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潤州城內有善信感念白雲子恩德,知道有人欲對白雲子不利後,趁天色微亮便趕往橫山龍王廟通報此訊。得了官兵即將來襲的消息,廟裏眾人都找向白雲子,想探探他什麽意見。龍王廟雖有籬障阻敵,但哪裏擋得住官兵?這寒冬臘月的,若是往上麵潑幾桶火油,一把火便燒得幹幹淨淨。籬障擋住個別武功高手或不在話下,但若讓它防止兵燹,則是強人所難。民不與官鬥,正是這個道理。


    白雲子見眾人滿是憂慮,便勸道:“爾等勿慌,既是緝拿我一人,與你們就無關聯。”


    大弟子張太虛卻道:“師尊之言,徒兒不敢溝通。我等受您教導之恩,如今您無事,我們怎可能視而不見,袖手旁觀?我隻聽您老人家的,不管是進還是退,都與您一起應對。”其身後諸師弟也連連點頭稱是


    薔薇作為兒女的,不可能任由親父赴難,便笑道:“大不了咱們躲起來,這十裏橫山想藏幾個人還是容易的。”


    而玉林則有點失神,正思考鼎上之人的身形步法有何來曆,突覺身邊沉寂了下來,凝神一瞧,隻見大家都齊刷刷望向自己。玉林不由苦笑:“小子雖年少,但與官軍打的交道卻不少哩。打不過就跑,總來得及嘛。”


    白雲子見了眾人的反應,捋捋須道:“該來的總會來,咱們見機行事罷了。你們去收拾一下,萬一失了火,也有個防備。”


    於是眾人各自散去。


    半個時辰過去,橫山腳下集結了一大隊兵馬,遠望去,刀劍如林。


    很快便有一列打前鋒的士兵來到籬障外喊道:“裏麵的人聽著,我等奉江南道大總管黑齒大將軍之命,前來捉拿徐逆叛黨,還不速速前來投降。”


    喊了三聲不見見麵迴應,打頭的校尉抽刀正要上前,便聽到裏麵迴道:“這裏是茅山派別院,哪裏有什麽叛黨?請迴稟你家大人,收兵去罷。”


    校尉見籬障入口幽幽,上麵又布滿尖刺,不敢涉險,便領著一眾人迴去。


    不久,山下的大部隊不緊不慢地圍了上來。待黑壓壓的數千人靜靜立在那裏,氣勢逼人,此行黑齒常之親領兵馬過來,他想瞧瞧白雲子到底什麽樣人物。


    “白雲子,你勾結徐逆,妄言其有王者氣,罪該萬死,再當縮頭烏龜據不受降,便一把火燒了你龍王廟!”這喊話的乃玉虛散人。原來玉虛散人和馬保教等一行三人跟著大軍前來壓陣,確保此行萬無一失。


    “哼!蔡結生,你乃茅山派棄徒,十五年前被逐出茅山派,如今倒敢來這裏耀武揚威!”說話間,隻見一個身影從籬障內飄然落下,待其落地一瞧,正是白雲子,隻見其身姿挺拔,麵容嚴肅。


    原來玉虛散人俗家姓蔡,名結生,至於十幾年前因何被逐出師門,則不再贅述。江湖各門派中,講究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而徒兒一旦被逐出師門則往往是犯了不可饒恕之罪。卻見玉虛散人臉色青一塊紫一塊,憤怒至極。


    “貴派十多年前的私人恩怨不必再提,但你月前在公開為徐逆卜卦,為其張目,整個潤州城都知道,這可都是事實。”馬保教發聲道。


    “為其卜卦是事實,為其張目卻非我願。”白雲子哪裏不曉得馬保教的陷阱。


    “還在狡辯,易經六十四卦,你單單卜了一個‘泰’卦,所謂‘否極泰來’,還不是為其張目?”盛羽冷笑道“自從你為其卜卦以後,周邊州縣附逆者如過江之鯽。”


    “唉!”白雲子歎了口氣,道:“我之所以為徐敬—業卜卦,不過是為了勸其放下屠刀,以放過一城百姓。個中緣由,非常人所能知。”


    “好一個非常人所能知,如今徐逆絞首,死無對證,道長倒是一推六二五,打的好算盤。”


    “當初潤州城陷,揚州兵因損失巨大,欲血洗全城,貧道不忍百姓遭殃,便假意與其結交,方勸說徐敬—業製止屠城,即便如此,仍舊有不少無辜百姓罹難。你們去查上一查,潤州城當日有多少人家家破人亡?”白雲子正色道。


    “巧言令色,你以為救了不少民眾,殊不知壯大了逆軍聲勢,又害死了多少官軍?難不成百姓是人,官軍就非人也?”盛羽反駁。


    白雲子抬頭望向天空,沉默了片刻,隨後便朗聲道:“我心自然,將來若見萬民陷水火之中,依舊如此。”


    “我看你是鐵了心要謀逆!”玉虛散人轉身向黑齒常之道:“將軍,請下令捉拿此人!”


    隻見黑齒常之若有所思,很快便給身邊親兵示了個意。隨後一聲命令傳來,隻見數十個弓箭手紛紛揚弓搭箭,隨後嗖嗖嗖,十幾支箭射向白雲子。


    白雲子見箭飛來,卻不閃避。隻見他揮動臂袖盡將射來的箭盡數收攏,隨後反手又是一甩,將羽箭甩了迴去弓手陣,隻換來一片陣前驚唿,隨後眾人又長舒一口氣。原來折返迴來的箭支隻是斜插在眾人腳前地上,身上卻毫發無傷。


    一連套的動作揮揮灑灑瞬間做完,白雲子冷笑道:“我不欲勉強自己,也不願為難你們。但你們若是一意孤行,必會血流三尺。”


    見識了對方的身手,難免驚歎,但黑齒常之清了清嗓子道:“你武功再高,人單勢薄又如何能擋住這千軍萬馬?還不束手就擒?”


    “我等與師尊(父親、仙長)共進退”口號齊聲從籬障內傳來,隨後便走出來數人。


    原來是張太虛師兄弟和司馬薔薇及玉林他們見對方來勢洶洶,並且已經動了手,眾人不願躲在裏麵,便決定與師父一起共麵對來敵。而玉林不敢把李重照單獨留在廟內,萬一事態失控,後果堪憂,便索性將其抱了出來。


    而黑齒常之見從裏麵走出來男男女女,甚至看到一個前麵懷裏抱著這個you童,不由好笑,心道:“你白雲子武功如何高強,也擋不住我大軍壓境,即便來了幫手也無濟於事,甚至這幫人中還有人抱著一個小孩!”


    大約是見對方帶著小孩著實可笑,黑齒常之便多瞅了一眼,卻見那小孩胸口掛著一枚圓圓亮亮的東西,定睛一瞧,不由大驚。


    那小孩胸口掛的平安扣卻是出自黑齒常之之手。先前其駐守西線時,曾與吐蕃數次交手,在一次大戰中屬下上交了一個似玉非玉的平安扣,其光澤似琉璃又比琉璃堅硬,其質地晶瑩冰透又不是水晶,雖不知道到底是何物,但質感溫潤,顯然是個好寶貝。追問了上交此物的士兵,才知道是從一個吐蕃王公的屍身繳獲而來,至於這塊東西從何而來則不得而知。


    這枚平安扣被黑齒常之留在手中把玩了數年,最後才獻寶與高宗。而三年多前太子李顯得長子李重照,高宗大喜之下立李重照為皇太孫,並將此物其賜給了太孫。如今此物掛在這個孩子身上,那他是誰?


    黑齒常之起了疑,又仔細查看起那孩童容貌,竟然發覺其容貌似廢帝李顯,而其年齡看上去也就三四歲的樣子。


    黑齒常之沉思片刻便下馬便孤身向白雲子走去,見屬下要跟隨護衛,則擺擺手,隨後又走向前去。待來到白雲子麵前,黑齒常之低聲道:“請問道長,那少年手中抱的孩童究竟何人?”


    白雲子也不迴頭,同樣輕聲迴道:“非尋常人!”


    不知為何,剛才還是劍拔弩張,現在突然感受到了互相的善意。


    黑齒常之問道:“他為何在此處?”


    白雲子微微一笑:“陰差陽錯,是那少年救的,貧道隻不過收留幾日。”


    黑齒常之點點頭,又看了看玉林,轉頭便一臉懇切地對著白雲子道:“此子身份貴重,其先輩於我有大恩,道長若信得過,不如讓我帶迴去,我會護他周全。”


    白雲子知道其心意,隻是苦笑道:“貧道卻無法代那少年答應,況且如今大庭廣眾之下,將軍無故帶迴一個孩童,恐遭人猜疑。對那孩童來說,未必是好事。”


    黑齒常之想了又想,終於點了點頭:“道長原先與徐敬—業有過往來,若另有緣由,可與天後釋疑,畢竟茅山立在這裏。”


    白雲子遙望茅山祖庭,待收迴神思,則拿定了主意,道:“將軍所言,我亦思量過。貧道有意行遊山河,以證大道。先前一直俗務纏身,如今又遇上這檔子事,不去就此歸去。”


    “不知道長行遊何方?”黑齒常之望向玉林懷中之童。


    “並無定向,索性便沿著這大江逆流而上。”


    黑齒常之心中一動不再言語,隨後便眨了幾下眼,便轉身離去。


    待迴到陣中,黑齒常之對左右吩咐道:“搬師迴城。”


    玉虛散人聽到大軍要迴城,忙道:“將軍,那白雲子怎麽辦?”


    黑齒常之騎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看著玉虛,冷冷道:“剛才你們都見識過了,那白雲子武功高強,非尋常兵將所能製,剛才我跟他談了談,他既知罪孽深重,便與茅山派做了切割,如此,本將再無製衡他的軟肋。你等若不服,大可過去擒拿。”


    丟下一句話,黑齒常之便勒馬下山。剩下玉虛和馬保教盛羽三人麵麵相覷。


    “那現在咱們抓還是不抓?”玉虛終於忍不住向兩人問道。


    盛羽恨恨跺了跺腳便轉身離去,馬保教則道:“恭喜道長,此番前來除去一大敵,茅山掌教唾手可得,走吧,迴去參合參合怎麽謀劃。”隨後,也轉身下山去了。


    “走吧,走吧,都走吧。”玉虛三人迴頭望向白雲子,已不見其蹤影,心裏不由罵道“這叫怎麽一迴事?”


    ps:斯人已逝,方知其可貴。吾年少時圖樣圖森破,如今已幡然醒悟。特為老人家擬一挽聯,以表達敬仰:


    繼往開來,先生立典範。


    不戀權位,後輩習楷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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