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默默地走向乳白色破門,整張背影逐漸暴露在我眼前。此人身著一件陳舊的黃麻睡衣,式樣古典且肥大,是那種隻有在老照片裏才能瞧見的款式,將身子遮得嚴嚴實實。袍子下擺繡著繁瑣花邊,浮滿大大小小的黑漬,不知是因窗戶雨珠投影還是大片的黴斑。她顯得十分虛弱,每跨一步都要停下咳嗽兩聲,短短的十來米竟走了半分多鍾。


    酒店客房頂距是標準的三米七,對這個古怪女人而言仍顯得低矮,她必須歪著腦袋才不至於撞上天頂。這種巨人般的體格,若是勻稱倒還不至於可怕,偏偏她極度瘦削,哪怕覆著睡袍,依舊顯露出高聳的肩胛和紐扣般的脊椎骨,既像行走的骨架,又像玉米地裏的稻草人。


    魔魘裏的環境屬於哪個時代?我唯一可確認的,仍身處果核酒店內,那麽參照物便是對麵樓裏小瑪家的窗台。我悄無聲息地滑入床底,從另一頭爬將出來,然後躲在側窗下探頭張望。牆皮斑駁的窗台依舊還在,但式樣變了,絲織窗簾變為了厚重絨布,而且本該瞧見的屋門,現在被一塊亮著紅光的霓虹牌擋著,這間屋子根本不是民居,而像是會所的一角。


    那麽不遠處的這個巨大女人又是誰?我可以肯定,她絕不是上次嚇掉krys半條命的碎剮鬼影。那人雖血肉模糊但還是個正常女人體格,身高差不多一米七。除此之外就是發色,前者是灰棕色的枯發,麵前之人是倒垂到屁股的黑長發,這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不知是我發出的聲響驚動了這個女人,還是她在猶豫要不要打開破門,總之此人在原地停下了。她嘴裏發出不清不楚的怪哼,就這樣站了許久,隨後緩緩扭過頭來。當望見她的容貌,我心髒瞬間猝停了!一雙突兀發亮的大眼占去臉盤三分之一,慘白的皮膚爬滿蚯蚓般的青筋,嘴長得老大,垂著一條尺把長的黑色長舌。這哪裏是人,分明就是隻吊死鬼!


    枯槁女人此刻已經意識到,這裏除了自己以外還藏著隻小老鼠,那個倒黴蛋就是我。於是,她放棄扭開房門,朝著架子床步步靠近,先在另一頭亂掏,跟著是揭開被單查看床底,那股鼻涕氣味越發濃烈。我驚得手足無措,開始在周身上下翻找,結果抓到隻打火機,可這東西管什麽用?隻能用來點煙。她很快搜完一側,開始繞行過來,我隻得爬入床底,打算偷偷潛迴自己客房。哪曾想人才鑽一半,就感覺腳踝生疼,迴頭去看,已被她牢牢捏住了小腿!


    見自己已經暴露,我不由死死抓住鐵床腳,同時在黑暗中亂摸,企圖能碰巧觸到剪刀之類的銳物,也可用作防身。枯槁女人豈肯容我掙脫,便使勁往外拽,這股難以想象的怪力,哪怕我是頭牛也會被揪出來,兩者間的體力實在太過懸殊!我隻得拚命亂蹬,頓時踢翻了床頭櫃,一個圓滾滾的東西滑入床底。


    伸手抓起去看,是瓶款式古典的香水,透著麝香氣味。老時年間的香水瓶,與當代工藝不同,它是靠外接管子皮囊擠壓,將液體噴出去。我簡直像盼到了救星,剛擎起打火機,自己已被她拖出了床底。與這個三米多高的枯槁女人一比,我活像隻洋娃娃,被其輕鬆倒提在手中。見那張鬼臉越湊越近,我忙擠壓香水噴口,隨後擦亮打火機,一道火焰奔向她的麵門!


    火光亮起的極瞬之際,映亮了這個人的臉,我這才發現,哪是尺把長的舌頭,分明是不斷湧出的嘔吐物,混雜著口水,正滴滴答答地垂落下來,其狀簡直惡心至極!烈焰燒灼到那對發亮罩子,此人痛得大聲慘叫,便張開血盆大嘴噬來,竟一口將我整顆人頭吞進嘴裏!


    我隻感覺被幾十層浸透濕滑的被單所包裹,每掙紮一下就被纏得更緊,脖頸處更有股無法言喻的怪力咬合下來,霎那間人頭就會像顆核桃被擠碎!如果這是一部恐怖片,演到這個橋段,往往是某人正躺在大床上痙攣或怪叫,然後一幫室友或良母慈父撲進黑暗,擰亮頂燈加以安慰之類的。可我怎麽就醒不過來呢?難道是我打開始便知道這就是場噩夢嗎?


    有人說夢沒有色彩是黑白的,我做過的夢卻都是有顏色的;有人又說,夢中的自己是沒有感觸的,而我卻能感受到那股力量,以及小腿被人倒提的抓握,甚至還能觸碰到對方冰冷的肌膚;還有人說,夢是人將醒著時來不及處理的事在腦海中過濾,如同電腦清理磁盤,但很顯然,早些時候我正與女兵沉浸在溫柔鄉裏,即便要出現也該是她而不是那個枯槁女人。


    既然我與眾口一詞的描述都存在差異,那麽無法驚覺也在情理之中。換言之,別人處在淺睡狀態下,不知自己是夢是醒,那他就會被動地去接受一切。而我恰恰因為知道它是假的,也預估到會有危險,而被困在裏頭,因此是能夠做出解脫束縛的舉動。


    盡管整顆腦袋被枯槁女人含著,但我的雙手依舊能自由擺動,臉正衝著此人的上顎,故而身子理應是正對著那張鬼臉。趁著她還未扭斷我的四肢,我忙端起那瓶沉甸甸的古典香水亂噴,不停去對打火機。隻聽得耳畔響起一聲怪嚎,卷住我雙目的長舌被鬆開了!


    枯槁女人怒不可遏地將我從血盆大口中挖出,陰爪伸了過來,我就像隻土撥鼠被她牢牢擒住,衝那發狠猙獰的表情,這是打算將人像擰毛巾般活活擰死!我口中闐滿著腥臊鹹臭的嘔吐物,便衝著她噴吐出去,頓時汙穢糊滿了這鬼東西的銅鈴大眼。於是,她再也顧不上絞殺,忙將我拋擲出去,用兩條肥大袖管拚命去擦。


    我被這股怪力不倚不偏投在乳白破門上,強大的撞擊力瞬間衝開了朽門,整個人滾翻出去,直至撞上對麵板牆才摔落在地!不待我爬起,小臥室內的枯槁女人狂吼一聲,伸直雙臂飛撲出來,照那架勢,敢情是打算找我拚老命了!我忙抓起碎木片,嚇得閉上了雙眼!


    以那種怪獸般的體魄,想將人五馬分屍輕而易舉,我在等待一個機會,那就是被她掐住脖子的一極瞬,將手中木條狠狠刺瞎她的雙眼。可我等了半天,這鬼東西卻不來擒我,睜眼去看,她早已越過我闖進了盥洗室,正趴在馬桶前掬水洗刷眼睛,同時嘴裏惡毒地罵著,下次再被她逮到,定要將我抽筋剝皮!這個枯槁女人不是鬼魂,更不是妖怪,而是個人!


    眼前這間陋室,真是我調查過的浴室嗎?地點雖一樣但擺設都變了!在原先浴缸位置現在是個衝淋間,座便器成了倆個,一口用於排泄一口用於衝洗,腳下半片地磚都沒有,而被鋪著綠色塑料布!這是怎麽迴事?難道,夢境裏的這座倉庫,整體格局都產生了變化嗎?


    我立即竄出走廊,打算按原路迴0512客房,當爬迴板牆前再一抬頭,竟發現原本應該存在的化妝間失了蹤影,它和吸煙間本是同一個屋子,顯得空空蕩蕩的。而在擺著鏡台的位置,是一排貼牆的無靠背沙發!不過,此刻的我沒閑心去勘察地形,頭腦裏想著的就是奪路而逃,哪管得上那麽多。不論它多麽無法理喻,都是夢境的一部分,隻是很真實罷了!


    我開始手腳翻飛向小臥房爬去,剛抓到門框就見枯槁女人已渾身濕漉地追將上來。她哪怕再虛弱,一步也抵得上我五步,麵前的屋子就一個架子床,連個騰挪閃躲的懸念也沒有,適才我正是因那種空曠環境才被她製得死死的。想著我折轉逃迴吸煙間,那裏家具多,又是角櫃又是立櫥的,尤其還有張大桌,相比較我這種身材,那種地形對她來說處處受限。


    才剛跑迴屋中央,枯槁女人已快步趕上,探出兩隻陰爪亂撈,小腿再度被她擒下。我就像根毛巾被她舉過頭掄得唿唿作響,在天旋地轉中我終於意識到,這是打算將我連同桌子一起拍碎,然後嘛,就沒有然後了。照此下去隻有死路一條,我抬起另一條腿,扭住她臂彎,隨後死拽住她的長發,轉到背麵,對著她突起的脊椎就是一頓老拳。她立即重心不穩,整個人歪倒下去,撞進椅子堆裏,趁著陰爪鬆開,我順勢蹬在她肋條上摔將出去。


    由這一係列動作我已悟出,這種高瘦到離譜的體型,擠在如此逼仄的角落裏,會有個致命缺陷,那就是下盤十分不穩。隻需稍微借點力,就能讓她連爬都爬不起來,無需跟她角力,這是根本鬥不過的。對枯槁女人而言,別說是人,哪怕是隻黑猩猩多半也得落敗。


    果不其然,待到鑽入桌底,局勢開始對我有利起來,她每次打算掀桌子,枯槁的小腿便連續遭到我重踹。這個人本就很虛弱,在漆黑中完全找不到北,終於打了個趔趄,直愣愣砸向木桌,我一個懶驢打滾翻將出來,便聽得“轟隆”一聲,迴頭去看她已摔在一堆破木片中。


    正巧手邊有根折斷的凳腿,我抓起朝她小腹狠命刺去,枯槁女人抱著傷處連聲嚎叫,以腦袋為圓心,將四周一切器物全都掃倒,就這樣掙紮了幾十秒,最後在陳年積灰中臥倒在地,不能動了。此人雖一動不動,但身下並沒有血汙滲出來,我怕她詐死,不敢大咧咧從她身上跨過去,便往屋子另一頭去,打算翻找些重物端在手中防身。


    就這樣,我來到原先鏡台的角落,在周遭幾隻藤箱裏亂翻,耳邊那種既像鼓點又像唿吸的怪音再度響起,並且變得越來越清晰。我朝枯槁女人望了一眼,她依舊躺在原地,雙腿正不由自主地擺動,似乎比起之前緩過來一些,大有很快爬起身的架勢。


    我一下子急了,便抱起藤箱打算去將她砸暈,哪知沒能扯動,自己反而被它們拉倒。再去細辨,原來是箱中的毛線織物被卡在沙發的坐墊縫裏,不知是如何卷進去的。我隻得去拆那沙發,可誰曾想,這座椅居然是中空的,像隻蓋子一下被打開了,裏頭竟散發出陣陣綠光,有東西被藏在暗格內!這又是怎麽迴事?難道枯槁女人所擔憂的,就是這蓋中之物嗎?


    不論夢境有多怪異,它多少還是會具備些邏輯性。固然走進別人地盤是我錯在先,但不論青紅皂白就往死裏整,怎麽看都很不正常。她要是隻老妖那還合情合理,但又會咒罵又會洗臉的,顯然是個人,隻是外貌生得很可怕。我似乎有些明白了過來。之前來到小臥室,這個枯槁女人已聽見響動,誤會是門那頭闖進賊來了,便急著下床想出去看。隨後她意識到賊就在屋裏,這才開始搜找,就這樣我險些被她啃掉腦袋。隨後發生的一切,全是誤判,她以為我是衝著寶物而來,甚至會采取極端手段殺了她。原來搞了半天,還是我嚴重威脅了她!


    但這樣的對手,豈是普通小賊能對付得了的?能殺得了她的大概除了大象就是虎鯨。我已被她打得奄奄一息,半條命去了,照此發展下去,遲早也會像眼鏡那樣患上恐女症。見暗格中的光芒越透越亮,我覺得自己哪怕是死了也必須去看上一眼,便爬到沙發前。


    它會是什麽呢?珠寶?燈具?抑或是皇冠?一千幾百種東西浮現在腦海中,我攀著沙發坐墊將身抬起,朝著底下望去!當視線接觸這片綠光,我瞬間呆在當場,心頭暗暗咒罵,這果然是個夢,並且是場惡作劇的夢靨!中空的箱底任何寶物都沒有,而是個蜿蜒曲折,且深不見底的冰窟,這種綠光,猶如是太陽透到水下的光芒,晃得人眼波淩亂。


    我就這樣發愣地盯著,漸漸感覺自己喘不上氣來,伸手再一摸,四周滿是氣泡,整個人不知不覺已陷入了冰窟之中。再四下尋找,哪還有什麽0514倉庫和沙發,這就是片幽暗的冰海,自己正被一股旋流席卷,拖入漆黑的深淵之下。。。


    我狂叫一聲,驚出渾身濕汗,坐起身來。再一抬頭早已是天光大亮,自己依舊躺在0512套間的大床上。擺在桌頭的電子表則顯示,此時是早晨九點三刻,這果然是場夢。


    女兵掩著嘴坐在床沿旁,指了指床單,忍不住大笑起來:“這至於嗎?竟然還尿床了!”


    我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果然,在自己兩腿之間,濕濡了很大一塊麵積,敢情是被嚇醒的。我隻得尷尬地抓過煙盒,打算抽支煙定定神,聽著那種笑聲越發放肆,不由問她到底笑什麽。


    “就剛才,那個胖子打電話進來,說讓你醒後立即去底庭找他,但我不論怎麽推你都不醒。見你正睡得流口水,就捏住你口鼻,反複幾次你竟然滋出了尿,可他媽笑死我了。”


    “正經些,昨夜你還像個淑女那般矜持,怎麽今天就成了個瘋丫頭?趁我睡著你沒少幹壞事吧?”我一骨碌跳下床,急忙跑去衛生間端詳尊容。果然,臉上已被女兵用油性筆畫成個大花臉,又是眼鏡又是絡腮胡的。借著清洗我趕緊衝了個澡,被她這麽一折騰,出了身熱汗,感覺人一下子來了精神,又變得體力充沛。


    “besson,知道嗎?你熟睡時臉蛋紅撲撲的,就像個繈褓中的嬰兒。我見你那麽可愛,忍不住就想要欺負你,那種事又幹了兩迴。”她坐在馬桶上,依舊看著我大笑,見我要合上玻璃門,便過來一把扭住我長發,然後抱著我的臉說:“中午記得打電話給我,你說好咱們再上哪玩去,我今天都聽你安排,這個吻就算補償你的妝容好了。”


    一刻鍾後,我穿戴齊整下到大堂,見胖子坐在沙發上正望著自己雙手發呆,便吹了個口哨朝他快步走去。來到近處一看,死胖子手指間正玩著張卡片,他先是埋怨了我幾句,大抵是怎麽昨晚連聲招唿也不打,就住到女房客套間裏亂搞,這種事若被老艾知道,肯定是要挨罵的。我伸手接過卡片,原來是個小信袋,裏邊有張名簽,上曰明日光輝偵探業務社。


    “大概半小時前送到這裏的。”他朝前台指了指,krys已經下班了,此刻是那個麵貌醜陋的婦人在當值。範斯顯得有些萎靡,自言自語道:“那人說了,要找一個住在酒店裏的三十多歲胖子,還提來一張照片。你說私家偵探幹嘛會對我感興趣?難道我找黑客的事被人舉報了?抑或是馬洛和林銳在佐治亞出了什麽事?我現在很害怕,你說我該怎麽辦?”


    “那家夥什麽模樣?現在又在哪裏?”我環顧四周,大堂內空空蕩蕩,隻在遠處站著一對老夫婦,正在查詢單價,見狀我感到納悶起來,問:“可既然來找你,為何他自己跑了?”


    “我沒遇上,據說是個五十來歲的中年白人,麵相看著就很不善。這家夥現在去吃早飯了,不久就會迴來。看,他的車還停在門前。”死胖子撓了撓頭,伸出肥手向落地窗外一揚,打懷中掏出支weed繼續唉聲歎氣。我定睛一看,不由再揉了揉眼,那輛車正是這幾天來停在公園門前的gmc,原來昨晚披雨衣拍照的神秘人,並不是為了找女兵麻煩,而是專為他而來。那麽此人又究竟是何方神聖?除了找他外還會不會連帶著正在跟蹤我?


    “反正隻是個偵探,又不是條子,你沒幹虧心事怕啥?見機行事就好了。”我隱隱覺出此人不會像範胖想得那麽簡單,就打算躲在暗處觀望,倘若發現那個不速之客不止是在跟他,而是盯到了我們,便做好立即上樓將此事通知krys,讓她做好拔腿逃跑的準備!


    “你等等,陪我一塊等他來問詢。我心很亂,你看兩條腿都在打拍子,火借我下。”他叼著煙在周身亂摸,然後拽住我要打火機。我急著走便開始掏褲兜,這才發現東西掉女兵屋裏了。此刻我也挺沒底的,不知該如何是好,隻得推說自己沒穿內褲膈應得難受,他哪怕再不安,也容我先穿條褲子再說。趁他鬆開手,我一溜煙逃上樓,迴到0512房前拍門。


    “怎麽又是你?不是讓你中午再打電話上來嗎?這樣隔個幾分鍾見一次,不停來騷擾,真是什麽心情都被你打亂了。”女兵擋在門前,不耐煩地插著腰,問:“你想幹什麽?”


    “不得了啦,還記得昨晚咱們爬露台去查公園門前那架車嗎?今兒人家找上門來了!現在就在底下。”我故作恐嚇狀,指著她鼻尖,道:“也許很快就會上來敲門。”


    “行了,我都知道了,來就來好了。”小櫻桃一把將我推將出去,重重地拍上門,伴隨一陣粗口,屋內響起了電視聲。這真是女人心海底針,前一秒還溫情脈脈,現在忽然生起氣來,實在搞不懂她在想什麽。我自討了個沒趣,隻得悻悻地迴到六樓臨時宿舍。


    “昨晚,那個女孩,是你新交的女友嗎?你倆住一塊呢。其實這樣挺好,各人就該過各人的生活,總和霍利斯曼形影不離,難免會讓人誤會。”krys正在屋裏給幼兒削蘋果,不時側過身笑道:“你倆是什麽時候認識的?她看上去很精神,個頭也配你正好。”


    “別提了,就是隨便玩玩的,我豈會找那種要姿色沒姿色,要女人味沒女人味的傻妞當女友?倒是你,還笑得出來?你知不知道樓底莫名其妙跑來個人,說是來找死胖子的,但沒準這家夥正是衝著林銳而來。”我朝krys擺擺手,示意她抱著幼兒先暫時迴避。


    “知道,那人來提名片時我還沒走,這不可能吧?他甚至連範斯的全名都不知道,拿著照片說就找這個胖子。如果他是北加州來人,肯定能一眼認出我來。”她招唿我上前坐下,抱著我腦袋擱在自己肩頭,道:“我知道你是為霍利斯曼好,但這也太疑神疑鬼了。放心吧,我倆逃了那麽久,基本的反偵察經驗不比警探差,你想多了。”


    果然,女友就該是像krys的那種,既溫柔又深具母性,臂彎是那麽柔軟,難怪林銳會如此深愛著她。我獨自沉浸了一會,便鬆開她,正打算找個借口離開,座機響了。


    “你換好了沒有?那個偵探又迴來了,他找的不僅僅是我,可能是我們全部人。”話筒那頭的是死胖子,他正滋滋抽著煙,說:“此人,專為呂庫古陰宅而來!”


    五分鍾後,我換了套休閑裝下到酒店大堂,範胖正與人坐在露天咖啡茶座上招手,示意我出門。就這樣,我快步走到陽光下,開始仔細打量起麵前這個人來。


    此人五十開外,個子比我略矮,生得天庭飽滿,口寬臉方,麵容並不兇惡,是電視劇裏那種老爸的長相,顯得有些憔悴,或許是昨晚沒休息好。他身著一套煙灰色春夏西裝。左手邊放著個公文包,右手旁是個信封紙袋,裏麵滿是酒店附近偷拍的範斯街照。此人究竟是不是昨晚夜視儀裏披雨衣的那位?我不太好判斷。


    “這位是誰?你的朋友?”見我隻是站而不坐,一言不發盯著他觀察,感到有些古怪,便問死胖子說:“談這樣的話題,有外人在場,你覺得合適嗎?”


    “沒什麽不合適,他那時也在呂庫古公館裏,是跟我一起的。”範斯聳聳肩,答道。


    “好你個老範,你不是說他在找我們所有人?怎麽我聽下來,他好像隻在跟蹤你。”我立即意識到,自己被死胖子給出賣了,現在暴露在此人麵前,等於承認自己參與了陰宅之旅。


    “這本是一起做下的事,現在你們全都躲起來,而將我推到最前麵,哪還有義氣可言?”範斯雙眼一翻,振振有詞道:“再說咱們也沒犯法,他也不過是隨便問詢,要是老馬和。。。”


    “知道了,反正想談就談好了。”我走去附近報攤買了煙和打火機,然後恨恨坐下答道。如果任由他繼續說下去,不消半分鍾便會暴露其餘所有人,而這家夥究竟什麽來路卻並不說明,這個死胖子果然很靠不住。迴想當初在陰宅時,當他和眼鏡提出要我倆入夥,當即就被林銳一口迴絕,現在看來他的眼光頗為毒辣,早就想過會有這種爛事發生。


    然而我卻也不慌,偵探不是警察,他們受雇於人,既然找的是範斯,那麽多半是博爾頓或尤比西奧出資派出的眼線,以確保我們沒有溜走。既然我沒幹虧心事,又有什麽可擔心的?


    “不,我想你們大概是誤會了,我絲毫沒有找麻煩的意思,但該怎麽說呢?”中年男打懷中掏出張名片擺上桌頭,道:“先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戴斯蒙德,來自紐約。”


    (由這段開始,主線人物戴斯蒙德正式登場,為了方便起見,我們不妨將他稱為老戴。)


    “我曾經是個探員,在八年前參與了呂庫古公館邪教份子聚眾鬧事一案,是首批到達現場的人,也是負責偵辦的督察之一。我沒有任何權利來找你們問詢,隻希望能解開謎麵,當然你們可以說,也可以不說。”老戴搓揉著臉,接過範胖提來的weed,吧嗒吧嗒抽了幾口,仰臉望著藍天白雲,歎道:“太慘了,實在是太慘了,在那一天,我們死了許多人。”


    “那你們查到了什麽?”我心想這關我鳥事,警察辦案本就有危險係數,便隨口問道。


    “查到了一小部分,正當打算繼續深入時,卻被中情局無故喊停了。隨後所有負責此案的人紛紛被調離,我就是這樣失去了最好的朋友。為了讓你們明白,我會詳細說明來由。”


    一九九零年仲夏,當接到孤山陰宅傳出各種淒厲怪叫,埃蘇迪迦鎮民報了警,底下炮局先去了一輛車查看,但在林子中遭到槍擊,於是通報上去,喊來了周圍六個縣的警力增援。


    老戴接到電話後,搭上swat隊員的機車奔赴尤內卡段山區,剛一衝進公館正門,他們立即受到躲在廢宅裏的歹徒們襲擊,對方火力極猛,幹探們與快速反應特警很快遭到壓製,隻得找尋掩體進行反擊。隨著越來越多的增援趕到,公館內的槍聲逐漸稀疏下來。


    第二天拂曉,警隊衝進公館,逐樓逐樓進行地毯式搜索,這才發現邪教份子們早已逃之夭夭,因此他們分兵兩路,一路繼續留在三棟品字形樓內,另一路則通過暗渠進入陰宅地底水道,分別向未知深處進發。這批訓練有素的幹探,遠比我們以前所預想能幹得多,當他們闖進地坑短隧道,已經感覺到這整件事十分蹊蹺,公館的地底營造著無計其數的迷宮,都指向它們將通往一個麵積更加遼闊的未知場所。


    隨後,swat們遭遇了地道中的炸彈襲擊,瞬間死了許多人,其中也包括老戴的搭檔,然而他們完成集結,打算繼續撲向陰蜮,便被人當場叫停。上頭讓所有人撤離,不得再經手這件奇案,將交由其他部門去處理。就這樣,老戴隻得放棄調查,迴到了警局。


    在這之後的一年裏,沒有傳出任何有關呂庫古陰宅的進展,更沒有所謂的專業人仕在盯這件案子,就仿佛它已被世間所遺忘,而成了個禁忌,任何人都不得過問。不僅如此,當年負責此案的幾名專員,分別被調離崗位,並被迫簽署一份行政令。帶著種種失落,老戴毅然辭去了工作,在自己摯友的墳前發誓,哪怕自己耗盡一生,也必須查清整件事的來龍去脈,以告慰他的在天之靈!就這樣,他在紐約注冊了一家私人偵探社,最終在夏洛特找到了我們。


    “我不否認,確實知道些內幕。但你是如何找到我的?”範胖托著腮幫,不解地問:“我想說,你為什麽隻追查我一人,而且還能那麽精準地追到果核酒店?這一點我想不明白。”


    老戴之後所說的一席話,不由叫我們瞠目結舌,他的經曆是如此離奇,令我們所有人都難以預料,並且連帶著將眾人記憶深處最灰暗的噩夢,一起被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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