燦爛的陽光透過落地窗,柔和、均勻的覆蓋每一寸角落,少女的側臉在這些散落的光襯托下,白到發光,她和老人相對而坐,臉上都是嚴肅和凝重的表情。


    蘇卿月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謝傅安一眼就看呆了,沒能緩過神來。


    不過這樣美好的畫麵沒有持續幾分鍾,姚遠清突然伸手,一把按住蘇卿月的手,阻止她吃掉自己的黑子,“等等,等等!我年紀大了,剛才腦子糊塗了,還沒有想好,我……”


    “你又要悔棋?”


    蘇卿月搶在他前麵反問。


    姚遠清已經不是第一次衝動悔棋的時候了,他麵不紅心不跳,“像我這樣的老家夥,還能再跟你下幾次棋呢……下一次少一次,而且剛才是你讓我喝米粥的,都說了吃飽了就犯困,一點都沒法思考!要不是這樣,我又怎麽會下錯地方呢?”


    “……”


    狡辯能力又提升了。


    蘇卿月無奈縮手,“行吧,就這麽一次!”


    姚遠清連連點頭,“就一次,就一次,我保證今天絕不再悔棋。”


    ……


    兩分鍾後。


    “等等,我老眼昏花了,沒有看清楚。”


    “哎呦,年紀大了手一抖,棋子它就掉下去了,沒有放對位置。”


    “……”


    在經曆數次再一次後,姚遠清眼睛一亮,“月丫頭,你輸了,一子半!”


    蘇卿月的臉色黑如鍋底。


    她眼看著自己大好的布局在一次又一次“手抖”和“眼花”的借口中,變得七零八落,節節敗退,最終輸了一子半。


    姚遠清瞥見蘇卿月的臉色,尷尬地輕咳兩聲,“月丫頭,我請你喝茶?今天可得留在我這裏吃兩頓飯啊!我讓薑嫂給你做你喜歡的菜。”


    “今天非得吃窮你!”


    蘇卿月沒好氣地說,“先不喝茶了,我來給你檢查一下腿的情況。”


    這才是她今天來的主要目的。


    說著,蘇卿月一轉頭,就看到了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坐在那兒的謝傅安,她愣了一下,“你怎麽在這裏?”


    姚遠清順著蘇卿月的視線,他下棋投入,和蘇卿月一樣,都沒有發現其他人的存在。


    “……”


    “你、你都看到了?”


    姚遠清下巴上的白胡子抖了一下。


    謝傅安麵露無奈,誰能想到無數人擠破頭都想要拜的圍棋國手第一人,在家裏和一個小姑娘下棋還會耍賴。


    他認識姚遠清這麽多年,還是頭一次看到他露出這樣的一麵,實在是讓人大跌眼鏡。


    更讓人驚奇的是……


    他看向蘇卿月,後者短暫的驚訝過後神色如常,兩人才認識不到三天,可蘇卿月給他的驚訝實在是太多了,醫術、下棋……尋常人想要把其中一項學到精都很難,她卻表現地輕而易舉。


    甚至不輕易展示,也從不炫耀。


    姚遠清的視線在兩人時間轉了一圈,麵露了然,“你們都認識?本來叫你今天來,就是想給你介紹一下。”


    謝傅安點頭,“蘇小姐幫我找到了荊家人。”


    “謝老頭子怎麽樣呢?還沒死吧?”


    “爺爺讓我過來跟您說一聲,他距離死的那天越來越遠了,過兩天都可以來下棋了,讓您不要總惦記參加他的葬禮。”


    “……嗬,就你爺爺那個臭棋簍子,誰要和他下棋!”


    “……”


    謝傅安懷疑地看著姚遠清。


    他爺爺的棋藝確實一般,但越是菜,癮就越大,還專門喜歡跟各大高手下棋,一來二去的,兩個老頭子就成了相互嫌棄的朋友。這次爺爺病危,姚遠清也是著急,說是要給介紹一個剛迴來的中醫。


    謝傅安反應過來,“姚爺爺,你說要給我介紹的人……”


    “誒誒誒,既然你爺爺都好了,我還給你介紹什麽?”


    姚遠清眨眨眼,他很清楚蘇卿月的醫術,她出手根本用不著找那隱世的荊家,不過她沒有暴露自己的實力,姚遠清很機智的繞過了這個話題,“不說這些了,月丫頭,你不是說要幫我檢查一下腿的情況嗎?”


    “我推你迴房間。”


    蘇卿月看了眼謝傅安。


    後者連忙上前,從她手裏接過輪椅,從旁輔助的舉動十分熟練,就像是演練過千百遍似的,“我來吧。”


    蘇卿月沒有拒絕。


    姚遠清感受到兩人之間的默契,眼裏閃過一絲笑意,沒有點破。


    不過他看著豁達,但在蘇卿月檢查之前,還是有些緊張,嘴上還是毫不在意,“我這腿幾年了也就是這樣,其實也不用管它,起居反正都有人照顧,想去哪裏讓人推著走就好了,沒有什麽不方便的。”


    “是嗎?那我怎麽聽薑姨說你這兩天總歎氣,說站不起來,想去哪兒都不能去。”


    “……”


    姚遠清露出被戳穿後惱羞成怒的表情。


    蘇卿月已經撩起他的褲腿,當年車禍後,車輛凹陷的地方擠壓到了大腿,導致神經受損,經過緊急的修複手術,無論是ct還是其他檢查,都顯示已經沒有明顯的外傷,但姚遠清雙腿沒有任何知覺。


    有醫生甚至認為是車禍的心理創傷因素導致的。


    後來姚遠清在她師父那邊治療了一年多,大腿恢複了一些知覺,小腿卻依然沒有起色,長時間坐輪椅,哪怕有人幫著按摩和康複訓練,小腿的肌肉還是出現了不同程度的萎縮。


    “怎麽樣……”


    姚遠清緊張地問道。


    蘇卿月抬起頭,“還記得迴國前,師父是怎麽跟您說的嗎?”


    姚遠清愣了一下,他這位至交好友曾經感慨過,像是中醫這一行,很多人講究傳承和延續,但他更看重的是天賦。


    蘇卿月是他收的關門弟子。


    按照他的話來說,遇到這麽一位被老天爺追著喂飯的徒弟,不收會被天打雷劈,在自己迴國前,好友笑眯眯告訴他——


    “老姚啊,你可千萬要討好我這位關門弟子,以後你的腿還能不能站起來走路,希望可都在她的身上。”


    老友的臉,和眼前蘇卿月的笑臉重疊。


    他忽然有些發顫,“你、你是說……”


    蘇卿月點點頭,“近來針灸的技法上有了點長進,下午荊浩軒會把我的銀針送過來,以後每個三天,我都過來給您針灸。”


    她語氣帶笑,說出了姚遠清最期待的話。


    “按照正常療程,三個月後,您的腿就可以逐漸恢複知覺,到時候您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天天去菜市場跟那些臭棋簍子下棋,也好體會一下我的感受。”


    “……”


    這丫頭居然把他和退休後整日在街頭下棋的大爺們做比較,拐著彎罵他是個臭棋簍子。


    姚遠清感動了。


    但感動到一半,又被蘇卿月說的哭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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