。


    大院巨石之上,王十三郎依舊一動不動,靜靜的坐著,靜靜的傾聽,全城的百姓們在歡唿,在慶祝,大夏的士兵們在歡唿,在慶幸,大夏的將軍在歡唿,在狂吼,這是第3344次守住了城池,我們又一次打退了蠻荒魔國的進攻,我們又一次守衛了大夏的城池,我們又一次扞衛了大夏的榮耀。


    驀然,王十三郎遍體生寒!


    3344,這是一個多麽可怕的數字,就按一次攻城戰,交戰雙方各自死傷一萬人,那麽,這麽多年,這麽多次,這麽多邊境軍事重鎮累加起來,這是一個多麽龐大和沉重的數字,這是一個多麽令人畏懼和膽寒的數字。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之前武威城攻防戰的種種疑惑全部解開了,仙俠的世界裏,兩大王室的仙人供奉和魔士護衛也有不少,城牆再高,城門再厚在修行人士麵前什麽都不是,他們為什麽沒有出現在戰場上?


    為什麽年年攻城,為什麽年年失敗,為什麽年年來攻,蠻荒魔國的士兵都是傻子嗎?蠻荒魔國的統兵將領都是傻子嗎?


    不,他們不是傻子,他們隻是棋子!消耗蠻荒魔國和大夏王朝多餘人口的棋子!


    蠻荒魔國沼澤密布,大夏王朝黃土飛沙,這樣的惡劣環境,這樣的惡劣氣候,這樣的惡劣土地上,兩大王朝根本養不起太多的人口。


    “嘿嘿嘿...”王十三郎雙眸中閃過一絲嘲諷,嘴角處飄出一聲譏笑。千裏兵戈血染沙,長槍策馬平天下,在曆史的書卷裏增添幾筆字畫,在歲月的長河裏泛起的一絲浪花,可最終也不過是風輕雲淡,一片蒼茫。


    百姓、武者、士兵、權貴、將軍、王室,紅塵之中誰是誰非,說到底所爭的還不是為了活下去。那麽修行界的修士呢,修煉和爭鬥,本質其實也隻是為了獲得生存的權利罷了。


    起點是娘胎,終點是棺材,這中間就是人生,既有普通人的一生,亦有修行者的一生。


    “唉!”一聲悲愴的長歎,王十三郎喃喃自語:“一入紅塵,世間皆是修行人。”


    刹那之間,福臨心至,王十三郎心思通透,明心見性,身為穿越者身上那絲若即若離的撕裂感徹底消失不見,那絲若有若無的疏離感徹底消失不見,那絲若有若無的孤獨感徹底消失不見,那絲若有若無的優越感徹底消失不見。自此,穿越者王十三郎徹底蛻變成琅琊山勢力範圍大夏王朝境內小龍河村一土著王十三郎。


    原來如此,怪不得師父所說紅塵試煉該結束的時候自然會知道,王十三郎明白了,所謂的感悟說到底隻是一個重新認識自己的過程,人生漫漫,上下求索,歲月悠悠,明悟本心,沒有多少玄幻,不講什麽科學,高高在上的穿越者,高高在上的修行人也隻是這萬丈紅塵中的一粒沙,也隻是這時間長河裏的一滴水,僅此而已。


    人心本無染,心靜自然清,黃粱一夢醒,一劍伴吾身,紅塵曆練到結束的時候了,人間清醒王十三郎眸子平淡如水,灑然一笑,隨心所欲,率性而為,足尖輕點,飄落在馬背上,“駕!”


    夜,漆黑如墨,風,陰寒冷冽,大黑馬馱著王十三郎噠噠噠,走出武威城,走上黃土高原,漸行漸遠漸無書,且聽且吟且從容。


    王十三郎策馬奔騰在高原上,傾聽著風中的天籟,蒼茫的大夏民謠聲聲吟唱,古樸的陶塤之音低沉悠長,飄飄蕩蕩在黃土高原上。


    “嗨哎嗨誒嗨哎嗨嗨~”那一聲聲高亢,那一聲聲悲愴,似歎息歲月的滄桑,似歎息人間的無奈,似歎息世道的炎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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