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大燙帶著那三個人,走到門口,他轉過身,衝著門裏的人說:“你們以後,有事情不要找我。”


    那幾個人呆呆地看著他,等他們走後,其中一個才嘀咕一句:“找屁啊,今天去了,你在梅城還待得下去?誰找誰啊?”


    其他幾個聽了這話,都鬆了一口氣。


    四個人兩輛自行車,有兩個坐在後麵書包架上。


    鄭大燙弓著背,猛蹬著車,在街上的人群和自行車流中左搖右晃,像一條泥鰍,引來周圍的一片罵聲,鄭大燙卻感覺自己蹬出了一片殺氣騰騰。


    騎到一半,鄭大燙猛地想起馬科長和自己說過的話,說什麽遇事要沉著冷靜之類。鄭大燙今天一天沒見到馬科長,想來他大概和自己一樣,也被姓趙的開除了。但覺得他說的話還是有道理的。


    鄭大燙猛握手閘,把車刹住,直起身子,同時腳踮到了地上。坐在後麵書包架上的人,因為慣性,一頭撞在他背脊上。跟在後麵那輛自行車,差點撞上他們,趕緊一個急刹,結果車倒了下去。


    兩個人從地上起來,一邊拍著身上的灰塵,一邊走過來。後麵書包架那人也下了車,三個人站在鄭大燙邊上,隻有他一個人還坐在車上,手握車閘,腳踮著地。


    “怎麽了,大哥?不去了?”有人問。


    鄭大燙看了看他們,和他們說:“你們三個,現在馬上去找人請假,明天跟我一起去杭城。”


    有人說:“工資都沒發,車票錢都沒有,怎麽去?”


    鄭大燙說:“我這裏有,我帶你們去,放心吧,我這裏肯定有錢。”


    三個人一聽明天可以去杭城,都嬉笑開了,哪裏還管去杭城幹什麽。杭城有西湖,有大樓,聽說杭城的女人還很好看,這麽大的城市,他們從來沒有去過,明天要去,還有人請客會鈔,他們當然高興。


    鄭大燙和他們說了,明天早上六點鍾在梅城汽車站碰麵,說著還伸手拍拍其中一個的後腰,和他們說:


    “把這個帶上。”


    三個人答應了,從地上扶起車,調轉車頭離去。一輛車,一個負責蹬車,一個坐在前檔上,還有一個仍然坐在後麵書包架上。


    鄭大燙一個人沿著府前街騎,心裏想著,到底是科長,還是馬科長說的有道理,自己剛剛差點就壞了大事。


    他想到自己帶著這三個家夥這一去,今晚最後隻有兩個結局,不是進派出所,就是進醫院,逃是逃不掉的。梅城就在烏龍山的山塢裏,通往外麵的路隻有一條,現在車站所有的車子都沒有了,隻要西山嶺的路口一把住,自己就死蟹一隻。


    自己能逃到哪裏去?除非跳江遊到對麵,可鄭大燙不會遊泳,要麽從後麵翻過烏龍山,隻怕是山還沒有翻過去,就被野豬給拱了。鄭大燙知道自己今天就是得手逃了,最後的結局也是兩個,不是被警察找到,就是被梅城幫的那些人找到。


    而現在,自己最要緊的事情,不是去找一個看大門的麻煩,還是要去找方國飛,自己人都進去了,還怎麽去找方國飛?


    鄭大燙這時感覺,馬科長真的是自己心裏的一盞明燈啊。


    快騎到大門口的時候,鄭大燙看到那個家夥站在大門裏,雙手背在後麵,透過大門的鐵柵欄朝外麵看著。鄭大燙騎到離大門六七米遠的地方,下了車,推著車從小門進去。


    那家夥好像對鄭大燙這次的表現很滿意,沒有嗬斥他。


    鄭大燙走過去的時候心裏在想,你等著,等我收拾完方國飛,再來收拾你。


    第二天中午,鄭大燙帶著三個人,到了杭城武林門車站,出了站,其他的三個人就猴急地說要去西湖邊,想先看看西湖。鄭大燙和他們說,先辦事,辦完了事,我請你們去西湖邊吃好吃的,我們今天就住在杭城了,明天再迴去梅城。


    三個人一聽說晚上住在杭城,都亢奮了,說好好,那我們先去辦事。


    他們都不知道,鄭大燙帶他們來杭城要幹什麽,但腰裏插著刀,肯定不是什麽好事。不過無所謂,別說腰裏插著刀,就是手裏提著刀的事情,他們也經曆過不知道多少次。


    反正每次他們提著刀,其實都隻是嚇嚇人的,就像戲台上官老爺們邊上的那些馬弁。出頭露麵的事情都是鄭大燙做,他們隻要在邊上黑著臉,跟著兇幾句就可以。他們心想,這次到杭城,大概也會是一樣的事,隻是不知道這杭城,還有什麽人得罪了鄭大燙。


    鄭大燙今天帶著人又來找方國飛,目的就是想讓這三個家夥,想辦法搞定那幾個保安,這樣自己就可以上樓去找方國飛。找到方國飛,就要他給自己一個說法,為什麽要戲耍他?


    當然,說法又不值錢的,說法之外,鄭大燙還要方國飛賠償自己,什麽理由要他賠償,鄭大燙說不出,反正你讓我吃了癟,我肯定就要叫你賠。鄭大燙有這個自信,他覺得要是看不到方國飛,自己就一點辦法也沒有,隻要看到,方國飛就肯定會賠自己,反正他又不差錢。


    因為方言,方國飛每次看到鄭大燙,都好像矮了一頭,他看著這個家夥很討厭,但又沒有辦法。


    這次,鄭大燙已經想好,他要方國飛賠他五萬。五萬到手,方國飛當然會請這三個家夥好好吃一頓,他也想好好吃一頓,到杭城幾次,他除了吃生煎包和牛肉粉絲,還沒有正正經經吃過一頓飯。


    四個人還是坐了一輛殘疾車,去往方國飛公司。


    開殘疾車的,一開始聽說他們四個一輛車,不敢拉,說是路上警察會抓,讓他們分兩輛車。鄭大燙想到這幾個家夥都沒來過杭城,分開走,怕萬一走散找不到,堅持要擠一輛車。


    他和開殘疾車的說可以加錢,最後是談好八塊錢,拉他們過去。其實八塊錢都夠打出租車了,但鄭大燙他們不知道,他們又沒有坐過出租車。


    四個人擠上車,開車的還一副吃了虧的樣子,嘮嘮叨叨和鄭大燙說,這樣他隻能鑽小弄堂了,要多走好多路。


    結果一開車,鄭大燙發現走的還是原來的路,路上確實有協警伸手攔他們,不過駕駛員沒有減速,反而一加油門,加速逃了過去。


    到了方國飛他們公司樓下,四個人下車,鄭大燙走在前麵,其他的三個人跟在後麵,他們走上門口的台階,鄭大燙站住了,轉身看了看他們三個,讓他們把頭發衣服理理整齊,進去的時候挺起胸,不要一看就是一副鄉下來的樣子。


    一走進大門,鄭大燙看到昨天的那個保安,保安也看到了他,鄭大燙還沒來得及開口,保安就指著他大叫:


    “來了,來了,就是他!”


    話音剛落,從旁邊馬上擁出八九個人,兩個人一個,把他們四個人的雙手反剪到後麵,衣服裏麵帶著的刀,馬上被搜出來,“嘡啷嘡啷”扔在大理石的地上,保安趕緊把這些刀都收走。


    有人走到鄭大燙麵前,抬腳就用膝蓋頂了他胯部一下,罵道:“瓜老兒(鄉巴佬)要來血洗慶春路了是不是?我十你麻麻各奧比倒!”


    鄭大燙痛得齜牙咧嘴,眼淚都快出來了,頓時覺得了英雄氣短。


    四個人馬上被押去電梯廳,鄭大燙一看這些家夥的麵相和紋身,心裏哀歎完了完了,押著他們的這些人不是保安,保安最多隻會把他們趕出大樓。這些人都是社會上的,社會上的人隻會用社會的方法解決,社會的方法五花八門。


    看樣子自己以為吃定了方國飛,沒想到方國飛才把他算得死死的,知道他昨天吃了癟,今天肯定還會再來,而且帶著人。


    一大幫人到了電梯廳,等電梯的幾個人都被他們嚇了一跳。不過,這些人押著鄭大燙他們,沒有等電梯,而是打開電梯廳角落裏的安全通道,走樓梯把他們都押到地下停車場。


    一輛豐田大霸王和一輛金杯麵包車,已經等在樓梯口。這些人看樣子還懂得分待遇,他們把鄭大燙塞進了豐田大霸王,弄到最後排,一邊一個人夾著他。其他的三個人,都被塞進金杯麵包車。


    兩輛車馬上啟動,出了停車場,前麵開車的家夥問:


    “阿東,這幾個瓜老兒,介個喔(怎麽說)?”


    “上課,上,上課。”坐在司機後麵的那人說,“小西斯(小混蛋)不,不懂事,就給他,他們好好上,上上課,推理學就是這樣說,好好,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車廂裏爆發出一陣笑聲,有人叫著:“老子手毛癢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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