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左禹川一步不挪守在病床前,睡夢中卓楠斷斷續續說胡話,求饒,抽泣,囈語,叫左禹川的名字,左禹川聽著心快要碎了,一遍一遍說著:“楠兒不怕,我在,楠兒不怕,我在。”


    無奈之下,申記瑜加了鎮定藥劑,卓楠才安穩些。


    淩晨四點,舒欽趕到醫院,程晨希被人帶著跟在他身後,臉上的妝花了大半,像個提線木偶,被押在卓楠隔壁的房間裏。


    “記瑜,我是不是做錯了。”左禹川仿佛失去了往日的淩厲,這是他第一次自我懷疑,“我隻是想要留住她。”


    “川哥,如果她意識混亂時沒有叫你的名字我一定帶她走,但我知道我帶不走她,同樣,隻要她不願意,你也留不住她。”申記瑜仿佛下了很大的決心,說:“你陪宋小姐來住院那天,她在醫院門口坐了一夜。”


    左禹川錯愕,眼裏是疼惜,內疚。


    “我知道你很生氣我單獨約見她,但是一想到她在如水的夜裏坐了一整夜,還要我幫著保密不告訴你,我就覺得那天的寒意至今沒有散。她清冷疏離但被我當成擋箭牌的時候並沒有拆穿,也會在遇到的時候分我熱乎的包子。她是除了你們之外,第一次讓我覺得心裏暖和的人,所以我隻是以朋友的身份站在她身邊。”


    是的,申記瑜是把卓楠當成朋友來看待,也隻能是朋友。


    左禹川轉身,坐迴到病床前,病房裏陷入沉默,而後是申記瑜離開時關門的聲音。


    睡意中,卓楠似乎聞到左禹川身上特有的香味。摸索,尋得一條溫暖臂彎,枕在懷裏。


    雪光映著天地,銀光耀眼, 昧旦,卓楠醒過來,左禹川果然在眼前,不是做夢,她鼻子一酸,眼淚奪眶而出。


    “楠兒,是哪裏不舒服?”左禹川焦急詢問,按下唿叫鈴。


    卓楠搖頭,聲音喑啞,“左禹川,你抱抱我。”


    不多時,左禹川胸前濕了一大片,他隻覺心髒一截一截在坍塌,輕撫著卓楠後背。


    透過觀察窗,卓楠的抽噎,左禹川英挺的背影全都落在申記瑜眼裏,手頓在門把手上沒有動。


    直到卓楠情緒平複了,抬起頭來,他才推開門。


    檢查後,說:“沒什麽大礙了,藥勁過了就好了,就是舌頭上的咬傷要恢複幾天。”


    “你再睡一會,我去隔壁處理一點事情。”卓楠不作聲,拉著左禹川的手也沒有鬆。左禹川柔聲安撫,“你乖,我去去就來。”


    緊接著,傳來女人的啜泣。


    “申醫生,隔壁是程晨希嗎?”


    “嗯。四點多被帶過來的,估計要吃一些苦頭。”


    “她會怎麽樣?”


    “不知道,我從沒見過川哥這樣決絕,李氏連夜被抄了,股債雙殺、加了杠杆的期貨被全麵圍追堵截,一夜之間渣都不剩。”


    程晨希跪在左禹川腳下,整張臉因為緊張變得扭曲,她斷斷續續說著“禹川,我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沒有下次了,你放過我這一迴。”


    忿恨的烈焰在左禹川心裏升起,淚膜底下的眼珠閃著淩厲似的細芒,問:“你要我怎麽放過你。”


    “我從築城消失,再也不會出現在你麵前。”


    左禹川冷如刀鋒,“你到底還是不清楚自己錯在哪裏了。”


    程晨希愣住,轉而改口,“我知道,我知道,我不該討好李連成,不該給卓楠下藥。”


    “你是不是以為我結婚了,卓楠就失去依靠了?”


    “禹川,我是迷了心智,我真的是一時糊塗,我錯了。”


    “藥給她吃下去,帶她去宸頤會所。”程晨希臉色煞白,額頭撞在地板上發出悶響,“禹川,我真的錯了,我真的錯了。”


    宸頤會所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深淵,也是讓人流連的小人間,被送進去的女人幾乎沒有完好走出來的。


    被灌下透明液體後程晨希很快鬆軟下來,被人拖著離開,最後一點祈求也無望了,絕望的閉上眼睛。


    舒欽遞上一疊文件,“左總,這是李氏名下所有的資產,您過目。”


    資產對左禹川而言是數字,他要毀的是根本,翻了翻資料,嗯一聲,“渣都別他剩下。”


    “董事長讓您處理完手裏的事情迴一趟老宅。”


    左禹川再折迴病房時,卓楠側臉看窗外的銀白,雪光映襯,臉色看起來很蒼白。


    “怎麽不多睡兒。”大手覆在卓楠的手上。


    卓楠側臉看左禹川,雙瞳剪水,一晚上的折騰,左禹川眼底染著淡淡的倦意,紋理清晰的側背頭散下少許發絲至鬢角。


    “左禹川,我想迴家了。”


    “好,我帶你迴家。”


    “你答應我的話還作數嗎?”


    卓楠心裏明白,縱使晴明無雨色,入雲深處亦沾衣,再拉扯她一定會失去方向。


    “左禹川,這一段路我走得很幸福,但是,如果再往前,這些都會變成不幸的根源,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讓我自在一些。”


    左禹川心一沉,他分明感覺得到卓楠的依賴和眷戀,可一張口就是要離開。“好。但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離我太遠。”


    “好。”


    卓楠軟軟伏在左禹川懷裏,耳膜被左禹川的心跳震得生疼,夜歸星河,春光歸籬落,慵慵沉迷與不前歸過去的卓楠,而左禹川心中應該有丘壑。


    迴家的路上,廣播裏放著李氏一夜消亡的消息,《金融廣角》的底版的角落裏,短短一則簡訊像是交待了全部,從前她隻知左禹川霸道,竟不知會淩厲得像一顆子彈。


    迴到鳳鳴灣,雪後初晴,透過百葉窗的光被切割成好看的形狀。


    “要一起吃個午飯嗎?”卓楠說著打開冰箱,左禹川拉住她,說:“等一下舒欽會送過來,折騰了一夜,休息一下。”


    卓楠霽顏,“還想說你來了順便幫我收拾一下冰箱。”


    “明天再做,我讓舒欽帶了你愛吃的那家私房菜。”


    左禹川擁著卓楠躺在沙發上,看日光漫步,真希望時間就這樣定格。


    不多時,左禹川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唿吸清淺,劍眉微微蹙起,卓楠指腹落在左禹川的眉宇間,心裏一遍一遍祈禱,各歸人海後我們都要好好生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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