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數百公裏外的另一座城市,天海市。


    作為全國最重要的經濟中心,亦是一座港口城市、國際知名的大都市,天海市毋庸置疑是一座不夜城。


    夜幕之下,人造燈火繁盛耀目,將冰冷的鋼鐵森林點綴成一座巨大的篝火。


    矗立在海邊的城市倒影,於漆黑的水麵上鋪展。


    伴隨著暗潮湧動,波光蕩漾,碼頭不遠處能聽見輪船的鳴笛聲,在夜色中悠揚遠去。


    岑冬生乘坐高鐵從錦江市到天海市,他沒有直接打車前往目的地,而是一邊查詢網上的情報,一邊用地鐵和公交,慢悠悠地一路逛過去。


    他的家鄉是錦江市,而成年後呆得最久的地方則是天海市,他對這兩座城市的感情最深。


    岑冬生在天海大學念書。後來在“第一次浪潮”末期,這裏遭遇了“八大災”之一的“陰兵過境”,他不得不從這座城市逃離;


    在別處兜兜轉轉,過了一年掙紮求生的時間,在“第二次浪潮”即將結束——也就是“第一祖”誕生差不多的時候,當時的安知真已經正式登上曆史舞台,在她的率領下,統治局平定了整個天南大區的秩序,成為世界上最安全的幾個地方之一,他這才總算得以迴到天海市。


    再然後,就是他經過選拔,成為咒禁師行列中的一員,加入了祓除科,在一線工作,直到重生之前,都過著忙碌辛勞、卻還算安穩的生活。


    ……


    岑冬生站在人潮喧湧的十字路口,看著連綿交織成一片的霓虹光芒如海洋,迴憶著重生前所經曆的一切,不免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


    他對於一座城市的繁華程度,倒是沒有多大的感觸。沿海城市的經濟大體上都比較發達,對曾經的他來說,天海市可能就是大號的錦江市。


    但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這座城市不論過去還是未來,都承載了太多、寄托了太多。


    “真是,到處都是人啊……”


    他正心生感慨之際,忽然接到了來自安知真的電話。


    “……是時候該去看看我的新家了。”


    岑冬生心想,打開手機後,迎接他的是連珠炮般的問題。


    “你到了嗎?到了怎麽不給我打電話?”


    “才剛到,怕打擾你。知真姐還得忙工作吧?”


    “隻要是你的電話,我隨時都有空……我說真的!”


    電話對麵的知真姐強調道。


    “你一定要記得給我打電話哦?一段時間沒收到你的消息,我會擔心的,明明之前就約定過的……”


    “隻是說好要定期聯絡,也不至於每天都要打電話吧。知真姐,你未免太愛操心了,這是真把我當孩子了嗎?”


    “你在我眼裏就是孩子。”


    “那可不行。”岑冬生迴答道,“我們是同伴,又不是母子。”


    “我不管!……一碼歸一碼,總之,我就是要每天都想聽到你的聲音,我們約好了,就不許反悔。”


    知真姐很少見地鬧起了別扭。倒不如說現在的她才更像是個孩子。


    “好好好,我知道了。”岑冬生有些無奈,“我答應你總行了吧?”


    他在放下電話後,忍不住歎了口氣。


    ……真是個麻煩的女人。


    雖然他承認自己在某些方麵是有欠缺,但從小在福利院長大也不是沒好處。


    即便是在未來,他仍是獨自一人掙紮求生,沒有朋友,沒有情侶,孤狼一匹——這聽上去是有點慘,可獨立生活能力總歸是不缺的。


    他覺得他能照顧好自己,但這世界上有一種關心,叫作“安知真覺得你無法離開她獨自生活”……


    幸好他的接受能力很強、心理預期很低,這種程度的“性格別扭”放在未來的哲人王身上,隻能說無傷大雅,甚至還有點小可愛。


    又不得不多許下一個“每天都要和她通話”的承諾後,知真姐才心滿意足地放過他,兩人互訴晚安。


    掛斷電話,岑冬生也沒什麽心思繼續觀光了,順著知真姐給他的地址,搭車一路來到了他的新家。


    “就是這個地方……”


    岑冬生站在路燈光下,望著麵前的鐵柵欄。


    柵欄後方是一座三層樓高的洋房,尖尖的屋頂拱起,二樓是水帶形陽台,三樓是數個半圓形拱券;外牆為褐紅色磚麵,有一塊麵積頗為寬敞的草坪和噴水池,鵝卵石鋪成的道路通往內屋大門,整棟建築物是簡約而典雅的裝飾主義風格。


    雖然時值深夜,還是能看出這是一棟很漂亮的房子;想來白天在陽光下會顯得更加美好。


    洋房旁邊的行道木是一排高大魁梧的梧桐樹,看起來栽種得有些年頭了,正值夏季,樹木枝繁葉茂,連綿成蔭,猶如一頂頂巨傘。昏黃的路燈光亮順著縫隙灑落在柏油馬路上,落下一地光斑。


    “我未來一段時間就要住在這裏了。這就是我的新家嗎,看起來真不錯。”


    麵積一看就不小,對他一個人而言顯得有些奢侈,起碼還可以再住下四五個人。


    再考慮到是在天海大學附近,地段偏市中心,這獨棟洋房的價格對於普通小市民來說,實在有點不敢想……


    幸好他是被富婆包養了。岑冬生在心底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由於他身為咒禁師的接受能力很強,都不用做心理工作。


    他用鑰匙打開柵欄門,沿著鵝卵石路麵往裏走。推開門的時候,屋簷上懸掛的風鈴“叮鈴當啷”,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仿佛在歡迎新主人的入住。


    打開門進來,腳下是紅木地板幹淨鋥亮,能倒映出他的臉;地毯一路往裏延伸,客廳裏有水晶吊燈垂落,家具陳設古典奢華,旋轉樓梯一路向上,拐角牆壁掛滿錯落的古典畫框,有風景,有肖像,和一麵倒映吊燈的鏡子,仿佛隨時能見到一位民國電影裏的旗袍美人從樓上走下來。


    “很好,很好……”


    人看到好東西,心情就會舒暢。


    看來在他來之前,知真姐就已經安排人打掃整理過了。


    岑冬生伸了個懶腰,環顧了一圈周圍的家具陳設,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的新生活,就要開始了。”


    *


    同一時刻,另一邊的錦江市。


    汽車緩緩抵達地點。


    孔銀蓮打開車門,等老板安知真下車後,默默跟隨在她身後。


    “名單已經看過了?”


    安知真說。


    “嗯,根據您的意思,我把那些被選中的人們都集中在了一個大廳內。”


    她低聲迴答。


    “很好。”


    兩人在酒店侍者的指引下,前往宴會大廳。


    今晚這裏包場,即將舉行幽山怪談論壇成員的第一次聚會。


    以“線下聚會”的規格而言,似乎有些超過;但無論是舉辦者還是受邀前來的客人們都很清楚,他們的身份並不一般。


    ……


    在身為主持人的安知真到來之前,客人們基本都已經到場,被分為幾個廳,各自落座。


    正如岑冬生所想,在這個時代,成為咒禁師、且擁有這一自覺的人是稀缺的,他們往往有自己的秘密,過去經曆個個都不簡單,稱得上個中翹楚。


    一號廳內人數最少,隻有十幾個。這群人三三兩兩地坐在桌旁,懷著戒備心理,警惕地彼此打量和觀察著其他人。


    其中還有認識的人結伴同行,低聲交談,竊竊私語。


    他們正在等待,召開這場線下聚會的那位人物登場。


    他(她)極有可能是天下論壇幕後之人,對於能主動召集他們這群陌生咒禁師聚集在一起的人,大家自然是好奇的。


    天下論壇隻給一部分“有共同點的”用戶發去了邀請函——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會打聽到這一情報。


    誰都不清楚這是否是一場鴻門宴,因而願意來參加的人,都是些藝高人膽大之輩,對自己的能力有信心。


    而從現場安排的人手來看,他們個個精幹,不像是服務員,更接近於從事安保行業的人,顯然主辦方同樣不一般……


    然後,到時鍾的指針指向九點的時候,宴會廳的大門被人推開——


    在一群人的簇擁下,安知真緩步走入大廳內。


    她沒有開口,隻是麵帶微笑,視線四下逡巡,這一沉默的姿態便已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這個女人的身上天生就具備某種壓倒性的氣場,美貌、氣質……都是其中一部分組成,但似乎又都不是全部。


    那是一種來自靈魂深處的,吸引人們以她為中心、向她靠攏,蠱惑人心的魅力。


    咒禁師們的目光全都落在了她的身上,廳內的竊竊私語聲突然止住了,隻剩下一片寂靜。


    “諸位,晚上好。”


    確認完畢在場者的身份與實力後,麵對眾人的注視,安知真的嘴角輕輕上揚。


    她的瞳孔中,猶如恆星般熾烈的光芒,冉冉升起。


    “初次見麵,我是安知真。”


    那光映照著在場每個人的眼睛,留下十字星的深深烙痕。


    “我就不多做自我介紹了。因為接下來,你們會用一輩子,牢牢記住這個名字……”


    新時代的序幕,就此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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