貨船過了白狗峽,又往西行了十五裏,終於出了西陵峽到達秭歸,這一路來行船艱難,按以往慣例,貨船到此則泊於碼頭進行檢修,而秭歸也是白雲子他們在大江上的終點。


    作為經常東西往來的蜀商,李客好客,常以主人翁自居,便下船陪著白雲子在入城之後找了間客棧住一宿。


    在安頓行李好後,李客帶著眾人齊聚最後一頓晚餐。


    下完單,李客向店小二問道:“小二,請問從秭歸去往房陵該如何走?”


    “房陵?這是哪裏?我隻曉得去巴東要西上,到峽州要東下。”店小二搖了搖頭便轉身欲走。原來卻是個沒見識的。


    李客忙拉住店小二衣袖,隨後亮出手中銀錠,道:“你去打聽打聽,我聽說秭歸有去往均州房陵縣的路,若是打聽到如何走,這塊銀子就歸你了。”


    這店小二見到銀子便眉開眼笑:“客官稍後,小的一定給您打探出來。”


    隻是沒想到晚飯都吃完了,也沒見到這個店小二的人影,客棧掌櫃則不時責罵他偷懶,要扣他工錢。


    直到掌燈時節,店小二才敲響了李客所在客房的房門。


    “客官,這去房陵的路打聽起來可費勁了……”說完,店小二則巴巴地看向李客。


    李客會意,便微微一笑,隨後拿出銀錠遞了出去。


    “嘿,客官您這真是客氣,但不能辜負您的美意,小的隻好笑納。”店小二喜笑顏開,便美滋滋收下銀錠,至於一日工錢被扣的不快,早拋到九霄雲外,畢竟今日竟接連掙了兩份銀子,真是踩了一泡大狗屎。


    “這房陵在咱們秭歸正北,中隔神農山,其山呈東北、西南走向,盤繞五百餘裏,群山連疊,遮天蔽日,可謂蹊徑艱絕,人跡罕至……”


    “得,照你這麽說來,豈不是無路可走?”李客連忙打斷店小二的描述。


    “那倒不是,咱們城東十裏西陵峽口處,有大溪匯江,此溪名‘香溪’,傳聞昭君曾於此溪浣手,故溪水盡香……”店小二為了讓李客覺得花的銀子值,便要講起典故。


    “這峽口香溪,我是知道的,你講要點。”


    “香溪乃自北向南流向,溯溪而上,一路往北約七十裏處,乃昭君村,此處香溪分流一西一北,繼續往北約二十五裏經過興山縣,再往北去三十五裏至深渡。有另一溪叫‘南陽溪’,其自房陵縣出,流經貓兒關,至深渡便於香溪匯聚。如此,逆流而上可至房陵縣界。”


    李客聽下來覺得店小二打聽到的消息靠譜,便轉述給了白雲子。


    白雲子思考片刻,則點頭道:“既然房陵在正北方位,乘舟沿溪北上總比翻山越嶺行得方便。若直抵溪源水路斷絕,即便要陸行,也是少走山路。”


    第二日,眾人出客棧時,白雲子微微皺眉,稍有停頓後又若無其事地與眾人行往碼頭。


    待租賃好一條小船,眾人便登船出發。見李客在岸上依依不舍地擺手送別,白雲子則朗聲道:“東西吳蜀關山遠,魚來燕去兩難聞。莫怪常有千行淚,隻為陽台一片雲。此詩雖雲男女,但將來李兄若是有意,去天台山或能再見你我。”


    自江州同船以來,李客慷慨好客,見聞廣博,口才又好,頗受眾人歡迎,如今一別,將來能否再見,或未可知。玉林的情緒也跟著有些失落。


    白雲子見狀,便笑問玉林道:“剛才那首詩,你可知出自誰的手筆?”


    玉林確不知曉,便搖了搖頭。


    “駱臨海,駱先生!”白雲子自問自答。


    不提駱賓王還好,一提起他,玉林更加鬱悶。


    自那晚與駱先生離別後,很快,徐敬業兵敗被殺的消息便傳了開來,跟著他造反的主要部下有自殺的,有投降後被斬首的,唯獨駱先生則不知所蹤,朝廷的布告裏也未提起過他。不曉得他是逃脫隱世,還是不明不白地死於亂軍之中。


    “駱先生還在世間嗎?在的話,又在哪裏呢?”玉林問道。


    “在哪裏,我不知道。但依駱先生的性子,他應當不會自尋短見,更不會死得稀裏糊塗,他或在某處隱姓埋名吧。”


    小船順流東下,又遇便風張帆,故一路疾馳。


    不久,船夫又收起布帆,指著前麵一豁口道:“客官,前麵即到香溪。”


    玉林望去,左前有一石山,山勢挺拔,正麵山腳斜插大江,山腳處凹出一豁口,待到近來,見一條大河自北匯入大江。


    “這便是香溪?分明是條大河嘛!”玉林有些驚奇。


    那船夫笑道:“正是香溪。”


    薔薇則指著石山道:“快看,那上麵居然躺著一個邋遢道士。”


    玉林在仔細望去,果見有一半醉道人歪在石山絕峭處,正舉著葫蘆仰頭飲酒。


    “不怕一不留神就掉下來?哪裏不好喝酒,偏至危險境地喝酒……”薔薇撇了撇嘴。


    白雲子抬眼瞧了一瞧,隨後道:“那人有功夫傍身。”


    “江風就酒,越喝越有!”玉林道。


    船夫聽到玉林的調侃,也跟著笑起來。


    …………


    小船拐進了香溪,船夫賣力地搖起櫓來,好在溪水不急,行進的倒也不慢。隨著小船不斷行進,香溪風景也逐漸呈現。


    隻見溪水碧綠,澄澈如鏡,倒映藍天白雲。捧起一口飲下,隻覺甘滑清冽。水底鯉魚悠遊,金鱗赤尾。溪畔分布奇石,密覆青苔。岸上香草蘭花,芬芳馥鬱。近處林木蒼翠,青蔥繁茂。遠方群山如黛,雲霧繚繞。


    香溪,香溪,果真名副其實也!怪不得男出屈子,女有昭君,真乃風水絕佳之地!


    風光如畫,令人癡醉。眾人一路沿溪觀景,竟忘了腹中饑餓,直到李重潤拉了拉薔薇衣襟要吃食,才反應過來。


    玉林便從包袱中拿出幹糧分發眾人,連帶船夫也給了一塊。


    隻見船夫嚼了幾口,皺眉道:“客官不急的話,我網上幾尾魚給大夥打個牙祭。”


    說罷,船夫將小船靠在岸邊,又從艙內拎出一張漁網理了一理。待到船尾,尋摸好一處水麵,隻見船夫扭腰轉身接著揚臂抖腕,隻聽“嗖”地一聲,漁網便張個滿圓落入水中。


    船夫撒網一氣嗬成,引得玉林和薔薇驚歎。


    等將漁網拖上來時,見網裏捕了有三四條兩三斤重的鯉魚,船夫便笑道:“我看已經夠了,倒不用再獻醜。”


    “我看大叔不像是劃船的,倒像是捕魚的。”玉林笑道。


    刮鱗去鰓接著開腸破肚,隨後船夫又將鯉魚剁段放入一個瓦罐,接著從溪中舀水,將瓦罐架在點燃的柴火上麵煲了起來。


    等水燒開滾了十滾,船夫將從岸上摘的幾片不知何物的葉子放入罐中,隨後則撒上些鹽巴。


    待將瓦罐呈上來,隻見湯色奶白濃稠。白雲子見狀,竟道:“我先嚐嚐。”便舀出一勺湯,仔細品了一品,隨後咂嘴道:“鮮!”又對薔薇道:“這船上的燒魚之法,你不妨學學。”


    船夫則笑道:“此山、此水、此魚,才得此法,若換個地方,怕是燒不出這個滋味。”


    …………


    就這樣,走走停停,不像是趕路倒像是遊玩。五六日之後,小船才過了興山縣。


    隨著越往上遊去,香溪也逐漸狹窄起來,而山更高更險,林木也更深更密。船夫也換槳為篙,撐起船來。


    待到某處,溪化為澗,直到小船卡在亂石上,已然不能行進。


    卻見船夫扔掉竹篙,接著跳入水中往下遊去。


    見船夫竟突然棄船而去,玉林和薔薇麵麵相覷,而白雲子則朗聲道:“諸位朋友,從峽口開始便派人一路跟蹤我們,敢問有何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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