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烤肉店裏的駐唱歌手開始登台唱歌,伴隨著旋律熱烈的電吉他音,外麵一道閃電驟亮。


    “剛才是不是打閃了?”


    店裏有人這樣問。


    話音剛落,重如擂鼓的轟隆聲徹底蓋住了音樂聲。


    不少人嚇了一跳。


    從海上吹來的風裹挾著雨,終於突破雨虹大區的阻攔,抵達了中裕。


    十月的雨到了。


    不顧人們抱頭逃竄地驚唿,大雨頃刻間洗刷世界。


    *


    “完了,迴不去了。”


    吃飽喝足的幾人被困在了店裏,他們間隻有程鹽梁帶了一把傘,不過是把不專業擋雨的遮陽傘,布質比較薄,扛不住外邊的大雨。


    中裕城從未見過如此狂暴的風雨。


    半夜被風雨驚醒,急急忙忙關窗收拾東西,還沒鬆口氣發現臥室空無一人的李母:???人呢?


    我那麽大一個兒子呢?


    半夜不在屋裏,溜出去了?


    兜裏的手機叮鈴鈴響起來,李博陽麵色僵住了。


    “博陽。”手機另一麵傳來李母溫溫柔柔的唿喚:“你人在哪呢?”


    李博陽背後嗖嗖吹冷風,讓他不寒而栗,“媽,我這不是,就是半夜餓了,出來吃個宵夜。”


    “哦,餓了啊。那你在哪呢?”李母再次重複,“媽媽去接你,好好找個地方避雨等我去找你。”


    李博陽欲哭無淚地說:“不用,媽,我自己能迴去,這麽大雨您出來也挺危險的……”


    “哎呦呦,我們博陽還知道關心媽媽了?真沒想到啊,吃了一頓飯就長大了呢。”李母在手機那頭陰陽怪氣了兩句,畫風忽然彪悍:


    “兔崽子別特娘給老娘廢話,報地名。”


    這邊李博陽諂媚應付家人,方年和程鹽梁依舊淡定,該幹什麽幹什麽,倒是徐海暢想起爹媽,猶豫一會他還是撥通老爹的電話。


    “喂,爸……”


    方年低頭看了眼手機,邪神的事不容耽誤,言妍今晚得在秩安司加班了,至於為什麽是她負責封印盒和鈴鐺交接邪神,因為言妍以前用過封印盒,有經驗。


    她問方年迴家了沒,她可以找人去接。


    用不著,但是有必要表示。


    目光落到程鹽梁身上,程鹽梁本在看著外麵搖晃的燈光出神,似有所感,扭頭和方年短暫對視一眼,他說:“我打算去中心圖書館。”


    中心圖書館在城中心,全天開放。


    離這裏很遠,要先坐地鐵轉到北城區,方年迴家也要先轉到東城區一站。


    “你們要等家長來接?”程鹽梁戴上衛衣帽子,提著傘問另外兩人,李、徐二人家都在本區內,挺近的。


    李博陽和徐海暢達成一致,“年哥,你呢?我媽開車來可以送你們一程。”


    方年雙手空空,從桌下一晃拿出一把傘來,他也站起身擺擺手,“迴去了。”


    最後留下兩個人在店裏,徐海暢等看不見方年的身影後彎下身,他仔細將桌子摸了個遍,摸著下巴問李博陽:“憨子,你知道年哥手裏的傘是從哪來的嗎?”


    “啊?”李博陽一臉疑惑,“他帶來的,一直放另一邊凳子下邊,你沒看見吧。”


    徐海暢皺起眉,“是嗎?”


    他敢用他的遊戲賬號發誓,方年進來的時候手裏就拎了四盒冰粉。


    “你就當是唄。”李博陽聳聳肩,“管那麽多幹什麽。”


    “emmm我好像記起來了。”徐海暢眉頭舒緩開,深深看了李博陽一眼,沒再說話。


    *


    程鹽梁多看了眼方年撐起的傘,兩人一起往地鐵站走。


    小小一把傘自然擋不住今夜的狂風暴雨,程鹽梁已經做好了身上濕一半的準備,但是走了幾百米,他唯一濕了的褲腳還是因為走路帶起來的水。


    旁邊的也是,步履穩健,那把傘迎著風,穩穩當當的以至於和這風雨格格不入,半空像是有什麽無形的力量,雨珠靠近這裏便自動避讓。


    很好,是他的風格。


    “我一直想不明白。”


    嘩啦啦的雨聲足以淹沒世間的聲音,方年忽然聽到程鹽梁用閑聊一樣的音量說,“從認識你我就不明白一件事。”


    “你不像是人。”感知中程鹽梁的情緒沒有起伏,無關負麵與惡意,“我本來以為你是他們兩個那樣的生來冷漠,但後來我發現不是。”


    “你似乎沒有喜好,隻有習慣,沒有人該有的喜怒哀樂,隻有貼合班長觀點的行為,我就以為是某種情感缺失的疾病,直到有一次有人開玩笑說你是按照程序行動的機器人,我才明白過來。”


    “他說的有道理。”


    方年對此不置可否。


    程鹽梁的聲音越發得輕了,“這太明顯了。”乃至毛骨悚然。


    “高一的一節體育課,你將鉛球扔過半個操場後砸進了樹裏,除了趙州,其他人居然隻是驚奇了一下就忘掉這件事。我刻意引導其他人記起來,他們也不認為這是多麽驚世駭俗的事情。”


    “我才知道,你根本沒有任何掩蓋的意思,因為不需要。”


    方年:“……”


    這個他還真不清楚。


    秦秦的存在感削弱是後來才知道的,在此之前,他隻是發現普通人類對他所表現出來的異常不會有深刻的記憶,淡忘一段時間後他們會自動將其合理化。


    在方年身邊,趙州、程鹽梁、高曉蘭,或許還有言妍,這幾個人,存在感削弱對他們完全無效,他們都有各自的特殊之處。


    漸漸靠近地鐵站,程鹽梁像是一股腦將心事講出來,“我對超凡的接受度其實挺高的,說實話,自從認識到你這個變態後我就為今天做好了準備。”


    雨聲愈發的大了。


    “在黑洞一事之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意識到你的異常了,你應該比我清楚,方年。”程鹽梁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尤其是班裏的同學,在這一方麵似乎學生要比老師敏感得多。”


    “嗯。”方年自然知道,身邊人視線中的驚疑不定等情緒實在明顯,隨著精神側等超凡水平的提高,秦秦針對普通人水準的存在感削弱版本落後,對青少年群體失效是很正常的事情。


    “所以我想不明白。”程鹽梁不理解,“超前一步是天才,超前十步就是怪物,方年,你已經走入怪物的範疇了。”


    人是種同時具有強烈排異性和包容性的生物,他們可以輕易接受獸類或者異常的種種,但對於同族,人總會無比苛刻和挑剔。


    地鐵站的光芒愈加清晰,他們就快到了。


    “無論如何你都生活在人群裏,我很好奇你到底有什麽樣的底氣,到現在也沒有任何收斂。”


    這話說的,直接攤牌詢問,你一隻怪物如此肆意地生活在人群裏,還想要融入人群,這是不可能的。


    無論善惡,怪物到最後都會被群起而攻之。


    畢竟惡意這東西的產生根本不需要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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