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天明,寧朔剛睡著了一會兒,便聽到有人隔著鐵門給他們送了東西,他騰躍起身去看,卻隻有水,依舊沒有食物。他大聲吼著問他們要在這裏幾天,為什麽沒有吃的,憤怒的把厚重的鐵門砸了一個深坑。但那人並不理會他們,徑直走了。


    寧朔把水遞給靠在牆上的乘白,和他並坐在一起。


    “寧朔,你知道長鯉城的紅石碼頭吧?”乘白也剛醒。


    “知道,我們來時沒停在長鯉城,但我從遠處看到了。問這個做什麽?”


    “好。如果之後發生了什麽大事,我是說那種真正的大事,如果我們找不到對方了,你就往紅石碼頭三心驛站郵寄一封信,把你去了哪裏告訴我,我好去找你。”


    “什麽?你在說什麽?”


    乘白不置可否的哼唧了一聲,說:“我隻是在想,其實相羊書院也沒那麽好玩,我們兩個在四國各處走一走也許會更有趣。”


    寧朔便笑了笑。


    “是哦,那那些書怎麽辦?沒有你再沒有人會去看,它們豈不會很寂寞?再說,去做遊俠嗎,你家人怎麽說?”


    “不用擔心,我都想好了。”乘白挺了一下坐姿,愈發認真的說。“咒術也不隻是相羊書院可以學,其它書院沒有咒術嗎,邊軍呢,其它國家呢?或者木尊者,五大劍客之首,他可不是相羊書院的學生。至於我家,我一年迴去一次就可以,他們連相羊書院是什麽都還說不清楚,根本不用在意。那些書呢,我是喜歡讀書,但這個學校絕大多數的書籍也沒什麽意思,我是說,在你來之前,我自己一個人在這也沒什麽意思。”


    寧朔微微笑著,輕輕歎了口氣,他不知道乘白在說什麽,也許是假設,也許是為最糟糕的結果做準備,也許和平時一樣隻是隨便說。但在這樣的時刻,竟覺得這樣也不錯。如果乘白和自己一起走,濯七香自然也不會舍棄他,那離開相羊又有什麽損失呢?以後再也見不到犀甲或者黑衣盟?他可以接受這個損失。


    也許離開真的是個很好的選擇,如果他真的有選擇的話。


    他笑道:“如果那樣的話,我們隨便找個偏遠的角落也是自由自在。我在輕夏城那麽久,最多見個土匪什麽的。我本來就打得過他們。”


    “你是說我們可以去做土匪頭子,像火神那樣?”


    “我才不想像什麽火神,那有什麽意思?還是自由自在好一些。到處看看不同的風景,見一見四國奇怪的人,遇到普通的人們就俯視他們,遇到危險的人就躲得遠遠的。這樣說來,最好先學幾個可用來逃跑的咒術。”


    他們說笑著,討論著如果做遊俠的話先去哪裏,是去北國看看帝國首都大幽城和北境外的熊巫,還是去離州邊境看看矍鳥一族以及那隻傳聞中會說話的熊夫,或者去最為繁華的烏火城看看也不錯,甚至還可以從那裏去海外。兩人說的興起,忽聽到一陣開門的聲音,乘白以為是他們的囚室,連忙去看,寧朔卻聽出來在另外的地方。


    不過聲音好近,這裏石壁厚重,即便隔壁也不可能傳來聲響。便又聽到人走步的聲音,然後在喝什麽,然後還打了個哈欠。


    乘白也覺得奇怪,兩人四處找尋,撥開角落的幹草,終於發現角落竟然有個不大不小的洞,像是很久很久之前什麽人花了好大的功夫弄出來的。


    顯然,下麵來了另一位囚徒。


    ······


    他們等了好久,期間隻聽得他在下麵又吃又喝,顯然喝醉了酒,甚至還唱了一個頗為豔俗的小曲。乘白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在上麵惡作劇似的間或弄一些奇怪聲響,等對方好奇了便又默聲,這樣反複幾次,直到他終於發現了他們。


    對方並沒有絲毫生氣,甚至覺得這很有趣,哈哈笑了許久。他們相互知曉了對方姓名,這人名叫下灣岩峰,是管理藏書的一個老師,因為和別的老師起了衝突才被關進了這裏。寧朔並未聽說過這個人,乘白卻眼睛一亮,說自己去年在銅板橋那裏撞倒過他一次。


    “還把你讀的《清音教義》弄掉在了地上呢,”乘白興奮地說,“——我還很少看到有人大白天拿著《清音教義》到處走的,所以才記得這麽清楚。”


    “《清音教義》?什麽時候?老子什麽時候看過這樣的東西?”岩峰嘟嘟囔囔的說。


    他們閑說了一些話,但岩峰並不清醒,有時候在和他們說話,有時候更像是在自言自語。他說著自己妻子如何,同事如何,將子遊如何,幾乎全是抱怨。這樣直到中午,他不再說了,下麵傳來了均勻的唿吸聲。


    寧朔和乘白繼續承受著饑餓,隻能不斷喝水。乘白悄聲與寧朔商量著什麽,過了午後寧朔開始敲門,聲音越來越大,很快就把岩峰給砸醒了。


    “是誰,誰在砸門!我隻是來看看,我什麽也沒做的。”岩峰緊張兮兮的說,似乎忘了之前的事情,然後才清醒了過來,說:“哦,是兩個年輕的學生,我想起來了,你們和我說什麽來著?”


    “明明都是你在說,”乘白趴在洞口邊搖著雙腿,“你喜歡有夫之婦,又說自己老婆胖的像頭豬什麽的。”


    “這是什麽話,這是什麽話?我老婆天仙一樣的人物,怎麽會,怎麽會像豬呢。即便是豬,也是仙女豬,仙女豬。”


    他說的有趣,乘白便哈哈笑了起來。岩峰也笑道:“你不是在威脅我吧,小屁孩,不過你們也太小看了我,我才不害怕這些。老子什麽場麵沒遇到過?還有砸門,捉奸的人才喜歡砸門呢,一群天殺的。我經常在這裏一住就是半個月,你見我砸門了嗎,要讓我砸,保準砸的比你還響。兩個小屁孩,擾了老子的好夢。”


    “還不是餓的,你的吃的又不能給我們,已經餓了一天了。”


    “才不給你們分,能給也不給,又不認識你們。——不過,沒有食物就說明最多關三天兩夜,三天兩夜餓不死人的。”


    他這樣說,寧朔和乘白多少安心了一些,那就是明天就能離開,至少不會被餓死了。


    乘白更來了精神,又問:“那你之前說的三使者又是什麽意思?那女益院長呢?”


    “女益院長?誰,山海神曳嗎?我說了什麽?”岩峰聽上去有些困惑。


    “你不是說自己專修古典文獻嗎,尤其是五使者時期的。那我考考你,女益院長和三使者誰更厲害一些?”


    寧朔最了解乘白,便知道他的心思,對他的話有些詫異。卻聽岩峰說:“現在還有學生知道神曳做了一天院長,也是難得了,但她說到底隻是個劍客,這個學校是三使者的學校。你聽說過三使者的遺物,可聽說過女益院長的遺物?”


    “如果那樣,為什麽東使者要和北使者聯合起來害死她呢?”


    “什麽?更是胡說八道,神曳本是他們的接班人,為什麽要害死她?神曳的死是自願的,是犧牲。你們從哪裏聽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笑死個人嘍!”


    乘白怔了一下,呆呆看著寧朔。他雖然在試探對方,並沒有想到真的會得到答案,兩人忽然都有些緊張。


    “犧牲?”


    “哈哈,不知道了吧,想聽嗎,聽我慢慢給你講。這一切都要追溯到東使者,五使者時期,東使者野心過大,不僅要征服四國,還要征服人魚國,可是人魚一族過於強大,他想來想去,把目標放在了神樹之上。人們都知道神樹對人魚一族極為重要的,他便以為,如果削弱甚至毀掉神樹,人魚一族就不會再對外麵的人類造成任何威脅。


    “他的計劃很成功,可惜的是,連他也不知道神樹與這個世界的關聯。其實有種古老的說法,說人魚世界才是最原初最根本的世界,是一個種子,而我們的世界則是這個種子長成的大樹。那神樹呢,就是這個世界的象征和具化。這當然是傻瓜才信的理論,但有一點並沒說錯,這兩個世界其實是有關聯的。簡單說,人魚國開始陷入崩潰的危機,而外麵的世界也開始出現各種可怕異兆。在一件接一件的恐怖消息後,人魚國和三使者終於坐到了一起,想要拯救這一切。


    “可惜他們是三個蠢人,幸好還有一個使者,便是來自山中,平時絕對見不著,隻在關鍵時候出現的那個女人了。”


    “山中使者?”乘白一直屏息而聽,這時忍不住問。


    “便是她,是不是沒聽過她的事跡?——你們課本上那些小故事可不算,那都是後人編的。五使者五使者,卻隻有四位有記述,也真是可笑。總之,山中使者及時趕到,帶來了一秘術,什麽秘術,人們不知道的,但人們知道她做了什麽——不對,她做了什麽其實也沒人知道,但人們知道,有些人知道,他們找到了山海神曳,然後讓她把自己的血祭獻了出來。神曳獻出所有血液,神樹終於恢複,世界歸於和平,而神曳就這麽死了。”


    他這樣說,寧朔和乘白都瞪大了眼睛,像是來到新世界的兩個孩童。他們知道神曳與人魚國有關係,但神樹?山中使者?秘術?


    寧朔問:“你並沒有解釋這為什麽是犧牲,而不是逼迫。”


    “那不用解釋,你比另一個還笨。那個時候東使者已經很虛弱了,北使者呢,去世的比東使者還早,自然更不行,便隻剩下西使者。而西使者本就是五使者中武力最強的,再加上神曳自己,誰又能逼迫他們?這樣簡單的道理都想不明白。”


    “那神曳的血呢,為什麽她的血能有這樣的效果,為什麽一定要她的血?”寧朔又問。


    岩峰哈哈笑了起來。


    “又是個愚蠢的問題,為什麽她的血這麽厲害,你直接去問人魚國女王去吧,看她會不會告訴你。至於為什麽是她,有一種說法是,她其實與人魚一族同源。”


    “同源?”


    “如果同源,又為什麽非要用神曳的血,人魚國那麽多人不行嗎?還有為什麽是她,為什麽不是西使者?”乘白也問。


    “需要同源,但也不是同源的都可以,也是有別的條件的,哎,你們問我的好煩躁。至於人魚一族為什麽不行,人魚一族雖是人類,但與我們不相同的,比如他們不能來我們這個世界,你真的以為他們不想出來?而且以前有過記述,所有被人魚國嚐試獻祭的族人都成了沒有臉麵的怪物,在邊界的永夜中不斷地遊蕩。所以他們不行。可不要再問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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