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錄57


    周晨光對劉愛貞的大哥說:“我聽到信兒就來了,什麽都沒準備,你知道附近哪有花圈店嗎?我想送個花圈給劉愛貞。”


    “哎呀,你別送花圈了。”


    劉愛貞的大哥脫口就來了這一句,實際上他咽下了一句“你還不如直接給錢。”他轉念又一想,這個人是妹妹的同學,肯定是學生,就算上禮也沒有多少錢,還不如讓他送花圈了。


    見周晨光定定地看著他,就用手比劃著胡同外麵,“順外麵的道騎到上坎兒,向西走,在那邊的平房,有幾家接白事的店。”


    周晨光出了院門,走出胡同,來到自己的自行車旁,打開車鎖,揚長而去。看都沒看跟出來的劉家大哥一眼。


    旁邊有看熱鬧的人,問他,“大光,這人誰啊?”


    “是小貞同學,買花圈去了。”


    “你家都沒給信兒啊?”


    “啥好事兒啊?都沒給信兒。”


    見劉家老大沒好聲氣,看熱鬧的人也不再搭話,劉家老大望著外麵的大路,心想,殯儀館的車也該來了吧?怎麽不早點兒來啊,趕緊拉走火化就完事了。都請了兩天假了,這下,這個月全勤獎算是泡湯了。


    周晨光把自行車騎的飛快,很快就找到了平房區幾家挨著的接白活的店。有壽衣店,花圈店,骨灰盒店。


    周晨光停好自行車,推開花圈店的屋門,見滿屋子擺放著花圈,擠的幾乎下不去腳,緊挨著門口,放著一張學生的單人課桌,上麵放著毛筆硯台,和半瓶墨汁,裁剪好的白紙條。


    “老板,花圈咋賣的?”


    “這些都五塊一個,要是想加一對小鳥或者加其他花飾的,就七塊一個。”


    周晨光想,眼前的花圈,一大圈白色的花朵,圍著大大的黑色“奠”字,簡潔明快,就不弄那些花裏胡哨的東西吧,這花圈,也就隻是一個惜別的心情,還是簡單點兒,純粹點兒。


    周晨光右手伸進褲兜去拿錢,他記得劉愛貞還的錢還在這裏。


    掏出錢,看到錢被折成四段,周晨光就將錢輕輕一折一折的打開,展平,這時,周晨光的心就是一個突突,他突然發現,錢上麵有輕微的字跡痕跡,周晨光趕緊退出屋門,走到外麵,把那張錢展開對著太陽光,他看見了,看的清清楚楚,那上麵確實是字的痕跡,前麵的模糊了,後麵的清晰可辨。


    來生再見!


    周晨光的眼眶瞬間就被眼淚灌滿,她一定是寫了紙條,寫的是:周晨光,來生再見!怕我被紙條驚到,就在還錢的時候,抽走了紙條。她一定想不到,她墊著錢寫的字,還會以另一種方式,呈現在我的眼前。


    周晨光越想心就越痛,他甚至恨自己,當時為什麽要推開劉愛貞,多抱一會兒,是不是就打消了她赴死的念頭?


    另外,她的話裏話外,都體現了極度的失望,絕望,頹廢,悲傷,自己為什麽就不多和她交流交流,找出端倪發現苗頭及時製止?


    花圈店老板還在奇怪怎麽人退出去之後,就突然沒動靜了?探頭出來一看,周晨光手舉著一張一百元的錢,雙目通紅,眼淚無聲地流淌,表情極其悲拗。


    見慣的老板,輕歎一口氣,勸慰周晨光,“老弟,節哀,你還得辦正事,程序啥的,還得往下走啊。”


    周晨光收拾一下心情,擦去淚水,對老板說:“我買20個花圈,這是一百元。”


    看著老板收起那張錢,周晨光心裏也歎了一口氣,劉愛貞把錢還迴來,想不到還會花在她身上吧?


    老板坐到課桌前,提起毛筆,攤平紙條,“老弟,就正常的誰誰誰千古?”


    “你寫兩句,一句寫劉愛貞一路走好,一句寫劉愛貞來生再見。”


    “落款呢?”


    “落款不寫了。”


    老板迅速地寫了兩句話,一個花圈貼兩條,很快就安排好了20個花圈。


    “老板,花圈你能送嗎?”


    “道近我送,道遠就不行了。”


    “就在下坎兒,鋼廠平房。”


    “那行,我給你送。可我家的三輪車小,裝不了這些,鄰居家有車,不能白用,你看?”


    “五塊行不?”


    “行!”


    周晨光等於又花了五元錢租一掛大的三輪平板車,把20個花圈用繩子攔好,推著車子,與老板一起向鋼廠平房走來。


    快到劉愛貞家的平房,周晨光向前一指,“老板,我就不過去了,你幫我送到,那個胡同口有人晃蕩的,就是正地方。”


    老板驚異地看了看周晨光,覺得就衝他剛才悲傷的流淚,再加上紙帶上,寫的情真意切的話,應該不是惡作劇,就答應了下來,自己推著三輪,推進了劉愛貞家的胡同。


    周晨光就在遠處,遠遠的看著。他找了個與劉愛貞家胡同筆直相對的胡同口,站在陰影裏,看著她家門口的情況。


    送去的20個花圈,被分成兩列,擺在了院門到胡同口的地方,正好形成一個長廊。


    擺完花圈,老板登車要走,這時,劉愛貞的大哥湊上前去,悄聲的問,“這花圈你還收不?”


    “要是沒弄壞,我就一塊一個收。”


    “行,我等殯儀館的車走了,給你送去。”


    周晨光在遠處,沒聽見劉愛貞的大哥說什麽,可奇跡般的,周晨光猜到了劉愛貞大哥想做什麽,周晨光想著,是不是等會兒我找幾個小孩子去扯花圈?又一想,我這是幹什麽啊,管他們幹什麽,就他們這樣的人,連這樣的錢都要算計著掙到手,詛咒他們永遠貧困潦倒就夠了,讓他們這輩子也別想吃上四個菜!


    花圈店的老板剛走,殯儀館的車就來了。周晨光看著殯儀館的兩個師傅加司機,三個人把棺材弄上了車。劉愛貞的母親和姐姐沒有看見,隻有她的大哥和父親上了殯儀館的車,跟著去火化。在搬棺材的時候,劉愛貞的大哥沒有幫忙,反而是把胡同的花圈,都小跑著一一收拾進地震棚裏鎖好。


    目送著殯儀館的車消失在上坎兒的道口,又見它拐向右側,向著繡城的西邊開行,周晨光的眼淚沒有落下來,好像已經流盡了一樣。周晨光騎車出了隱身的胡同口,拐到劉愛貞家的胡同口,準備向南騎行,迴自己的家。


    這時,周晨光就見,在胡同口的地上,有一張花圈的紙帶被風吹的一路翻滾,前麵一截斷掉了,隻有四個字:


    來生再見


    迴到家的周晨光,心中不斷地浮現兩個字:愛貞


    他終於明白,為什麽一直寫不出來第九篇小說,原來,這一篇,要以《愛貞》來結束。


    周晨光都沒改動一處,《愛貞》就全部寫完,中間連標點符號也沒勾抹,全篇小說以劉愛貞為藍本,一氣嗬成,寫了她短暫的一生。


    周晨光覺得,這不是小說,這應該是一個可憐的女孩子,在這個世界的記錄。他就是個執筆的人,負責寫下來,公布出去。


    至於小說的名字,周晨光想了又想,決定還是不改,就用《愛貞》,她的家人要是想鬧一鬧,那就來吧,真要鬧大,到時,讓更多的人知道你們薄情的一家人。


    周晨光在小說的結尾,還是希望寫出光明,展示一些正能量,周晨光在《愛貞》的最後,借著小說,說出了他想說的話:


    願死者,得到永恆的生;


    願生者,得到永恆的愛;


    願太陽發出永恆的光和熱;


    願人間充滿永恆的溫暖和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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