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叢林白虎便看到了他,大吼起來。


    二郎突然就暈了過去,三郎沒看到尼樹,以為白虎又要攻擊,正要射箭,被白虎卷起尾巴差點掃中,尼樹把他推開了。


    白虎卻也不理會,用僅剩下的一隻眼盯著尼樹。


    尼樹心中詫異萬分,原來這白虎糾纏這麽久並不是因為這些人厲害,而是要把他們當作誘餌,引誘自己出來。


    它如何能預料到這些?


    大郎他們趁著時機拚命的跑了,隻剩下尼樹和白虎兩個打量著對方。尼樹知道自己無論如何也逃不掉,也不聲張,拿著那些人丟下的長劍拚命進攻,


    進攻,進攻,再進攻,終於還是被白虎的尾巴擊中,眼前一黑,摔了出去。他倒在地上拚命的喘氣,一時已經站不起來。


    白虎得了閑心一樣圍著尼樹怒吼。尼樹了解這些大貓,它們喜歡在吃了獵物之前讓獵物感到恐懼,這對它們而言是種樂趣。


    他常年在叢林中生活,自然要認知到恐懼,但從來不會真正屈從於什麽。


    況且他對生並沒有太多的迷戀,又怎麽會害怕死亡?於是他一邊忍著劇痛一邊安靜的笑,看那巨虎。巨虎的眼睛真像是一把刀,尼樹有幾次認為自己心髒一定會跳出身體,這樣死去呢,但終究沒有。


    他隻是看著它。一人一獸這樣對視,對視,巨虎漸漸停止了咆哮,竟然漸漸平靜了下來。


    它帶著某種好奇甚至是認可的神色,越來越平靜的看著尼樹,不住的嗅他。


    尼樹心中突然有些心酸,他來到同類的世界這麽久,也沒有見過幾個人對他表達過善意,倒不如這個要殺死自己的怪物。


    雲官一族的人都跑了,他們將來會紀念自己嗎,恐怕不能吧。他自然也不是想要別人的憐憫,隻是在臨死前有些不能抑製的,自哀。


    他看著白虎,白虎的眼神越來越柔和,越來越不防備,甚至開始低頭舔舐自己的傷口。尼樹忽然拿起身邊的刀,拚盡全部的力量,猛衝插入了白虎的心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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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雲官一族眾人小心翼翼的走過來時,尼樹正被巨虎壓在那裏,雙腿齊齊折斷了。


    而他看到春影一臉恐懼的樣子,躲過死亡的激動就忽然不在。春影見到弟弟的慘狀不一定會是怎麽樣呢。果然不一時,她大聲痛哭起來。


    他喊著人拉他起來,大郎和三郎過來看了看,要拉卻拉不動,尼樹忍著劇痛奮力一推,自己滾了出去。


    二郎正用長矛拚命的插著白虎的心髒,插成了一片血膿水。尼樹喘著氣說:“不要刺它,它已經死了。”


    二郎又奮力刺了幾下,扔下長矛哭了起來,大郎和三郎去叫那些暈倒的人,與白虎搏鬥的大多都死了,那些人反而是活下來的。他們不容易醒,大郎用一個箭簇刺,等他們醒來,讓叫人去了。


    尼樹聽著人們的哭聲,覺得傷心,又覺得遙遠。春影會如何,會怪他嗎?


    那白虎最後的眼神,它難道不想要殺了自己嗎?


    他到底做了什麽?


    正亂亂的想著,一個人衝了過來一腳便踩在他的斷腿上。尼樹一陣悶哼,咬牙看那人,卻是三郎。他拿著一把刀。


    “你和我說,這個怪物是不是你帶來的?”


    尼樹還沒說話,二郎推開三郎罵道:“你沒見他剛才救了我們。”


    “他救了誰,他救了四郎嗎?”


    “他難道沒救你我,沒救大哥,要不是你非要來這邊叢林,又非得來看看,怎麽會出這種事。四郎怎麽會死?!”


    三郎臉色一陣灰頹,但立刻又推開了二郎,吼道:“四弟的命自然是我欠他的,但在還給他之前我要把事情弄清楚,不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你們剛才沒看到他阻止你動它嗎?還有為什麽偏偏我們幾個沒暈倒?這是個怪物,他也是個怪物,你還不明白嗎?”


    他這樣說著,又來到尼樹身前,用刀指著他問:“它是不是你帶來的?”


    “不是。”尼樹心中千團怒火,隻是克製著自己。


    “那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來這邊打獵看到你們,正巧看到它。”


    “哪有那麽巧!”三郎雙眼放光,“你在跟著我們!你在跟著春影!她多少年來第一次出遠門,這根本就是你布置的局!”


    他這樣說,二郎,大郎和春影都圍了過來。二郎和大郎帶著驚訝,春影卻有些猶豫。尼樹躺在地上,並不知道如何和他們解釋。這些人死死的盯著他。


    “我問你,”春影聲音發抖,“你說你不是這怪物的對手,那你為什麽沒有死,反而殺死了這樣的怪物。你,真的隻是湊巧在這裏?”


    他為什麽沒有死?


    尼樹心中混亂,一時不知怎麽迴答了。他總是習慣用最直接的方法解決困境,但並不包括人類給他的問題。就好比他習慣直麵自己的恐懼,但一直躲著人類。


    “來這裏自然是想要幫你。”他說,“至於為什麽能殺了它?它放過我,然後我偷襲了它。”


    “它,為什麽放過你?”二郎問。


    “因為那根本就是他的圈套!”三郎說,“我們都中了他的圈套!”


    眾人不再說話,尼樹自己也默默無言。他自己都不明白巨虎為什麽會放過他,又如何能說明白。


    隻有大郎還帶著些猶疑,到了尼樹身邊低頭看他的斷腿。尼樹便想要製伏他,以他的估算可以輕易殺了他,也可以把他當作人質,或許可以離開這裏。


    但大郎似乎帶著好意,尼樹一時猶豫,腿上突然一陣火辣辣的劇痛。他很快就明白那是毒藥,在平時他並不畏懼那些東西,但他現在重傷,勉強沒死而已,下半身漸漸便要失去知覺。


    “你——”尼樹去抓大郎,但身體發沉,並沒抓到。大郎大驚著跳開,在他頭上重重踢了一腳。


    “他果然不是好意。”大郎驚慌地說。


    他們咒罵著他,踢他,尼樹的意識越來越模糊,向外爬了幾步,更沒了力氣,又換來一頓拳腳。


    三郎終於抽出了長刀,臉上藏著瘋狂和興奮的神色,尼樹轉過身滿臉鮮血的去找春影,他咬著牙問:“我來救你,並沒害人,為什麽?!”


    “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害人?”春影顫抖著,轉過了頭。


    尼樹卻不解她的神情,因為她對自己並不是憤怒,而是有些不忍,甚至愧疚。


    他一時有些歡喜,想她果然是相信自己的,至少她是相信自己的!但很快,便知道了她的意思。


    她大概相信自己,知道自己是無辜,甚至知道自己是因為救她才落到這個境地,但她並不想為他求情——在她眼裏,他不過是個讓人畏懼,惹人厭惡的怪物罷了。


    他一生極少哭泣,這時候心中一酸,竟然流下了眼淚。


    尼樹滿臉嘲諷的笑,閉上眼沉沒在自己的黑暗中。那熟悉的黑暗,那熟悉的沉靜,那屏蔽了世間萬物的初始的溫柔。


    黑暗中似乎響起了一個聲音,一個陌生卻又熟悉的少女的聲音對他說:“原來你還會流眼淚啊,羞不羞的。”


    尼樹越發的笑,他並不害怕,甚至有些自憐的歡慶,一切終於結束了,總算是一個結局。但過了許久,三郎的刀始終沒有砍下來,他又睜開了眼。


    他睜開眼,才發現四個人都背對著他。


    在他們麵前,不知什麽時候,巨大的白虎又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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