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個故事裏邊我講過,費大頭被草上飛丟棄到荒山野嶺間,孤苦無依,內懼惡鬼,外怕野獸。好在草上飛臨走時給了他一袋幹糧,讓他暫時沒有被餓死。可身處這深山老林間,到處都是遮天蔽日的古木,怎麽走出這林子?


    這費大頭也算一個狠人,富貴人家的孩子,雖然小時候不討奶奶喜歡,但錦衣玉食眾人擁護是少不了的。這樣的孩子,沒有養成紈絝子弟的惡習,反而小小年紀就跟著院裏的奇人異士學了一身觀星辨位的本事。


    卻說那費大頭在林中盤桓了幾日,仔細查看了附近的山勢水文,渴飲朝露,餓食幹糧。你說他一個小孩子能看個啥,原來是要看星辰、斷地理,辨明吉兇方位。有人就問了,深山老林,到處都是一樣的樹木,要怎麽辨方位?


    費大頭自有辦法,東方生機南方盛,西方肅殺北方休,原來東方震位屬雷,春雷陣陣,催生萬物勃發,到了南方烈火淬煉,萬物極盡茂盛,到了西方,日落西山,庚金肅殺,乾坤一派蕭條之氣。而到了北方,三水滋潤,萬物終於得以休養,所以看樹葉的茂密程度,加上北極星的指示,就能知道個大體的方位。觀測完畢,費大頭抖擻精神,沿著山脊,一路朝東北方前進,白天趕路,晚上就爬到樹上歇宿。


    可這費大頭畢竟年幼,走了幾日,腰腿酸軟,草上飛留下的幹糧也吃完了。你想一個七歲的孩子,身處荒山密林,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能有什麽辦法?實在餓極了,隻好在山上找些野果,這時候也顧不得有毒沒毒,餓肚子就是最大的毒。


    偏偏這時候,吃慣了軟肉細糧的費大頭又鬧了肚子,一連幾日,吃啥拉啥,到後來,拉到路都走不動了,在水邊躺了幾日,白天有蚊蟲叮咬,晚上有野獸驚嚇,有幾次,眼看著毒蛇溜過去,別提有多慘了。


    好在他命不該絕,拉到後來,肚裏空了,又吃了些水草,身體竟好了起來。費大頭暗想“大難不死必有後福”,捏緊了小拳頭,齜著牙繼續向東北進發。


    又走了幾日,遠遠看到一座大黃泥墩,緊貼一座高山,墩底有一個山洞,半橢圓形。此時已是傍晚,費大頭凝神看去,洞中竟有一絲絲光線射出。他心中好奇,又暗想此處可以歇腳,於是拖著兩條半臃腫的腿,一步一步挨了過去。


    等走近了,才發現這個山洞還真不是一般的小,若不是機緣巧合,哪裏尋得到。洞口隻有兩尺來高,一路向內延伸,也不知道洞有多深。費大頭壯著膽子,在附近找了木棍,一路探索著爬了進去。


    才行兩三丈,洞內陡然變寬,費大頭揉了揉眼睛,透過一絲絲微弱的光線費力察看,原來是個石室,約有七尺多高,長寬三四丈,室內擺著一個案台,案台上供奉著三尊石像,兩旁立有兩塊石碑,左右石碑分刻著“山荒”二字。石碑旁還立有未使用的火把,燈油火折,一應俱全,隻是落了厚厚的灰塵,也不知是多久前擺下的。


    費大頭心中大喜,既有火把,剛好點一個照照路,還能驅驅野獸。他鼓了鼓勁,伸手抓向火折子,剛一碰上,一陣灰塵騰起,嗆得他眼淚直流。他屏住唿吸,甩了甩火折,一道微弱的火光亮起,接下來,他又用燈油浸染了火把。


    很快,一道透明的光線照亮了整個石室。費大頭心中驚詫,石室兩旁居然分列著十八尊石像,石像的形態各異,雕刻成各種山精野獸,就是不見一尊神仙。正中案台上,供奉的居然是三口石鍘刀,鍘頭處,雕刻得龍虎狗三相張著巨口,讓人望而生畏。


    費大頭心中好奇,再向前走了一步,心中大駭,三口石鍘刀上居然沾有血跡。他猛然醒悟,過去常聽管家講“斬劣根”的故事,說湘西天狗山有一處陰陽路,路中設有關卡,關卡上有三口鍘刀,會斬盡人間一切罪孽,罪孽斬盡方可投胎。


    “跑”,念頭起處,費大頭轉身就要走。可越是想走,越是邁不動雙腿。就在這時候,忽聽一聲“升堂”,嚇得費大頭全身一滯,居然完全動不了了。


    緊接著,就見左右分列的石像動了。一陣點堂棒過後,左側走出一尊牛頭人身的石像,押著一個婦人,穿一身白色的囚衣,囚衣上沾滿了血跡,披散著頭發,伸長著舌頭,神情甚是恐懼。


    “堂下何人,所犯何罪?”案頭上靜止的狗頭鍘,居然說起了人話。


    “大人,民婦無罪!”那女子狡辯。


    “取天鑒圖來。”狗頭鍘倒是很果斷。


    很快,一麵巨大的八卦鏡呈現在堂前,鏡子裏出現了一個婦人,容貌姣好,身穿前朝服飾,正在歎氣,“都快三十歲了,這郎君啥時候能尋到?”


    緊接著,畫麵一轉,一副拜堂的畫麵出現在鏡子中,通過比對,畫麵中的新娘就是堂前的婦人。


    再接下來,畫麵又連續轉換了好幾次,費大頭看得頭暈,也了解了大概,原來是這女子年紀很大了才嫁給一個老員外,兩人婚後卻長期無子。到後來,女子到廟裏求子,卻被幾個假和尚騙到了子孫堂留宿,發生了一段少兒不宜的畫麵,迴到家不久就有了身孕,生下一個孩子,孩子雖然長得畸形,老員外卻待如掌上明珠。可隨著孩子的長大,麵相越來越奇怪,老員外心中生疑,恰好那家野廟被當地縣令查抄,真相浮出了水麵。老員外大怒,一棒子將婦人打死。


    到此,畫麵終結。狗頭鍘哼一聲,天鑒圖消失,一道血光飛起,婦人頭顱跌倒在地。


    “他有何罪?”費大頭驚恐不已,他的喉間竟發出了一道聲音,顯然,這不是他想發出的。


    好在,室內的鍘刀和石像沒有理他,完全無視了他的存在。接下來,右側的虎頭人壓著一對年老的夫婦,同樣是前朝服飾,披頭散發,兩夫婦一起喊冤,這次是虎頭鍘召出了天鑒圖。


    原來是這對夫妻無子,後來收養了很多孤兒,沒想到隨著這群孤兒的長大,因為缺少教育,孤兒們成了殺人越貨的山匪草寇。後來官家抓不住這群孤兒,就抓住這對夫婦斬首了。同樣,到了最後,虎頭鍘冷哼一聲,血光飛起將這對老夫妻斬首。


    這次,同樣從費大頭喉間發出了一聲疑問“他有何罪”,鍘刀和石像還是沒有理他,繼續他們的審判。


    接下來,羊頭人、豬頭人,各種不同的石像循環往複,一個個奇怪的人物被押上堂來,各有各的冤情,無一例外,全部被斬首,每次斬首完畢,費大頭的喉間也都會發出一聲“他有何罪”,到後來,聲音越來越清晰,嚇得他冷汗直流。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漸漸地,費大頭發現押上來的人物發型變了,服飾也變成了本朝服飾。唯一不變的是,每個人都罪不至死,有些甚至是因為做善事死的,同樣都挨了一鍘刀。


    鍘到後來,費大頭心中更是驚駭,有幾個人,他居然見過,其中一個說書先生,他記得兩年前費秦氏大壽的時候還聽過他說書,在天鑒圖裏,這個說書先生死前因為說書留了扣子,一群地痞追著問下文,他死強不說被打死了。


    看到這裏,費大頭忽然醒悟,看來這鍘刀鍘人也是按時間排的,從前朝到本朝,由遠及近,無論好歹,一鍘了事。他忽然又想到一個問題,這石像拘捕的犯人總是有限的,最後會不會輪到自己?


    心裏想時,費大頭感覺自己能動了,這時候沒有犯人再向上押。他轉身逃走,可是念頭動時,忽聽堂上的龍頭鍘喝一聲“堂下何罪”?雙膝不由自主地打顫,一下子就跪了下來。


    “我有何罪?”費大頭忽然來了勇氣,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


    龍頭鍘也不說話,同樣召出了天鑒圖。天鑒圖裏,一幕幕畫麵閃過,看得費大頭心驚魄動,尤其是第一幅畫麵中出生時差點被費秦氏摔死的畫麵,漸漸地,費大頭看到自己鑽進了這個山洞,點燃了火把,他知道,這大概是最後一幅畫了,他馬上就要死了。


    “唰”,一道迫人的寒光飛來,斬向費大頭的脖子。可是就在這寒光切入他脖子的一瞬間,他的體內忽然衝起了一陣血氣,“咻”,一條蠱蟲透體而出,替他擋下了一劫。


    “走!”就在這一瞬間,一隻毛茸茸的爪子從天而降,抓著他竄出山洞,而後又不知道奔行了多久,隻感覺風聲陣陣,毛茸茸的爪子抓得他一陣難受。


    到了一處山穀,那爪子放下了他,他才緩過神來。抬頭看去,居然是一個麵目慈祥的老人,頭發和胡子都白了。他畢竟心思活絡,趕緊跪謝了老人的救命之恩。


    老人安撫了他,接下來,又給他指了一條活路,叫他去對麵山上,等一個砍柴人,那個砍柴人會帶著他走向生路。說完這些,老人“咻”一下消失了。


    莫非遇到了山神,或是土地?管他是誰,總算撿迴了一條命,留著有用之身,將來定能闖出一片天地。費大頭定定神,一步一步走向了對麵的山上。卻不知,才出豺狼窩,又入虎豹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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