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聞56


    周晨光迴到家後,一直心緒不寧。鍛煉的效果很不好,他總是溜號,總是出現懷裏抱著一縷煙氣的感覺。


    中午也沒有吃飯,實在是沒有胃口。下午也沒午睡,就強迫自己鍛煉,在家門口,屋門的空地上蹲馬步擰磚。


    時間到了一點多的時候,周晨光已經擰了大約四十分鍾,擰的胳膊發麻,腰酸背痛的,汗水也遍布臉頰,連眼睛都被額頭的汗水沁潤,正咬牙堅持,突然手臂一歪,身子一震,一種突如其來的撞擊感覺迎麵而來,讓周晨光瞬間倒地,在霎那間,周晨光的全身劇痛,渾身炸開攤平一樣。


    有那麽一刻,周晨光以為自己練壞了,把自己練到極限了,自身血肉內爆,結果將自己崩倒。可倒地之後,稍後試著伸展四肢,還沒有什麽不妥,甚至連剛才的酸痛都緩解了許多,周晨光就準備起身爬起來,就在這時,他仰著頭的視線裏,仿佛看見劉愛貞在遠處樹叢那裏探頭對他微微一笑,然後飄然而去,周晨光嚇的一屁股坐起,再揉揉眼睛,午後的rb房附近,人跡罕至,車輛都沒有一個,再說了,高高的樹冠上麵,劉愛貞怎麽上去的?這分明是眼睛被汗水蟄到了,出現幻覺。


    下午,一切都正常了,周晨光又進行了拳擊的空擊練習,反複練習了自己的勾拳擰腰送髖發力旋轉的動作要領,在周晨雨迴來前,不得不又洗一次澡。


    29號的一天,就仿佛身體基因枷鎖被打開了,也或者是得到了什麽密宗法力灌注加持,周晨光覺得自己跟前天的自己相比,又提高了不止一個層次。如果以前是超凡脫俗,那今天幾乎可以用超神入聖來形容了。


    反正一切都是向好,周晨光就坦然接受著這一切,將一天的自我加壓,自我訓練提高,保質保量地完成了。


    30號的上午八點,周晨光正在自己的家門前擰磚,突然薑小二騎車過來了,“周晨光,周晨光”


    “哎,你今天咋來了?”


    “你還說呢?不是找你嗎?班主任都生氣了,她要調走,九月一就不在職高了,你再不去拿畢業證,她說給你扔嘍。”


    “啊?真的啊?你說這扯不扯,我不是忘了嗎。”


    確實,原本五月份職高的畢業證就下來了,周晨光那時,正天天刷題,做卷子,儼然把自己當成鐵一中的學生了,把迴校取畢業證的事忘得一幹二淨。


    兩人趕緊騎車向職高趕去,路上,為了賠罪,周晨光還給自己童年的小夥伴買了雪糕賠罪,看他瞅著自己掏出的一把錢眼熱,就數出20零錢,塞給他,往迴放錢的一刻,手在褲兜一頓,稍一反應,哦,還有個劉愛貞還的一百元呢。


    兩人來到職高的教學樓,不知道為什麽,周晨光越走心越悸,周晨光以為是跑樓梯走急了,就沒當一迴事,找到班主任,接受了一通抱怨後,又接受了一通讚揚,班主任要隨軍調走,離開繡城了,周晨光是她離開前,職高的一個職場亮點,居然考上了本科,簡直開創職高前所未有的曆史新高記錄,連她也俱與榮焉。


    順利拿到職業高中的畢業證書,與老師道別後,周晨光與薑小二走出辦公室,班主任要到一樓找人交鑰匙,也跟著一起走出來。


    走到中間樓梯的時候,就聽下麵紛紛攘攘的,周晨光就探頭向窗戶外麵看了一下,見後麵的水泥地上,幾個工人,正拿著高壓水管,使勁衝著水泥地麵上,一些白灰的痕跡,間或一些血跡一樣的汙水,也混雜著白灰水,四下飛濺。


    薑小二也探頭看了,就好奇地問班主任,“老師,外麵幹啥呢?”


    “別提了,前天下午一個女生跑到六樓頂上跳下來了,幸虧沒開學啊,要是學生都在,還不得嚇壞幾個。”


    “是職高的嗎?”


    “不是,是一中複讀生,沒考上想不開了,在前邊鋼廠平房住的。”


    聽到這裏,周晨光的心劇烈的跳動起來,幾乎從嗓子眼裏跳出來。都不用問,周晨光在心裏已經唿之欲出了一個名字。


    出了職高大門,薑小二順著這邊鐵道北的路騎走,他要找原來300戶那邊的500戶的同學玩,這邊道最近。


    周晨光與他分開,向著鋼廠平房找來。按照那天晚上送她的大概記憶,騎到那趟平房後,周晨光就知道找到了。


    因為,在平房的過道,站著幾夥鄰居,她們和他們都望著一個小院的方向,議論紛紛。


    周晨光在平房外麵的一處柵欄邊,鎖好自行車,慢慢地走近這個小院。


    這時,就聽站在那裏的幾個婦女無比可惜的說:“她可太冤了,不是沒考上啊,前天下午跳的樓,昨天下午通知書來了,就差這一天。”


    “是啊,是啊。太冤了。”


    “要我說啊,都是她家人逼的太狠了。這一天天的罵,誰受得了啊。”


    “唉,太可惜了。那孩子多可憐啊。”


    周晨光的眼淚湧出來,他極力的控製著,不讓眼淚掉下。他怎麽也不敢相信,前天上午的擁抱,是一次赴死前的告別。他慢慢地走進院子,發現人都在上屋裏麵,人影晃動,人聲繁雜,一時耳朵失聰,也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


    看向敞開的一間地震棚,這是一間帶床鋪的地震棚,床鋪上還堆著書本卷子,現在,床鋪上放著一鋪棺材,棺材的四周是捂著的破棉絮,裏麵都是冰塊。有幾處漏出的地方,還在滴答滴水。


    在棺材上,攤著一張沒有相框的遺照,可能是根據高考前照的照片洗的,所以,放大後的人頭照,跟前天看見的劉愛貞仿佛一模一樣,分毫不差。周晨光淚眼模糊的視線裏,覺得連那頭發絲的位置,都跟他看見的時候一模一樣。


    沒有設香案,沒有貢品之類的東西,唯一讓人感覺到是靈堂的,就是靠牆擺的一個孤零零的花圈,周晨光看了一下,居然是鐵路職高送的。


    周晨光轉身出了地震棚,這時,上屋出來一個人,周晨光見他與劉愛貞的臉龐有些許相似,判斷應該是大哥,就主動開口,“你是劉愛貞的大哥?”


    “對,你是誰啊?”


    “我是劉愛貞的同學。我到職高辦事,剛聽說。”


    “哦,那謝謝你啊,今天就出了,一小時後殯儀館的車就來。”


    “她通知書來了?”


    “來了,是外省的理工學院,劉愛貞報的學校都是外省的,咱也沒想到通知書來的這麽晚啊。”


    這個時候,如果有上帝的視角,就會發現,逼死劉愛貞,是一群人共同努力的結果。


    首先,一大家人對劉愛貞的口誅筆伐,冷言冷語,破口謾罵,諷刺挖苦,全都脫不了幹係。他們一致認定,劉愛貞全報的省外的理工學院,今年將又一次的落榜,因為沒有人會錄取外省的女生!


    另外,外省的理工學院,分發錄取通知書的老師,在寄信前,因為要搭一位同事的便車去老家,忙三火四的將桌子上的信隨便一抓,就送郵局了,直到他一周後迴來,看見自己桌子上,還有一封沒寄出去,為了彌補,他還自己掏錢為這封信辦了加急,這封遲來的通知書於29號被郵局大張旗鼓地送到鋼廠平房。


    周晨光手指床鋪,“劉愛貞平時就住這屋啊?”


    “對,我們家人口多,她隻能住這兒了。”


    周晨光看看她大哥,看看上屋和自己家在300戶相似的戶型,將近70平的地方,住不下?就算住不下,不應該是你一個男的,住地震棚嗎?


    想了想,現在還提這些,有用嗎?人都走了。


    再想起那個嚴重營養不良,羸弱纖瘦的身軀,想到她住在這樣四處漏風的地震棚裏,吃住都是非人一樣的待遇,走了,也許對她更是解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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