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高燒了兩日有驚無險,到了第三天,李重照終於退燒,其疹出在兩頰之下,有細細紅點,疹點淡紅滋潤,頭麵勻淨,是為麻疹之輕者,之後便漸發,遍及全身。第六日後鼻中清涕不流,噴嚏亦止,及次日清晨,麵頰顏色漸淡,是夜全身疹點盡數散去。


    期間,白雲子為薔薇及玉林詳細講解了疹痘及多種瘟疫在脈象、表裏之證以及行醫用藥方麵的異同,算是未虛度光陰。


    玉林見白雲子精通醫術,便私下裏偷偷問薔薇緣由,司馬薔薇則翻了翻白眼道:“父親與孫真人是舊識,曾在其處聞得醫道。”


    至於孫真人是誰?玉林哪裏曉得,但不能露怯,便不懂裝懂,暗下決心日後再打聽此人事跡。


    又拖延數日,待李重照痊愈再現頑童之精神氣後,白雲子一行人便與紫極宮方丈葉善信辭別。


    送至三裏亭,眾人終要離別。葉善信示意侍者拿過一個包裹,打開是一包銀錠。


    隻見葉善信雙目濕潤拱手頌道:“‘關山客子路,花柳帝王城,此中一分手,相顧憐無聲。’先生此去,不知將來能否再見,些微路金難表惜別之情,還請先生笑納。”說完便將包袱遞上前去。


    葉善信念的這首詩,乃唐初四傑之一的盧照鄰生前所作《送二兄入蜀》。念在此處也算應景。


    聽到這首詩,白雲子不由愣神。待迴過神來,見葉善信消沉低落,如何不曉得他心中所想?便擺了擺手:“道兄不必過慮,我隨身財物已足夠一路開支。”說著揚了揚手中一個包裹。


    隻聽見裏麵嘩啦啦作響,顯然包袱裏麵都是金銀。


    白雲子又抬頭望了望北方,隨後道:“前日之事,大光明教近期應當不會上門尋釁,但武後崇佛抑道之心日甚,難保將來他們不會借機發作。道兄當早做打算,如我一般做個閑雲野鶴歸隱山林抑或遊曆山河,未嚐不逍遙自在。”


    沉寂片刻,葉善信終於下了決心,道:“先生所言甚是,如今之勢,廟堂之高紛爭愈甚,江湖之遠也波瀾漸起。這個敕造紫極宮方丈不當也罷,還不如退隱江湖。某迴去便遣散宮眾,各自飄零。”


    白雲子帶著數人往湓浦港行去,路過一成衣鋪時為玉林置辦了兩套衣裳。


    玉林雖不斷推辭,但嘴巴卻差點咧到耳根。這是他有記憶以來第一次穿上新衣服。


    人靠衣裝馬靠鞍,這衣裳雖是粗葛織就,但色新身合,玉林穿著即便稱不上玉樹臨風,但也讓人眼前一亮。


    見玉林的麵龐已現棱角,薔薇則撇了撇嘴調笑道:“果真是喜新厭舊。爹爹的衣裳,你怎麽就穿不得?大不了找個裁縫鋪裁小一點便是。”


    玉林不好接話,隻得訕笑。


    白雲子見玉林換了裝是一副新氣象,暗道:“難不成這小子早熟?那個頭可就長不大高了……”又見玉林極力掩飾歡喜之意的窘態,便暗嘲自己過慮。


    不久來到了港口碼頭,白雲子帶著三人正和一個船家商量船金。一個白衣青年走了過來。


    隻見其拱手問道:“敢問可是茅山白雲先生?”


    白雲子轉身看去,見這人目光誠懇殷切,便迴道:“正是鄙人,不知閣下意見如何?”


    “哈哈”白衣青年麵露大喜,正要上前握手,又覺唐突無禮,便縮迴兩手,躬身道:“今能得見神仙,真乃三生有幸!”


    白雲子笑著擺擺手:“哪敢自稱神仙,不過一求道之人罷了,請問閣下是……?”


    這人正是李客,先前在船上聽說白雲子神仙事跡,心生仰慕,便在第二日前去拜訪,卻與之失之交臂,心中頗為遺憾,打聽一番後決定留守港口,看看能不能來個守株待兔,結果這一等便是十日。


    十日來每天守在碼頭苦等,光其船泊費都花了不少。今日見到一個道士裝扮,身邊跟著一少男少女,還牽著一個幼童,於是李客心中一動便上去搭訕。


    接下來便是一通寒暄。得知白雲子欲賃一船沿江西上,李客隨手一指,道:“我本就要入蜀迴鄉,仙長若不嫌我船小顛簸,不若結伴西去。”


    眾人隨著他手指方向看去,一艘貨船正泊在碼頭。


    李客擔心不如其意,又添了一句:“貨船雖不似客船那般寬敞明亮,但也樂得清淨。若是先生好酒,更可管日日醺醺。”說完哈哈大笑。


    “那邊恭敬不如從命,此番要叨擾小友。”白雲子也不客氣便答應了下來。


    這一程眾人不是見識大江天險、兩岸風光,就是交流自然道法、奇聞異事。在此多說無趣,便不再贅述。


    …………………………


    洛陽太初宮大業殿,武則天正展開密折,越看臉色越冷。


    “哼!賊心不死!”武則天一把將密折撕碎並扔至案下。


    “快速平叛徐逆之亂,本以為能震懾那些宗室大臣,沒想到他們變本加厲,竟敢造謠汙蔑與我!食人心肺以修煉邪功!真是該殺!”武後收迴心思,卻見身旁侍女已然嚇跪於地,隻有上官婉兒伏地撿拾碎紙。


    待上官婉兒將碎片呈至案上,武後已恢複如常。


    “起來吧,你不必害怕。”武後一臉慈祥地對跪地的宮女道


    待侍女起身,武後又道:“你是忠臣之女,我自不會遷怒與你,以後不必如此小心。”


    那宮女趕緊又跪地迴道:“是,聖上!”


    “你那兄弟現在做何?別承了個爵位就混吃等死起來。”武後竟難得與宮女拉起了家常。


    “迴稟聖上,家兄曾來信至宮裏,說他打算考武舉,將來好報效聖上,為聖上驅使。”宮女倒是應對如流。


    “哼!那武舉卻是容易中的?”武後嘴上不客氣,但心中卻很得意。


    原來這武舉正是武則天首創,這可是貨真價實的前無古人。以往高階將校均為世家把持承襲,貧寒子在軍中難有出頭之日。於是武後便開創武舉挑選軍事之才,其中大部出生平民之家。那些富家子弟,有幾個願意吃苦耐勞鍛煉技勇?平民子弟多了晉升之路,自會賣命。


    聽到武後有質疑責備之意,那宮女忙磕頭道:“奴婢這就寫信給我兄長,要其勤練武技,不可荒廢。”


    “唉,跟你說了,不必事事小心,動輒跪地磕頭。對了,你們兄妹多久未見了?”


    “迴稟聖上,自元宵休沐,已近四月不曾相見。”雖然知道武後有意示好,宮女依舊低著頭不急不緩地迴道。


    “你父母不在,兩兄妹相依為命,也是苦了你。今天就放你休沐一天,去與你兄長相聚去吧。”武後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眼裏有欣賞之光。


    “謝聖上天恩!”宮女謝恩之後便起身要退至殿外。


    “跟你兄長說一聲,我要給他找個師父,光靠自己瞎琢磨,哪裏能練的好武藝?我可看不上一個草包縣公。”


    “多謝聖上!”說完,那宮女又補了三個頭便起身退了出去。


    原來這名宮女叫夏喬,其父乃原揚州長史夏敬之。徐敬業在揚州發起叛亂時,因夏敬之不願附和,被徐敬業當眾殺害以祭旗明誌。後來武後為了褒獎夏敬之忠心愛民,追封其為臨淮縣男,由其子夏超繼承爵位。而武後又見夏喬乖巧可憐,便留在宮中當值,平常在明堂侍候。


    望著退出去的夏喬,武後也是不由心生憐愛:“這夏喬聰明伶俐、性格謹慎,更是榮辱不驚,倒是個好苗子。其進宮既晚,又無親朋托庇,在宮裏是無依無靠,不靠我又能靠著誰呢?”


    想畢,武後便對上官婉兒吩咐道:“夏喬年齡尚小,有什麽不足之處,你還要多關照關照。”


    “是,聖上!”上官婉兒見武後對夏喬親愛,便悄悄收迴了之前藏的一份心思。


    “去將遊擊將軍索元禮、侍禦史魚承曄召過來。”吩咐完,武後又拿起奏折閱覽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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