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泥濘中行了小半個時辰,大雨中出現了一片連綿的村落。那老仆一進了村落,就下了馬車跑到一棵老槐樹下,拉著一根繩索丁零當啷的一陣晃。


    那繩索上綁著長串的鈴鐺,清脆的鈴鐺聲穿過厚厚的雨幕,傳出老遠。


    不多時,幾個穿著蓑衣的仆從就出現在村口。老仆對著他們嗚啊嗚啊一陣比劃,幾人拉著馬車往裏去了。


    一個看著像是管事的人從沐先生的馬車上下來,快步走到青陽的馬車前,躬身行禮。


    “多謝這位公子救了我家老爺。老爺吩咐了,公子是沐家莊的貴客,請公子隨我來。”


    說著單手往旁邊一請,親自牽著馬車緊隨沐先生的馬車之後。


    青陽撥開窗簾,隻見大雨中看不清村莊的全貌,但近處的幾座房子和院子看起來卻是磚瓦堅固,樸實無華。進了村子,道路也變得寬闊堅硬平坦起來。


    這個村子看起來十分的富足。


    馬車進了一處高門大院,在長長的巷子裏走著,也不知進了幾道門,終於在一處院門口停下。


    兩個小廝打著油傘,接了下車的青陽和小七,領著進了院子。一進院子,就換了兩個年輕貌美的婢女,恭敬有禮,帶著兩人走過幽暗的長廊,進了一間富麗堂皇的臥室。


    “公子,熱水已經備好,奴婢服侍公子沐浴。”


    婢女的聲音柔美又謙卑有禮。


    小七一攔道:“我家公子自有我服侍。你們下去吧。”


    婢女也不爭辯,安安靜靜的退下了。


    小七見人一走,在臥房四周仔細瞧了瞧,又將一概用具仔細檢查了一遍,才道:“公子,我伺候您請沐浴吧。”


    青陽一直在馬車上,也沒怎麽買淋雨。倒是小七,一直在外麵趕馬車,裏外早就濕透了,她肩上還有箭傷,此時麵色有些發白。


    兩人梳洗沐浴完,青陽又給小七換了藥,這才感覺又活了過來。


    “咚咚。”婢女在門外敲門,“公子,若是梳洗好了,老爺前頭有請。”


    兩人四目相對,微微點頭示意。青陽將旭日匕首換到新靴子裏,銀針等暗器也重新裝迴腰間。兩人武裝好,這才開了門,跟著婢女出去。


    這座院落非常得大,兩邊高高的牆體形成冗長而壓抑的巷道,阻隔了一切聲音和視線。婢女帶著兩人行了不久,終於在一處院門外停下,又換了兩位衣著更加精美容貌更加秀麗的婢女,引領著二人進了屋。


    沐先生坐在一把輪椅上,已經換了幹淨暖和的衣服,隻是麵色依舊蒼白。


    “小友,寒舍簡陋,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一定要多多包涵。”


    沐先生瞧著好多了,說話也有了些氣力,抬手示意人上菜上飯。那兩位貌美的婢女一左一右,分別替沐先生和青陽布菜。


    小七毫不客氣的從袖子中抽出一根銀針,將青陽麵前的菜肴、酒逐一試探過去。銀針沒有變色,她才點點頭。


    青陽尷尬的一笑,“沐先生見笑了,仆從小心謹慎得過了頭。”


    沐先生含笑道:“無妨無妨。出門在外小心為上。理解理解。”說著就舉起眼前的茶杯,“今日我舊病複發,不宜飲酒。就以茶代酒,謝過小友救命之恩。”


    青陽舉杯,卻並不飲。她見桌上還有一副碗筷,問道:“可是還有人未到?”


    沐先生瞧了一眼那個空位,笑道:“他呀,不等也罷。來,小友滿飲此杯。”


    話音剛落,門外一個爽朗的聲音高聲響起,“什麽叫不等也罷?沐叔,你也太不把我當迴事了吧。”


    來人腳步匆忙,站在廊下抖了抖身上的雨滴,嘟囔著就闖了進來。


    才剛一進來就傻了眼了,指著青陽和小七道:“你怎麽在這裏?”


    青陽側臉一瞧,居然是周斌仁。


    門外正是還在收傘的阿奈。


    周斌仁接過美婢遞過的帕子,胡亂擦了一把臉和身子上的雨水,將帕子一扔,道:“你不是在我店裏翻醫書麽?怎麽跑到鄉下來了?”


    青陽也詫異道:“你不是去城外義莊麽?怎麽在這裏?”


    周斌仁在一邊淨手,道:“義莊就在沐家莊啊。”


    沐先生此時也看出兩人的關係來,道:“原來阿仁你竟和小友認識?”


    “小友?”周斌仁哈哈大笑了兩聲,在那空位上坐下,“沐叔,她就是我同你說的那個厲侯府三小姐,厲青陽。”


    “什麽?”沐先生麵帶驚愕,突然又恍然大悟,“我說小友氣度不凡,又有那樣精妙的醫術。卻原來竟是侯府三小姐,久仰大名。”


    青陽見身份暴露,拱手道:“在外行走,女子身份多有不便。請沐先生包涵。”


    周斌仁笑道:“青陽,沐先生是遠近聞名的大善人。沐家莊所有的百姓都是沐先生這些年收留的無家可歸的百姓,沐先生給他們田種,給他們房住,還開辦私塾給他們的孩子上學。我也經常來這裏義診。”


    沐先生笑著搖搖頭,“阿仁,你快別將我誇得那麽好了。對了,管家說昨夜有人在河邊打撈上來一具屍體,請你過來瞧。你瞧得怎麽樣了?”


    周斌仁正色道:“沐叔,那屍體身上有多處刀傷,是被砍後落水,失血過多而死的。不過奇怪的是,那人的身上還有許多陳年傷疤,看著像是……像是刑訊逼供所致。”


    青陽心頭一震,想起徐蔚的話,他說林之煥找了一批死囚扔進民宅之中,充當了黑蓮堂殺手。


    莫不是……


    她瞧了瞧沐先生。沐先生的宅子後院開闊,整片都是臨湖的,湖水連接著河道。昨夜沐先生和老仆能從湖水中逃出,那這個死囚中刀後跳入湖水企圖逃跑,卻沒想死在了水裏。順著暴漲的河水順流而下到了沐家莊,也說得通。


    周斌仁見她沉默不語,連聲問道:“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不妥?”


    青陽想了片刻,將今日周斌仁走後,同仁堂發生的事情逐一相告,自己就是這樣才會到了城東查看,又遇到了沐先生的。


    沐先生聽完,深吸一口氣。


    “原來如此。我一直沒明白怎會遭此無妄之災,卻沒想到竟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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