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磨盤的背後,被人掛起一道厚實油膩的氈毯,與隧道兩頭高懸的幕簾是同種材料。據說是從破爛的舢板上拆下的船帆。拳王正徘徊在前方,不住埋怨我做事磨磨蹭蹭,還不及初出茅廬的科西塔小姐來得投入。我不以作答,快步跟上了隊伍。


    人們對山狩的了解程度相當膚淺,基本遊離在傳說與神話之間,如果這地方果真是它走過的廢巢,那麽眾人便可籍此獲取許多信息和答案。它是如何改變地形的?又是如何在追兵眼前消蹤的?以及竄走後大致去了哪裏?總之,這也等於是一次實地的勘探。


    我記得過去他們總嘮叨,自己遊走在兩個世界的邊緣,行事作風素來講究低調,這迴怎一改常態?並答應和媒體進行合作了呢?一番閑扯下來,方才知曉其中原因。


    早在幾十年前,泛世界與極暗世界的人已發現白銀之風依舊存世,在調查之中,紛紛開始打起寶鑽的主意。而自稱正統的暗世界,卻是三方中最後查覺的一方,當想分杯羹時,別人早捷足先登並銷毀了大部分的痕跡。如此一來,再想迎頭追趕,變得舉步維艱。


    不過,暗世界有一點其他世界不具備的優勢,那就是它與真實世界緊密結合,社會各界都有他們的人。世人即便不甚明了,起碼也當作是種都市傳說,故而它具有潛在的影響力。在沒有任何目標前,他們可以一如既往地操縱各宗非法交易贏取暴利,地下錢莊、人口販運、毒品交易、軍火買賣等等;而一旦有了目標後,那就不同了,他們會開始洗白,商業包裝,將部分精力投入在公益事業中,很容易將自己打造成社會的進步力量。其原理,與黑社會極其相似。這麽做的好處是,能汲取到真實世界龐大的資源,可以助長自己謀事。


    老錢中了牙輪咒是個客觀事實,他又與地鳴車站以及隧道有關,再加上老戴廣而告之的2201檔案,實際已在這一帶人們心頭烙下了陰影。靠警力難以應對,靠二度挖掘危險係數又大。現在冒出一群孜孜不倦的人,主動請纓幹這件事,豈不是省了各方的心?若幹成那固然好,幹不成也起到前車之鑒的教訓,因此不會有人阻攔。再加上媒體從中鼓噪,以必須給予公民一個真相為由,更是綠燈通行。所以,各種有利因素集於一身,又何樂不為?如果因此謀利,屆時他們將立即人間蒸發,隻會給世人帶來不貪圖功名的高風亮節。


    這當然是主要的原因,其次是這件事從構想到成型再到實施,時間上過於倉促,現成的資源實在少之又少。那麽,工作幫起到了一個相當好的幕後團隊的作用。這批人絕對專業,長期從事拍攝與實況轉播,眼光犀利不容任何紕漏。故而在行進過程中,將能起到預警提示的關鍵。而進地峽的人一多,彼此分散的距離又開,很難傳遞信息,光靠幾顆夜風是顧不全的。最好的對策就是所有人獲取半妖視野,人力無法做到,但科技能彌補這個缺陷。


    何為半妖視野?這點可以通過呂庫古小姐舉例。她被沉湖改造又吞了一顆心髒,成了雷音甕的女魔,所具有的基礎能力為,能操控數以千計的羽蝶。這些小幫兇分布在廣大區域各個位置,替代了女魔的視力與嗅覺,任何角落發生的任何事,都逃不過她的視線。故而占據主動,想伏擊就伏擊,想退走就退走,誤入的人哪怕再多,也對付不了她。那麽我等佩戴的攝像頭就等於羽蝶,它拍攝到的畫麵,也就成了眼睛,最終會傳到每組人手中的投射板上。


    時值即將進入下一個千年,不論是九頻道,還是佐治亞有線台,既對將來持樂觀憧憬,也對未來憂心重重。市場飽和是個不爭的現實,已被幾大電視網瓜分殆盡,新聞播報是個傳統項目,但無法增加用戶,哪怕大樓管道破裂引發抗議這等小事,也常會被擠得人頭擁簇。這個逼仄的空間太需要新鮮空氣與血液了。所有人都對未來有預期,都希望能作出改變,地鳴車站這麽大的事,又怎肯放過?頭麵人物也在觀察,他們會根據數據得出判斷,哪種素材更符合平民的口味呢?如有必要,開設第二幅頻道或搞係列追蹤報道,往後將成為常態。


    迪姐與羅莎都已不年輕了,她們這種歲數講究的是求穩,因此累活髒活兩頭挑,生怕自己會被新生一代淘汰出局。這種焦慮表現在倆人身上,都尤為明顯。故而這次夜闖地峽,她們會竭力引導輿論,炮製懸念,來為自己爭取口碑達成業績,彼此間的競爭無從避免。


    須叟之間,我越過了原先那個洞窟,開始邁向未知的前方。地勢延伸並一路往下,迴頭去看,我已與留在那裏布置黑渦局的幾人間,有了十多米的落差。時隔不久,我被眾人帶著來到了座怪異的石穴前,那裏是魂鐮定下的第一個支點。


    為什麽說它怪異呢?主要是我分不清這究竟屬於哪種地貌。此處的麵積約有半個足球場大小,頂卻壓的極低,目測下來可能隻有二米五,像裘薩克這種體格之人,總擔心會撞到山石,給人一種難受的壓抑感。除此之外,是石穴的外形,它猶如犰狳打下的洞,而且還是隻瘸腿的犰狳,呈右側寬左側窄。兩頭石壁同樣蔓生著幹枯發硬的地衣,陰枇杷成串成串蕩在頭頂,似乎一仰頭就能咬上一口。拳王指著他們要我來辯,我點點頭,表示這裏的一切,與魔魘瀑布下的情景區別無二。既然此地沒有伏琳沙那種遺蛻,它肯定就是山狩創下的。


    除此之外,這裏已被最初的闖入者做過改動,那人在地藻腐土上鑿出壁坑,擺著煤油燈和繩索,還儲備了部分的食物。顯然是因好奇打算不斷深入預留的。根據刨印,這家夥用的是把短柄二齒叉鎬,這種工具在礦山一帶到處可見,在如此寬大的石穴中,此人究竟在挖什麽?不僅如此,腳下也略顯奇怪,它不全是砂土,還滋生著陰草,甚至長到了洞壁頂上。


    正因此洞外貌古怪,四周都有大小不等的坑窪,所以眾人停著開始挖刨,打算看看土下是否被埋下過東西。我聞聽喊聲,原來是兔子,他說真正的奇觀在前方,那才是我該去之處。


    “一會兒到地方後,你隻需找到寬敞的所在坐下,什麽都別去想就行了。過程可能會有些驚悚,但那都是幻象。”他讓我去看埋入土裏的火標槍,示意跟著走便是。


    “第一道題已有了答案,那個神秘人是名男性,現在可以排除跨性別者了。”他曲曲折折地從內側口袋裏取出隻塑料袋,裝著一片布滿鏽斑的刀片,說:“早年的雷明頓全銅剃須刀架,刀片是十二片裝的良友,相當符合尤比西奧起先推測,是個收入非常普通的家夥。”


    “除此之外呢?”我忽然想到了什麽,問:“剩下的一隻高跟鞋,你們是否見到?”


    “這一帶都翻遍了,可惜沒有瞧見,也許掉在了更深的某處吧。提燈喪婦是走得最遠的一批人,她們現在距離我們有八百米之外。這條地峽延綿不絕,誰都不知它將會通往何方。因怕出事,尤比西奧已讓她們迴返,起初評估的危險,至今仍沒有出現。”他掃了一眼地壕般的下盤路,不時看向反射板,道:“隻是信號越來越差,我們目前大概在三十五米深度的地底。這裏有太多難以解釋的現象,都需要靠你來還原,以便整合。”


    我本以為散步般很快就能走到的第二個支點,結果卻像穿透瀑布底下的石窟,足足走了十多分鍾。測距儀顯示為距離入口八百米,深度達五十五米,空氣開始變得渾濁和燥熱。遠處傳來魂鐮和老戴的聲音,他倆正與隧道內的工作幫在通電話,對方反映信號時斷時續,問能否將設備移進石穴內,但被尤比西奧嚴詞拒絕。


    “我看他們簡直是瘋了,居然連命都不顧。”魂鐮將手一攤,叫道:“這是個遊山玩水的好去處麽?那個戴眼鏡的,還跟我說電話快被人打爆了,他們在做什麽問答,真是亂來。”


    “這點好理解,工作幫全為了收視率。不過他們既然想看,就給他們看個夠。”老戴站一旁,聳聳肩歎道:“讓停在隧道內的公羊看嚴裝置,給人誤闖進來釀出禍端,就難收拾了。”


    所謂第二個支點,是一片比起上頭遼闊許多的石窟,在其中央,出現了一道不該存在的風景線,那就是有棵枝繁葉茂的怪樹。它是什麽樹種我不知道,從外觀看蔥蔥鬱鬱很是龐大,兩頭兩腦橫貫著幾眼溫泉,泛出的白霧猶如陰宅底下的“仙境”,給人充滿遐想的既視感。人們已沿著洞窟埋下了數以百計的火標槍,同時打亮全部的鏡燈,將石穴照得亮如白晝。我一走進石窟,眼睛無法適應,被刺激得淌下淚來。待完全睜開,已經是很久之後。


    “是否有種似曾相似的感覺?”魂鐮走到邊上,陪著我仰頭去看饅頭狀的穹頂,問:“覺得這個鬼地方像哪裏?我的預測通常不會出錯,這就是個蝃池。”


    “它會不會也像陰蜮那樣,存在曼陀羅法環那種隻能進不能出的排列?咱們可是半點概念都沒有,出了差池很難全身而退。”聞言我心頭一凜,手探向背囊,打算掏出鐵屑查看。


    “人如果在同一個緋局裏跌兩次跟鬥,那麽他不是蠢就是該死,我早檢查過了。要我說,這裏正巧與陰蜮截然相反,前者是極陰,這裏是至陽。”他衝我擺擺手,表明不必抓瞎,開始解釋起來。原則上呂庫古陰宅地底,起到顛覆一切作用的,正是修羅之鬆。這條七大首惡之柱將地表的生氣抽走,全都輸送給了雷音甕葬主末裔,所以天穹花祭壇才能蔓生陰花靈芝;而這裏卻生機勃勃,滿是流動的熱風和滾泡的溫泉,並且還生著樹木。


    為什麽會這樣呢?原因就是此地距離地幔已十分近了,如不意外,繼續往深處去,或許能見到岩漿池,和地下火山。也正因這些因素,所以地殼變動比較反複。


    我被他推著,來到不遠處站在樹下的krys邊上。麵前的景致,簡直令她看傻了眼,哪怕我來到身後也沒有察覺。薄光打在她身上,灑下一片金黃,毫無瑕疵的皮膚變得異常光潔細膩,猶如塑料製品般通透晶瑩。望著這張背影,我不僅陶然,忍不住就想伸手觸碰。


    在霧氣嫋繞的砂土間,已被他們布下了一個超大的鎮魂挽歌,陰九局要成型,就須獻祭特殊的東西,krys本就是不漏香,當個首眼再合適不過。她什麽都不必做,隻需站在石穴中央即可。為法陣周邊的分岔路獻上寧息祈福。一旦深入的人遭上不測,可以快速退迴此地固守。魂鐮讓喪婦們不必白費精力,先收了神通休整,為她站好台樁子,索住氣眼。


    老戴見人們都在忙碌,也不甘寂寞,他已著人備下幾塊碩大的玻璃板,擱置在石窟的四道縫隙口。自己則取出把刷子,沾著某種塗料,正在上麵如遊龍戲水般寫著刻印。


    “是不是覺得他們像神經病一樣?”見人們揮汗如雨,我湊近krys耳旁訕笑,道:“這套裝神弄鬼,我早見識過了。”


    “你到此地的目的,不是與她閑聊,”可惜話聲大了些,讓耳尖的矮男人聽見。他擎著一隻鋁皮飯盒過來,將它往樹根擱下,朝遠處的兔子揚揚手,示意他可以開始了。我按他們的要求跪坐在地,雙目注視著飯盒,捕夢者說真正的驍鷙能隨時隨地入弧,但對我而言就難了些。然而無妨,此物理應是神秘人遺留的物件,上麵就縈繞著曾經的氣息,通過它可以令我打開心竅,即便沒有幻日的便利,他也可泡造出一個來,隻需朝前推一把助力,立即就能送我入眠。這種方式叫“波斑水影”,即現實中撬開虛幻的邊角,使人墜入魔魘。


    “等等,”老戴見我即將入定,忙不迭地跑將上來,從銅皮匣中取出嵯峨翼在我帽簷安好,說:“雖不起作用,但通過它可以估算時間差,上次在陰蝕道場忘了帶,這迴我留心了。”


    耳旁的雜音逐漸散去,四下裏薄光黯淡了下來,合上的眼瞼通透,似乎能瞧見人影在快速消失。不久,我感覺自己像被浸透在夏雨中,四周顯得既潮濕又溫潤,幾乎感覺不到肢體的存在。睜開眼偷瞄,我依舊在原地,隻是人與物都不見了,被陷在一片永恆的黑暗之中。


    身後傳來道勁風,有人向我脊背狠狠擊出一掌,隨著一聲走起,我瞧見自己的骷髏骨架,已被那物揪出了體外。伴隨這股力我跌出八丈遠,完全扶正身子時,眼前開始現出了變化。沒有怪石嶙峋,沒有成串的海妖金腹,也沒有東一片西一灘的溫泉。腳下出現了潺潺流淌的溪流,這是個從未到過的地方,四周有著自然光,照亮了小徑兩側的白杜鵑和石楠花。到處飄飛著水沫,莖蔓在其中低垂著婀娜嬌柔的花穗,顯得既典雅又秀美。


    我默不作聲地爬起,觀賞距我最近的花盤,白杜鵑如雪,石楠如血,融合在一起顯得極度刺目。我彎腰撿起片花瓣,它已被壓碎,皺卷的邊緣已有些腐敗,但依舊香氣濃鬱。這一地厚積的敗葉,如同晚秋公園的土道,留下了別人踏著它們走過的蹤跡。


    “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定了蛋糕,還沒送到。打算吃過幾塊後,然後泡在浴缸裏默默等死。”不知哪裏傳來了女人的抱怨聲,她說:“真是沒意思透了,我本該在邁阿密的海灘上看煙花,卻不知誰在搗鬼,依舊得待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重新記賬,你就不能想想辦法麽?”


    毫無疑問的,我聽過她的聲音,上次朦朦朧朧,這次卻清晰可見,仿若人就在隔壁。


    “應該還是你那些追慕者吧,他們不希望你走,怕你跑了再也不願迴來。不過,要是沒有這家夥,我豈不是白跑一趟麽?”緊接著,男人的聲音響起,他充滿倦怠,道:“我不太明白,為什麽生日非要吃蛋糕,這算是古老儀式的延續嗎?我想還是因為廉價,大人小孩都喜歡。耶誕既可以去郊外砍樹迴來裝飾,也可以不去砍,但家裏總需要擺設,這就是傳統。”


    這兩個人究竟躲在哪裏?我四下張望,什麽都沒有,便開始循著聲音邁進。當越過一大片的石楠花叢,眼前突然暗了下來,我正想掏出頭燈辨明方向,卻無法控製自己的身軀,被一股力駕馭了,將手抬起,很快觸到了木器的質感,那也許是個窗框。


    眼睛慢慢適應後,窗對麵變得清晰,果然有兩人麵對麵坐在昏暗燈下,彼此握著對方的手,正在互訴衷腸。隨著倆人湊近接吻,臉被映亮,這正是素描畫上的麗姬婭和格蘭特。


    此女果然生得有幾分嬌媚,歲月無法掩蓋其風騷韻味,隻是盤起的發型十分古怪,畢竟她就是那個時代裏的人。男人一副資本家的派頭,梳著包頭,抹著厚厚的發蠟,眼波流淌著密意,嘴角有點歪。此人衣著體麵,又是鑽戒又是金表,總體說來還是挺般配的。畢竟男人有錢女人有貌,偶合天成,如真能結合,也算是低配版的老式電影明星畫報。


    “誒?不對勁?”望著這座熟悉的小屋,我開始感到納悶:“按平麵圖看下來,現實裏應該並不存在這樣的一座屋子,它究竟是派什麽用途的?”


    有了這個想法,我想四下走走,先將此為何處設法搞清。它顯然是個後窗,須得繞彎才能跑去正麵。不過軀殼有自己的意識,我仿若是個幽靈,隻能借助他的視覺去觀察,卻難以寄魂。好在此人趴窗台不久後也膩了,畢竟摟摟抱抱是別人的事,自己不過是個偷窺狂,於是開始往外去。前路越走越黑,走過一段眼前猛然亮起,幾名黑著臉的礦工遠遠朝自己走來。


    他們顯然是認識我的,雖不說話但在點頭致意,與我擦肩而過後,麵前的環境豁然開朗,這裏果然是礦山地底,至於哪一層不知道,因為礦難現場已是結構遭到重大破壞,完全無法分辨了。我正遲疑該往哪裏去,腦海中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那是兔子。


    “我終於搜到你了,這就是驍鷙的魔魘嗎?沒關係,你按自己意願行事,我來做記錄。”


    腦海中冷不防地冒出聲音,著實將我嚇得不輕,畢竟來來迴迴的人,絕大多數已經作古。久而久之我終於查覺異樣,那就是自己的人影,它與軀殼的動作不同步。捕夢者正是躲藏其中,始終與我並行著。


    “你豈止是不完整的驍鷙,在我看來,你比捕夢者都生疏,甚至連邊也沒摸到。”兔子連連嘖嘴,開始言傳身教起來,道:“目前來看你隻能巢居他人。他在分神時才會被你入侵,我也無法時刻分享到你的畫麵,隻能瞧個大概。過一次果然是好事,能叫我知道你的實際狀態。你我要設法查出此人是誰,一旦等到他心神不寧,就設法往有鏡子的場所帶。”


    正說得起勁時,眼前出現了隻擎著杯子的手,中指缺了一截,四周成了酒吧那樣的地方。許多油膩肮髒的人都在打牌與彼此取樂,忽聽門前有人在喊,肖來了,緊跟著一個西裝革履的家夥款款踱進大堂。那人是休伊。格蘭特,似乎在廣大勞動群眾中廣有人緣。


    他給在場所有人都買杯酒水喝,同時坐在吧台前與熟人們打著招唿,這時有人問他發財致富有什麽竅門?如何才能像他那麽有錢?格蘭特開始扯想掙大錢眼光就得獨特,能看準投資什麽才會來錢。接著是哄堂大笑,又有人問他老家是哪裏?怎麽會有南部口音?


    “我老家就在桃樹角,十一歲才去的紐約,這裏就是我的鄉土。”格蘭特為人豪爽,絲毫不惺惺作態,他指著一個醉眼朦朧的老漢,並說此人原本就是自己的街坊。


    神秘人一麵傾聽,一麵找來紙筆記錄,不時扭過臉去看舞台中央的主角,並充滿怒意。


    “沒什麽可看的,很顯然肖動了他的奶酪,此人醋心大發。”兔子也在分享這組畫麵,不時與我互動,道:“這家夥就是隻底層的耗子,既無能又充滿嫉恨,如果我是蒙太古,哪怕嫁個洗衣工也不會挑他。別去計較過多,這都是淩亂的畫麵,分別表現在不同時期。”


    眼前忽然一亮,我又迴到了石窟的花團錦簇之中,水溪前站著那個財務女,自己巢居的這個人正在低聲下氣向她哀求。隻見麗姬婭杏眼一瞪,將手中書信撕了個粉碎,擲在我臉上,氣得胸脯一起一伏。接著,更多的物件被她從包中丟了出來,有書簽、有發夾、還有一整本郵票。隻不過,倆人的對話內容顯得模糊不清,大多都是在發泄情緒。


    “你不能再跟肖繼續鬼混在一起了,我調查過那家夥!”男人伸手擰住對方胳臂,叫道。


    “那是我自己的事,難道跟你這種瞌睡蟲過日子嗎?我沒想到,原來放火的那人正是你!”財務女咬牙切齒,威脅道:“450國道的情侶,那個雕塑家,保齡球館外的遛狗老漢,還記得嗎?太可怕了,你簡直是個瘋子!真把我逼急了,你幹過的那些事全給你抖出去。”


    “看來這家夥做下許多見不得人的勾當,被老娘們捏著把柄,你說會不會是殺人滅口?”


    “我怎會知道?繼續往下看吧,隨後咱們再來集中梳理。”兔子打斷我的奸笑,說:“偷窺別人隱私很快樂嗎?就像看場大電影吧?換做我是你,將深以為恥。”


    隨後不久,畫麵又變了,依舊是黑夜,在某個破敗的閣樓裏,此人抓過案頭的書籍,拿著刻刀割割劃劃,將字條丟在一隻玻璃培育皿裏,桌上鋪著信紙,以及一罐大號白膠。除了遭蹂躪的科幻三件套以外,還有其他的書本,例如以西結書和簡愛等等。


    “原來所謂的情書,就是在這座閣樓裏被粘貼出來的,但那具體是哪一封呢?”我遠遠望著桌頭信件,想要設法躋身過去,不過這個人正在整理字條,顯得神情很專注。


    “別去管這些毫無意義的事,你不覺得奇怪嗎?選用的書都是陳年舊本,他為何不買雜誌或報紙呢?同一個現代詞卻要東拚西湊,這個現象叫人很費解。”


    接下來的,大多是些毫無意義的畫麵,例如長時間盯著屋簷滴落的雨滴,或矗立在朽爛的窗前去耵遠處飛翔的孤鳥。直至出現了有特征的場所,黑漆麻烏的看來是間密室。四周有些櫥櫃,堆著皮革和閃亮的配件,還有口古色古香的落地自鳴鍾,正機械地走著針,到了正點發出嘹亮的鍾聲,吵得人頭腦發脹。那是一間製鞋工坊,有個花白頭發的黑人老漢正坐在對麵。桌頭擺著火腿片和萵苣酒,倆人往酒杯裏撒了些鹽粒對酌起來,顯然是對忘年交。


    “你去竊聽對話內容,屋子細節由我來找,設法辯出年份和地點什麽的,去吧。”影子在腳下變得窄細,攀上角度刁鑽的家具外壁,以一種肉眼不易察覺的速度緩緩移動。


    隻聽得“啪”的一聲,黑人老漢揚手拍死隻臉上的蚊子,向神秘人掃了一眼,問:“那麽說,她現在已知道寄信的人,就是你了?我勸你還是放手吧,一場官司改變不了什麽。”


    “我深愛著她,所以絕對要攪黃她和肖的事,那是個不該發生的錯誤。”神秘人哀歎一聲,淺飲了一杯酒,說:“我沒發瘋,知道自己正在幹什麽。我能夠信任你嗎?”


    黑人老漢自當拍胸脯做出保證,神秘人顫顫巍巍地打桌下端出隻斑駁的破包,將之推到老漢麵前,似乎是要他替自己保管。老漢木然地望著包,隔了很久才起身捧起,將之往身後酒桶裏塞入,算完事了。跟著大多是男人在斷斷續續哭訴,聽著他們的閑聊,我獲取了個驚天秘密,那就是男人從小就已經認識麗姬婭了,他曾為了財務女殺過幾個人。


    然而當我再想深入時,卻被一股怪力推出了神秘人軀殼,在魂魄脫離的瞬間,我瞧見一張背影。這個人理著短發,身材中等,身上套著件發黃的牛仔衣,燙著鐵道十九隊桃樹角段。


    “這該死的,難道被他看破了麽?”我懊惱地睜開眼,見自己已迴到了krys身邊,兔子正對著魂鐮竊竊私語,顯然已醒來多時。不過,尤比西奧未待聽完,便衝他一擺手,顯得很不耐煩。見我正扶著昏沉的腦袋,便走上前來。


    “送你入弧不是為了看這些垃圾,知道了又能如何?那就是場糟糕的虐戀。要我說幾遍你才能明白啊?老錢的破事沒人關心,現在投入了那麽多人力物力進來,你真正該找的是倆人被埋在哪裏,以及山狩到此幹嘛來了這些細節,別白白浪費大家的時間,明不明白?”


    “嗐,這沒什麽,先抽支煙消消氣,”兔子抹了把油汗,笑吟吟地為矮男人點煙,說:“畢竟咱倆是頭一次合作嘛,我也得知道小家夥實力究竟去到哪裏,權當是場磨合好了。不過他的路數我已摸透,下一迴再入弧就變得容易了許多。”


    “下一迴?你難道打算明晚再來過?這麽多人的油錢食宿全你來報銷麽?”矮男人瞪了他一眼,跳腳道:“沒有那麽多時間給你倆試來試去,答案今晚就得出來。”


    趁著倆人正在密謀,我無奈地點起支煙,推說要休息一下,找塊怪石坐下歇息。放眼四周,似乎缺了個重要的人,老戴不知跑哪去了。krys說適才他接到個電話,什麽話也沒說,扭頭往迴走,許是已經出了隧道。這樣的對答很快被魂鐮打斷,他伸手拖起我,指著原先的位置要我再次入弧,總之一遍遍去試,直到找出答案為止。


    “等等,即便你再急,也得讓我把話說完。”我惱怒地甩開他的手,偷窺他人隱私固然很刺激,但被強製要求又限定時間,就成了我厭惡的考試感覺。見他聽不明白,我加重口吻,道:“你要明白,入弧我可以不斷地去試,直到你滿意為止。但在墳場般破屋裏坐著一男一女這場魔魘裏,來到這裏的是我與dixie.而適才老子走過的那條道,理應是她的路線。而自己究竟怎麽過來的我辦不到。說得再簡單些,這是兩個人去幹的事,懂了嗎?”


    拳王俯身向矮男人進言,指向站在一旁發呆的krys.話音未落遭來他的反對。尤比西奧說,科西塔小姐是整部鎮魂挽歌的首眼,形同陰蜮裏的修羅之鬆,不能分神去幹其他的事。


    “既然中途離場了一個,那麽位置空出來了,去將那個播報娘們帶下來。對,也隻有她,才是合適的人選,反正她早已被詛咒,再經曆一次又能如何?”矮男人很快來了主意,指使兔子上去,說:“除了放閑人下來外,答應工作幫提出的一切要求,另外讓她知道要換身皮。”


    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不知不覺間已過了半個多小時。重新迴到隧道的兔子與迪姐開始交涉,起初她顯得有些為難,但聽聞可以滿足別的條件,便提出現在的信號十分不穩,他們得將設備移一部分進去。兩頭通話後,魂鐮表示可以放行前往第一支點,再提其他不可能,要麽接受要麽他們就迴撤。因此,兩組工作幫得到許可,開始拖電纜蓄電池進來。至於鎮民,不好意思,那隻是觀眾散席,就隻能坐在隧道內看轉播。


    趁著迪姐還未下到蝃池,四名提燈喪婦在石窟邊角圍起簡易的氈棚,這是一會兒為換皮特設的。矮男人所說的這個詞,真實名稱叫“假心”,其原理是綠城大戰時,迪姐已被未知之敵下過蛇胚,而因老戴及時清除才保住了性命。那麽,她體內已被開出了空槽。


    現成的蛇胚眾人沒有,但拳王攜帶的帷鷙倒可以不妨一試,隻需挑選一顆血葡萄置入迪姐體內,就能短時間裏讓她再度成為地母。因此她需要脫去那身婊氣十足的西裝,而換上喪婦準備的行頭,並用剩餘的黑山羊血在全身畫符,如此可確保她不被侵襲。


    “別擔心,在陰蝕道場那會,我們五六個人能拿不下她,這隻是套儀式,她十分安全。”魂鐮指了指裘薩克,巨漢手中已捏著一隻幼小的伯勞鳥,隻待人來。


    “不會是想讓她衝在第一線,為你們趟雷吧?那還要你們幹嘛?”


    “你懂個屁。”魂鐮嘿嘿陰笑,不再作答。


    不久之後,各人步話機頻響,兩支攝製組已在第一支點落定,訊號問題瞬間得到緩解。當迪姐下到蝃池,也被現場氣氛所震驚,不過感慨之詞沒發表多少,就被喪婦們拖進了氈毯之中。一陣嘁嘁嗦嗦的搗鼓後,再出來時,早已是改頭換麵。


    此刻的迪姐,換上了一套與當初彌利耶相似的窄身皮裝,前胸和後背大片露著,讓露娜等人畫上了各種符號,渾身鮮血淋漓,顯得既刺目又性感無比。矮男人悄無聲息地靠近她,對背後的兔子使了個眼色,胖子高喝一聲,雙掌猛擊在她脊背中央。


    迪姐吃著痛,不由張大了嘴,魂鐮眼中兇光閃過,抓起伯勞鳥就填入進去,活像老戴當初。待到小鳥入腹,她嗚咽了一聲跪倒在地,渾身戰栗不已。


    krys哪見過這種場麵,她怪叫一聲驚得就想竄走,卻被拳王蠻橫地拖迴原地,待鎮定下來,迪姐已緩緩站起,那對麗眼充滿殺意,兩條手臂變得烏黑發硬。


    兔子望著這一切,歪著嘴笑了,第二次入弧的條件,已全部得到滿足。


    14:20 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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