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數十日之後的一天,秋風蕭瑟,十裏橫山已有初寒景象,但龍王觀偏房內卻一片暖意。白雲子的醫術果然高超,十來天之後,界文已能開口說話,界武則可以緩步行走,而玉林雖不是恢複如初,但已難覺骨傷之痛。偏房內,白雲子便一一查看了幾人傷病,又交代了些注意事項。


    界文、界武兩人終於露出了笑容。自打玉林在芒山被守凡掠走,師兄二人千裏奔波一路尋找愛徒,結果還沒找到徒弟便陷入苦戰,好在在法場之上遇到了愛徒,隻是界文卻身受重傷命懸一線,後來泅渡大江,與玉林再次失散,而最後界武尋得玉林時卻又再次身陷險境,到如今師徒團聚,界文的狀況也總算安穩下來。界武感於白雲子救命之恩,便合掌躬身謝道:“道長慈悲之恩,我等銘記在心。”


    白雲子清朗一笑,擺了擺手,又指著向自己跪拜的玉林,有意麵帶譏諷:“君子跪天地自然,跪父母君師,你自前日起屢次向我跪謝,難不成是膝蓋軟?”


    “小子屢次承蒙仙長搭救,道長於我恩同再造,多向您跪謝幾次有何不可?”玉林再次叩頭迴道。自己尚未成年,又不是君子,自己沒財沒力,可知恩圖報理所當然,隻能多行幾個虛禮,便厚著臉皮,欺人以方。


    白雲子哈哈大笑,待收了笑容,卻正色道:“於你或是再造,於我不過舉手。”玉林的小心思,白雲子如何不了解?但也並未計較,隻是對於這小子心中尚有許多不明,便望向界武問道:“當日在龍王觀外,玉林受傷昏迷,但觀其神態安詳,似昏未昏,似醒未醒,再後來發現他體內真氣運轉洶湧澎湃,連綿不絕,不似常人,敢問和尚,玉林習武多久了?”


    在江湖上打聽他人學武私密本是忌諱的事情,但這些日子以來,玉林帶給白雲子的疑問越來越多。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自己的理傷斷續膏固然神效,但玉林要想完全恢複至少要一個多月,這才十多天過去,他的傷已經好上大半,觀其又不似骨骼清奇、天賦異稟之人,其中必有緣由。白雲子好奇心起,忍到現在終於趁著機會問了出來。


    一直以來白雲子對求仙證道孜孜不倦,一心尋求登仙之法。從外煉金石之藥,以求藥效助己升騰,再到齋戒辟穀,內修元嬰,以至通玄降聖,以上種種全都試過可至今無成。金石之藥,不僅耗費巨大且良藥難求,內修元嬰需日夜精進,不得有半刻大意,但日月彌遠,如同登山進一步退兩步,何時登頂,誰也不曉得。至於那些有大機緣大智慧之人能羽化登仙,自因其不同際遇,平常人如何修仙,典籍上又語焉不詳,自己徒耗半生,是試盡了各種辦法,隱約察覺憑氣可與虛無合道,與神靈合德,或可久登仙殿。


    於是便著重培養自身真氣,放眼天下,真氣浩蕩如己者,恐怕世無一人,但即便如此,自己依舊是肉身凡胎,哪裏能飛仙上清?帶著其中疑問翻遍了各處道藏,卻一無所獲,求教了無數道友更是大失所望。不知修真之路何在,是以求真不得的煩惱一直鬱結於心。


    前些天偶然碰上玉林,卻發現其體內真氣雖遠不如己,但與其年齡完全不能匹配,若加以時日讓他修習培養,其真氣澎湃或不可量,所以白雲子對玉林的經曆特別感興趣,“這小家夥或能助己證真。”白雲子暗道。


    見白雲子眼巴巴望向玉林,界武倒是有些納悶,但也未隱瞞:“從我正式授藝開始,隻有半年多。”


    “什麽?隻有半年!”聽了界武的答複,白雲子更顯驚訝,於是又從上上下下仔細端詳起了玉林。


    可看來看去玉林並不像骨骼清奇之人。眾人在場,自己又不方便直接下手,白雲子甚至有點後悔為何當初沒有趁著玉林陷入疑似昏迷狀態時好好摸一下這小子的骨頭。


    “正是如此,我絕無虛言。”界武合著掌迴道。


    “敢問和尚曾教過他什麽功法?”白雲子知道自己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但實在是好奇玉林這身真氣怎麽修來的,還是問了起來。


    “曾教授過咱們佛家的入定法門,之後又教了《妙行真如心法》,後來又傳了他《漏盡通》,此外再無其他。”界武看了看白雲子,心中雖不解加劇,但還是說了出來。


    “佛家的入定功夫與道家的禪定功夫,有異曲同工之妙,隻是方式不一樣而已,不足為奇。這什麽《妙行真如心法》和《漏盡通》聽上去都是佛家的內功心法。無量天尊,我修習大半輩子道家功夫,難不成要改頭換麵轉學佛家?”白雲子心中暗嘲,不由苦笑。


    看到白雲子笑中帶苦,一旁的界文卻開了口解釋:“那《妙行真如心法》是本門僧眾用於培植真氣修習內功的,而《漏盡通》則是用來學習如何化氣為力的技巧。”


    白雲子盛名在外,在江湖上如雷貫耳,如今又屢次有恩於己方,界文倒不擔心對方偷技。比方說讓一個圍棋國手去向一個普通棋手學習如何下棋,實在沒那個必要。對方的武學造詣遠超自己,高手畢竟不會向低手偷師。


    “這兩門功法,名字聽起來並無特別之處。即便是佛家的某種密法,但大道至簡,與我道家功法或有差異,不過殊途同歸,應當差不多。”白雲子捋著胡須分析道。


    白雲子知道界文和界武的上師乃法源大和尚,法源和尚又出自少林,而少林乃禪宗一脈,講究頓悟,不像吐蕃那邊的密宗講究什麽灌頂。聽說密宗一派師徒之間以某一秘法灌頂相傳,師父以秘法通過灌頂的方式,便將通身功力傳至徒弟。當然,這隻是聽說,至於是不是道聽途說,或未可知,自己也沒那興致去了解。


    “也不知玉林現在武功進展如何,這兩門功法確實教給他了,但他學的如何?”界武聽到白雲子評論佛道兩家在武學上的異同,心中突然想到了玉林。自打玉林被守凡到劫走,就再也沒有帶在身邊口傳身授,這段時間他有沒有偷懶?有多少進展?有沒有遇到阻礙?自己竟然一無所知,便升起了自責之心,但當著他人的麵,又不好當麵考教玉林,便對玉林問道:“行住坐臥皆可修行,先前教授與你的,你沒偷懶吧?”


    “呃……”玉林卻吞吞吐吐起來:“《百字決》倒是有練過,可《漏盡通》卻是七竅通了六竅,還剩一竅不通。”玉林的小臉泛起紅暈,話說的也沒底氣,比較委婉。


    “什麽!”白雲子和界武異口同聲,界文也睜開了眼。


    “有練過,怕是偶爾。通了六竅,怕是一竅不通。”


    玉林的春秋筆法,哪逃得過眾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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