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花聞言內心激蕩無比,明國原本共開發了兩處馬市同內喀爾喀五部蒙古貿易。


    其中,一處位於廣寧,一處位於鐵嶺。


    而五部中的紮魯特部、巴嶽忒部、巴林部在廣寧互市,他們烏濟葉特部、翁吉剌特部的馬市則在鐵嶺。


    這也是宰賽在得知努爾哈赤要攻打鐵嶺時,緣何那麽憤怒,非要糾集眾多部眾前去硬鋼女真人的原因。


    因為高傲的宰賽覺得鐵嶺是自己部落的互市場所,努爾哈赤打鐵嶺就是不給自己麵子!


    誰曾想,鐵嶺失陷的實在是太快,救援的李如楨走到半路後得到消息便撤了迴去。


    宰賽到達戰場後,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成了一支孤軍。


    蒙古人毫無懸念的大敗,宰賽也被努爾哈赤俘虜。


    鐵嶺失陷後,明廷覺得對宰賽心有愧疚,便讓翁吉剌特部改在廣寧互市。


    至於炒花所領的烏濟葉特部,新的互市場所一直懸而未決,中間又發生了巴拉烏爾入寇事件,雙方便在不停的打官司。


    這迴炒花聽聞能有新的互市場所,心中的激動自然不必言語,但他表麵上還裝作不置可否的樣子道:“孛羅堝?”


    “此地在何處?我怎麽沒聽說過。”


    劉俊仔細端詳了炒花的神情一眼,確定他在故作不屑,無奈道:“老汗,你既然對孛羅堝十分了解,又何必佯裝不知?”


    “我們倘若要合作,第一條便是要相互坦誠啊。”


    炒花內心又是一震。


    孛羅堝地處遼南四衛,原本在他們內喀爾喀五部確實名不見經傳。


    炒花也是因為巴拉烏爾在那裏損兵折將,才好奇打聽了解了一番,怎麽明將連這個都知道?


    他尷尬地咳嗽了一聲,轉而道:“開堡互市在明國是通天的大事,你一個武將,說的算嗎?”


    劉俊輕笑一聲:“老汗,想必你也看得出來,這遼東馬上就要亂了,在這亂世,誰手底下有兵,誰說的就算。”


    “你看我的兵如何?”


    炒花的兩眼閃出一點精光,道:“將軍是要做這亂世梟雄?”


    劉俊敷衍道:“是遼東柱石。”


    炒花又問:“那將軍的條件呢?”


    “邊牆外百裏都歸我,名義上由朱廣富,哦,也就是巴拉善帶著剩餘的部眾放牧,實際上我會派人管轄。”


    “一年後還會陸續移民過來,這裏麵無論是蒙古人還是漢人都是我部眾,你要約束烏濟葉特部的台吉不要來找他們麻煩。”


    炒花道:“要是努爾哈赤進犯呢?”


    劉俊道:“那時你袖手旁觀即可。”


    炒花似乎有些沒聽明白,劉俊便又道:“我現在讓你承諾屆時助我一臂之力,有意義嗎?”


    “無論現在怎麽說,真到那會兒,你還會做出對部落最有利的選擇。”


    炒花不自覺地點了點頭,他們草原人,生存重於一切,確實不可能因為一紙盟約去賭上部眾的性命。


    劉俊道:“也就是說,到時候,哪邊能取勝,你幫哪邊就好,我有心理準備。”


    “沒有永遠的朋友,隻有永遠的利益。”


    炒花喃喃自語,將劉俊的這句話重複了一遍,他突然覺得這個年輕人很對自己的脾氣。


    他又笑著道:“有一點我還是不太明白。”


    “你們漢人曆來都將草原看作是不毛之地,你要這塊牧場做什麽?”


    劉俊將手裏把玩著的瑪瑙串珠拋給炒花,道:“老汗以後自然會知道,隻需要明白這件事對烏濟葉特部的好處遠大於壞處就是了。”


    炒花單手接住串珠,玩味道:“要是我不答應呢?”


    “要知道對我們蒙古人來說,丟棄祖宗的牧場可是莫大的恥辱。”


    劉俊哈哈大笑:“老汗是聰明人,自然知道你不答應,我也還有其他辦法,隻不過那樣更麻煩一些罷了。”


    “我這個人不喜歡麻煩,相信老汗也不喜歡,那何不省去這些麻煩。”


    “這塊牧場對本官來說隻是一塊飛地,況且它就在這裏。”


    “剛才我也說了,如果哪天你覺得在下守不住了,或者互市貿易所獲還不如這塊牧場的產出,屆時你自然可以隨時拿去。”


    炒花沉吟一會兒,道:“尊貴的明國將軍,我答應你的要求,也希望你能夠信守你的諾言!”


    劉俊也笑道:“好。”


    炒花又道:“如果哪天察哈爾侵擾我們……”


    劉俊道:“老汗,我們雙方是對等的。”


    “如果哪天你們願意幫我對付建奴了,我自然也會替你們抗衡察哈爾。”


    炒花大笑:“好,說定了,我們立書為誓,永不言叛!”


    “好!”


    一個時辰以後,天色已經大亮,蒙古人的營地早已被徹底攻陷,一群群的俘虜都在全副武裝的榆林鋪士兵監視下搬運屍體。


    所有的漢人奴隸都被甄別出來,劉俊讓他們自行選擇是迴到榆林鋪做個普通軍戶還是留下來做個牧場主。


    在他們的記憶中,軍戶生活的淒慘是難以言喻的。不過饒是如此,他們大多人還是堅決地選擇迴去。


    當奴隸的日子給了他們更刻骨的痛苦記憶。


    這片草原對他們來說,沒有絲毫覺得可以眷戀的地方。


    隻有屈指可數的人選擇留了下來。


    而營地的中央,整隻的牛羊擺在貢台上,長長的牛角號低沉嗚咽著傳蕩在草原上。


    炒花汗第一次鄭重其事地與一個低階的明國遼東軍官立下了正式的盟書。


    盟書裏約定,兩個月後,榆林鋪將開放孛羅堝專供烏濟葉特部互市。


    烏濟葉特部的牧民和商人可以用牛羊皮貨和肉類等草原產出,來交換大明的稻米、鹽巴、茶葉、綢緞等生活用品,但嚴格限製生鐵,硝石,軍械等戰備物資的流通。


    開始的半年裏,雙方要靠朱廣富的人代為中轉。


    劉俊許諾半年之後,烏濟葉特部的所有人都可徑直去孛羅堝貿易。


    這個時間點,是劉俊預想中,遼沈陷落的時間點。


    屆時,要想保住這條商業通道,他還要提前做許多事。


    另外,烏濟葉特部將邊牆外百裏的牧場交由朱廣富打理,不抽稅、不派官、不縱兵騷擾,一切事情都由朱廣富所部自主。


    榆林鋪的軍戶可自由進出此地。


    黃色的絲絹上,漢蒙兩種文字詳細寫下了盟書的諸多事宜條款。


    劉俊代表明國榆林鋪,炒花代表烏濟葉特部,朱廣富代表所屬,三人分別在黃絹上蓋上大印,約定永不言叛。


    營地裏頓時爆發出震天的歡唿聲,大家也不知道在慶賀著什麽,反正看操守指揮大人滿臉欣慰的樣子,跟著高興就對了。


    至於那些得知盟書內容的蒙古俘虜則真的是激動的掩麵而泣,頭頂上的腦袋算是長穩了,用不著被剁下來換賞銀了,漢人老爺還指望著咱們放牧呢。


    冗長的牛角號終於停歇下來,炒花和劉俊攜手走下來,望著台下整齊列陣雄姿英發的榆林鋪戰士,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他雖說曆來畏懼明國朝廷,那也是畏懼明國幅員遼闊、財力雄厚,兵源無窮無盡,這才不敢招惹。


    但對於羸弱的遼東邊軍,他卻向來輕視。


    哪裏能料到,一個小小的榆林鋪操守指揮也能同他這個五部盟主平起平坐了。


    正在炒花兀自感慨的時候,李順突然來報,道:“啟稟大人,北麵十裏外突然來了一隊韃子,數量兩千有餘,看旗號應當是五部中的巴嶽忒部。”


    劉俊聞言皺眉,他擔心的是果然還是發生了。


    毛文龍則是不以為意,賣弄道:“不必驚慌,巴嶽忒部也尊炒花汗為盟主,想必是得知巴拉烏爾叛亂,過來救援的。”


    “請炒花著人過去說一聲便是。”


    炒花苦笑著搖了搖頭,劉俊更是直接開口道:“巴嶽忒部和建奴暗通款曲,他們的恩格德爾台吉甚至做了建奴的額駙,此番前來恐怕不懷好意。”


    毛文龍吃驚道:“巴嶽忒部的台吉做了建奴的額駙?什麽時候的事?我怎麽不知道?”


    炒花開口道:“兩年前的事情了。”


    說著他又轉頭看向劉俊道:“將軍果然非同尋常,對我內喀爾喀五部的事情簡直是了若指掌。”


    “這巴嶽忒部想必是受了金國的命令,來接應巴拉烏爾的,我猜領兵的就是恩格德爾!”


    劉俊臉色陰沉,緩緩道:“恐怕不能善了了。”


    炒花輕笑著捋了捋胡須,好像事不關己的樣子,道:“哈哈哈,巴嶽忒部雖說並未完全投靠金國,但恩格德爾卻是努爾哈赤的忠實鷹犬,將軍你今天要是折在了這兩千騎兵手裏,咱們的盟約可就是廢紙一張了。”


    一邊的毛文龍聞言大怒,道:“韃子果然都是人麵獸心,都簽了盟約了,你這老韃子還在這裏幸災樂禍,兩軍開戰,先把你砍了祭旗!”


    炒花不以為意,道:“草原上本身就是弱肉強食,不過這位將軍也不用急,倘若你們敗了,我被他捉了去,也是與死無異。”


    劉俊不管二人的爭吵,隻是皺緊眉頭飛速思考。


    他這次奇襲隻帶了六百士兵,雖說夜戰裏傷亡微乎其微,但畢竟一日之內連續兩番戰鬥,士兵們體力消耗可想而知。


    這次又是白天在開闊場地上遭遇兩千韃子騎兵,以一敵三雖說也不是必敗局麵,但想必會是一場苦戰。


    劉俊沉思片刻,果斷下令道:“傳令下去,全體加固營防,堅守這個營地!”


    “另外李順你安排人速去東昌堡給楊端和傳話,命他帶領剩餘一個司的人馬急行軍趕赴這裏,務必在接到命令後一個時辰內趕到,屆時內外夾擊,擊潰這股韃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末問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鵝貨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鵝貨並收藏明末問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