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到了女生宿舍區,從遠處探看了一下,紫陌所住的院子很大,裏麵還有一些女生吵吵鬧鬧的在玩遊戲。


    進去找頗有些不方便,想了一下,不如在門口等。誰想等了一中午紫陌也沒出來,下午課後再來,一直到快黃昏的時候,才看到紫陌低著頭匆匆的從院子中走了出來。


    她穿著一條淺黃色的長裙,裙子非常精美,要是穿在別人身上大概會顯得高貴文雅,但在她身上隻是顯得她瘦弱,甚至有些滑稽。等她悄無聲息的走了門,走入小路——她向來都是走少有人的小路,寧朔和乘白趁機追了上去。乘白看周圍沒有人,喊她的名字,紫陌稍稍驚訝了一下,迴過頭看到了他們。


    “找我有事嗎,你們?”她笑著問。


    “你身體好些了嗎?需要我們幫你打飯嗎?你總是突然就不來上課,是生病了嗎?”乘白問。


    “不用的,我沒事啊。你們找我有事嗎?”


    “來問你個事情,你還記得和寧朔說過什麽,就是一個鮮血淋漓的女人嗎?”


    “鮮血淋漓?”紫陌有些吃驚了,“可能吧,但誰記得這些事?”


    乘白指寧朔,寧朔走在後麵,正看著兩人好笑的樣子。乘白沒理由的熱情,紫陌沒理由的親近,從遠處看兩人就像摯友或者親人,但他們平時少有交集。


    他聽乘白說的誇張,說:“我們不想麻煩你,隻是好奇一件事情非要問你。你記不記得第一次見麵那天夜裏,你曾經和我說過什麽看透黑色的眼睛,然後什麽西國女人,鮮血淋漓,好像是首童謠,你記不記得?”


    “對啊,一定是兒時的童謠。”乘白說。


    “童謠?我不記得小時候聽過什麽了,以前有個老婆婆教我們,哪裏就能想的起來。”


    “不是讓你想小時候的,”寧朔說,“你不記得我們見麵時說的話?關於眼睛,不詳什麽的。我們一共也沒說幾句話,你就一點不記得了?


    “我知道和我們說話會對你造成困擾,所以一直躲著你,但我當時是把你當朋友的,現在我有一些事情非常想要知道,你會幫我這個忙,是吧?”


    寧朔的意思很清楚,在不知道平民學生與大貴族學生的巨大隔閡前,他曾經真心嚐試過幫助紫陌,所以雖然現在他們立場對立,紫陌也應該幫自己這個忙。


    紫陌臉上的神色忽然暗淡了許多,雖然依舊笑著說:“你早說就是了,那是我小時候聽人說的,是這樣的:


    ‘北人的衣,東人的鐵,西國的女子珍奇的血。


    帝王的宴,乞丐的膽,看透黑暗的是誰人的眼。’


    隻是唱給小孩子的,沒什麽意義呢。”


    寧朔越發覺得詭異,果然,珍奇的血,看透黑暗的眼,這些都與自己境遇有關。隻是,到底是什麽意思?


    兩人都靜止了一樣在那裏琢磨,紫陌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做什麽,也靜靜地站在一邊。一陣晚風吹來,周圍槐木的樹葉紛紛作響,有些紅黃的葉子便飄落了下來。遊蕩著,舞蹈著,頗為美麗的樣子,但終於還是落在了地上。紫陌轉頭看著那些落葉。


    “我倒是想到了一種解釋。”乘白說,“我也是瞎猜,但你們聽聽,北人,東人,西國。皇帝,乞丐,黑暗中的眼。難道不是三使者?”


    建立相羊的三位使者分別是北使者,東使者,西使者。北使者有某些傳聞中曾是個乞丐,東使者是帝國的第一任皇帝,而西使者晚年是個盲人。這倒是對的上。


    “是有些像,”寧朔說,“但這是什麽意思,那個西國的女子是誰?難道西使者其實是個女人?”


    “哈哈,自然不是,但我在想,這會不會是在說西使者的女兒,山海神曳呢?


    我在哪本書裏看到過,當初三使者建立相羊,東使者是第一任院長,第二任院長按照他們的商議,本應該是神曳的,隻不過她一直在外麵,等迴到相羊後不久就生病去世了。


    不過即便如此,相羊還有一個她的諡號,叫女益院長。你看著童謠,像不像在描述某種葬禮?”


    “神曳,第一代五劍客的那個神曳?她死時多大?”


    “不到三十吧。西使者在山原國有的女兒,這一點是確定的。”


    “不到三十。”寧朔嘀咕著。“女益院長,難道那個流著血的女人便是她?——按照那個壁畫,時間是對的上的。


    ——山海神曳,這族姓也是有趣,但這個山海神曳發生了什麽,那些血又是怎麽迴事?


    ——珍奇的血,珍奇的血,為什麽這句話有些瘮人呢。”


    乘白隨他點著頭,這話確實有些奇怪,寶劍可以是珍奇的,書籍可以是珍奇的,血是珍奇的是什麽意思?


    兩人便又靜止一樣。紫陌一直在一邊好奇又困惑的樣子,幾次想說話都沒說,這時終於說:“你們沒必要害怕的,那不過是個童謠,童謠本就是為了嚇小孩子的。”


    “你不知道,”乘白說,“這個女人,寧朔,我們都見了呢。難道也是假的?”


    寧朔咳嗽了一聲,乘白以手指天說:“我聽到過一種說法,南使者治南國,東使者治天下,北使者治人心,西使者治鬼神,我最不能理解的就是西使者這句。


    西使者是刺客,滅國之刃,雲垂之主,天落國的叛徒,小明城的毀滅者,這哪一個與鬼神有關聯?難道就是說,他的血液,他女兒的血液有什麽特殊的地方嗎?這個童謠到底在說什麽?”


    “我倒是有個有趣的解釋,”寧朔說,“如果她的血是珍奇的,那帝王的宴,乞丐的膽,豈不是說在東使者的宴席上,東使者和北使者謀殺了她?”


    乘白和紫陌一時整齊的轉頭看他,東使者和北使者作為這個學校甚至這個世界最偉大的兩個名字,把他們和謀殺放在一個句子裏實在有些驚悚。


    紫陌說:“你們到底在說什麽呀?”乘白卻興奮無比,皺眉想著寧朔的話,問:“如果這樣,最後一句什麽意思?”


    “看透黑暗的是誰人的眼,這自然是說,他們以為西使者不知道兩人謀殺了他女兒的事情,但西使者雖是盲人,卻什麽都看到了。”


    “那西使者呢?”


    “自然也被殺了。他不是最後都沒有蹤跡嗎,包括他的穀隱劍。任何人都不知道他去了哪裏。人們隻認為他去雲遊,為什麽不能是被殺了呢?”


    “有趣,有趣呢。”乘白說著。“讓人做噩夢的,但實在有趣。”


    他們便又陷入思考,一邊的紫陌卻笑了起來。這一次不是假笑,而是忍不住才迸發出的那種笑。實際上她顯然努力在控製自己,身子都輕輕顫抖著。


    寧朔和乘白驚訝的看她。寧朔問:“你聽到過這樣的故事嗎?”


    “即便我,也沒聽過這樣瘮人的故事呢。”紫陌努力鎮定的說,“我不知道你們看了什麽書,但這樣的猜測還是慎重對待些好。


    “你們要知道,曆史的記述,尤其是正史,都是當時最優秀的史學家千挑萬選選出來,認為可以表述那個時代的信息。


    “也許不夠詳細,不夠直接,但一定不會偏差太遠。如果真有北使者聯合東使者殺了西使者這樣的事,不管多隱秘,我們不會一點消息都聽不到的。


    “在我看來,這一定有一套更加合理但也無聊的真相隱藏在其中,你,你們說呢?”


    她越說越有些臉紅,因為寧朔和乘白都看到石頭上長出蘑菇一樣的看著她。他們並沒有預料到紫陌能夠說出這樣的話,畢竟她平時並不這樣。


    寧朔本是看她過於興奮的樣子不忍心趕她走,這時改變了看法,他問:“你生病了嗎?今天沒去上課。”


    “沒大礙的,明天就好了。”紫陌說。


    “那你去吃飯吧。”寧朔生硬的說。


    “好,我吃飯去了。再見,寧朔,再見,乘白。”紫陌笑著揮手,轉身離開了。


    寧朔和乘白就看著她,等她遠去了,乘白咧著嘴說:“你這也太直接了些。”


    “我本以為她沒那麽聰明才沒避諱。不用在意她,不管如何,明天她又不認識我們了。”寧朔說。


    “她需要保護自己,而且她也確實喜歡冷清。不過我倒是覺得紫陌的話有些道理,我們也許可以從現在的線索推論出西使者和女兒被殺,但如果真的有那樣的事情,我們不會隻有這些線索。所以反推迴去,這個結論大概是錯的。”


    “她確實有些道理,但也並不能證明什麽。而且都不重要了,我們現在知道那個慘死的女人是山海神曳,總算是一個線索。”


    已經到了晚飯時候,他們又往千木廳走,漸漸起了風,叢林蕭蕭肅肅的響著。進入小廣場時,有幾隻野驢不知為何跑到這裏,正被學生們玩笑式的戲弄,不時發出憤怒的鳴叫。乘白平時會在意這樣的事情,今天也不在意了,寧朔問著山海神曳的事情,他便一件件的說著。


    “我越說越覺得有些古怪呢。”兩人剛剛打了飯在千木廳一個安靜的角落坐下,乘白便說。


    “從剛才我就想,作為非常有名的曆史人物,神曳在五劍客的故事中出場頗多,但在相羊書院的記錄卻幾乎沒有——我們可以去好好查找一下,但我覺得不會有的,反正我沒看到過,這正常嗎?”


    “懸束才去世了幾年,但他的記錄幾乎被抹幹淨了。”寧朔說。


    “是啊。所以我想到紫陌的話,她的話其實非常有趣,信息量的大小本身就是重要的信息。


    “從這個角度來說,我們完全可以猜測,神曳的消息極為敏感,被故意隱藏起來了,與懸束老師一樣。


    “但我還是不明白,北辰盟是這個學校最大的禁忌吧,北辰盟的東西我找到過很多。北國的熊巫是四國最大的異端吧,熊巫的書籍我也見過。


    “懸束你可以說他涉及到了權力爭奪,但山海神曳作為一個七百年前的人,有什麽值得隱藏的?


    “——這個學校,到底想要掩蓋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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