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江水麵寬闊,浩浩湯湯,緩緩地向東流去。隨著徐逆平叛,原先冷清的大江上航行著不少船隻,有岸邊捕魚的,有南北渡河的,江麵逐漸熱鬧起來。


    靠近江心處,有一艘客船逆流而上,船首甲板上則憑欄迎風立著三人,中間的是一名中年男子,左右則立著一男一女兩少年。這三人正是白雲子一行人。


    見船首迎風破浪,更覺波濤滾滾,白雲子有感而發:“這大江橫貫華夏東西,千百年連綿不絕,滋養南北兩岸萬裏沃土。”說完轉身看向玉林又問道“:華夏江河多是自西向東入海,你可知其中緣由?”


    玉林想起駱賓王對此曾有說道過,便迴道:“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駱先生說中國地勢西高東低,故多如此。”


    “駱臨海隻知其一不知其二,倒也算不錯了。”白雲子笑道:“西高東低固然不假,但千百年來何曾聽聞過大江斷流?這源源不斷的江河之水又是從何處而來?”


    玉林搖了搖頭,皺皺眉思索了片刻:“聽聞極西之地乃荒原,上有冰川高聳千仞,雪山延綿萬裏,是以終年難化,這大江之源或在彼處。”


    “你知道的倒不少,但再探究下去,那雪山和冰川之水又從何來?”白雲子繼續考教起來。


    這誰知道?


    見玉林搖搖頭,白雲子便道:“常言‘萬事俱備隻欠東風’,當初諸葛亮火燒赤壁,借的便是東風。你長於泗水,當曉得每年六七月都會有季風自東而來,向西而去吧?”


    玉林點點頭道:“正是,我們那稱其為信風,每年暑季都會來上幾波,且往往帶來大洪水。”


    白雲子伸手指向東,道:“江河之水東流入海,茫茫大海又因太陽曝曬,海水便化作水氣蒸騰而上,而水氣又被季風由東向西帶至荒原,遇荒原酷寒,便凝結為落雪,聚為冰川。待冰雪融化,則匯聚成股股溪流,溪流匯聚則成河,河入江,江入海,如此循環,方才連綿不絕!此乃自然天道!”


    白雲子描繪的景象,玉林仿佛在哪裏見過。思索了一會兒,玉林抬頭問道:“敢問仙長,那季風為何又帶著水氣自東向西而去?”


    白雲子麵露窘迫一時語塞,思索了片刻方道:“我也不知曉,此乃自然而然之天道。天道緣何如此,非凡人所知。”隨後又歎了一口氣:“一直以來我苦苦追尋自然之道,孜孜不倦想升仙證聖,無奈何至今仍肉體凡胎,今後不必稱我‘仙長’。”


    “是,仙長。”玉林躬身迴道。


    白雲子也未在意,看著玉林笑道:“待此行將那孩子送歸其爹娘後,你可願隨我遊曆名山大川,到那荒原探一探究竟?”


    前些天黑齒常之領兵逼山,雖然最終放過了白雲子,但有玉虛散人和大光明教兩大弟子在一旁虎視眈眈,茅山和龍王廟已非久留之處。白雲子與玉林商量好送李重照人歸原主後,今日便登船西上。廟裏的其他人包括親徒則各自散去,約好將來某年月日於某處再會。


    玉林自幼便生長於龍雲寺,每日裏打交道的要麽是青燈古卷,要麽是塑像石雕,開心地惟有後山那一小片密林。迄今為止,水,隻見過緩緩大江,山,也高不過矮矮茅山。至於奔騰急湍,千仞高山,萬裏戈壁,長什麽樣全都不知曉。好男兒誌在四方,如何不想去體驗一番雄險?


    玉林遙想萬裏之外白雪皚皚不由失神,待迴過神來,見白雲子正笑吟吟看向自己,便正色道:“願隨道長其後!”


    “好!”白雲子擊掌稱道:“我等同去探究自然之道!”


    司馬薔薇見父親要帶上玉林遊曆遠方,不免苦笑:“爹爹,你們一路去領略各地風情,卻不考慮我一個女兒家有何不便。”


    白雲子眨眨眼,笑道:“倒沒想起你來,路過黃石磯時,要不送你去你母舅家?”


    司馬薔薇瞧見玉林看向自己又麵露一絲難舍之色,便露出皓齒笑道:“我才不呢,你們一路去觀光賞景,嚐遍天下美食,倒是逍遙自在,我也要去!”


    “賞景享食固然有之,但一路上絕然悠哉悠哉。聽聞那荒原人煙稀少,天寒地瘠,怕是辛苦得緊。”


    幾人正在閑談,卻聽到後麵傳來人聲:“神仙大爺,小的有事相求,可否鬥膽叨擾片刻?”


    眾人迴頭一看,見一粗短漢子立在五六步外,隻見那人滿臉懇切地望向己方。


    白雲子點點頭道:“不知所謂何事?”


    那漢子見白雲子點頭,便陪笑道:“小的是這艘客船的掌舵,近來聽聞大江之上鬧水怪。神仙仙風道骨菩薩心腸,若沿途遇上水怪,懇請神仙出手降服。”


    原來這人見白雲子氣度不凡,又是道士裝扮,想來應當是得道高人,便前來求助。


    “鬧水怪?海晏河清的,何來水怪?”白雲子皺眉問道?


    “不敢隱瞞神仙,我等常年往返大江,以前也未聽聞過大江上有水怪出沒,隻是近幾日方才聽說有其他江船曾遇到過水怪。”那人一邊說著一邊瞅向江麵,緊張兮兮的模樣不似作假。


    “哦,那水怪長什麽模樣?”白雲子來了興趣。


    “聽說那水怪身形若猴,渾身白毛,青麵獠牙,爪如利刃。”


    “船家切莫嚇己嚇人,那水怪渾身白毛,若是大江白豚,豈不是驚慌失措之下眼花看錯了?”司馬薔薇自幼長於大江南岸,常見成群白豚嬉戲於江麵,她倒是不信有什麽水怪水猴子之類。


    “我們常年行駛江麵,白豚無毛還是分辨得的。”見被一個小姑娘輕視,那漢子不再理會薔薇,又轉向白雲子道:“聽說那水怪夜晚出沒,會爬上船甲,見到男的則割其卵蛋,抓住女的則挖其奶子。”


    一番粗鄙之言聽得薔薇跺跺腳,隨後便轉身進艙。而白雲子卻麵露嚴肅,對那漢子道:“你去吧,我曉得了,若遇那水怪,自不會旁觀。”


    玉林見白雲子一臉鄭重,於是心生疑竇,待那人走後便問道:“世上果真有水怪?”


    白雲子不置可否,沉吟了一會迴道:“若有水怪,恐怕便是無支祁。”


    “無支祁?”這個名字玉林從未聽說過。


    “傳說大禹治水之時,曾在江淮之地治服此怪並鎖其於龜山之下。無支祁乃白毛猴身,與那水怪有契合之處。”


    對於那些上古傳說,祖上曾代代相傳了一個,白雲子對其說不上信與不信,隻是無支祁關聯到大禹,也隻好鄭重其事。


    有了水怪“做怪”,兩人再無心思遐想未來旅途,便隻好迴到客艙之中,見薔薇懷抱李重照,一邊為其梳理頭發一邊吟著不知從哪聽來的童謠:“紅綠複裙長,千裏萬裏香,老嫗六十五,仍欲做新娘。”


    薔薇唱著唱著,大約是覺得童謠好笑,便伸出手指刮起了李重照的鼻子逗起來:“你羞不羞,羞不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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