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從小就叫徐愛蓮媽媽,他對徐愛蓮很依戀,兒子對母親的那種依戀。徐愛蓮也確實是把一個媽媽能給兒子的,都給了方言。


    方言偶爾會想起自己的親生母親,但他很確定,要是拿自己的親生母親來換徐愛蓮,他是肯定不願意的。徐愛蓮就是他的媽媽、母親、老媽、娘、姆媽,所有能指代這個角色的稱謂,都被徐愛蓮完全占去。


    方言想起自己親生母親的時候,感覺很遙遠,很陌生,哪怕她現在坐在方言的對麵,方言心裏也不會有一絲的波瀾。如果她還伸手來握方言的手,方言肯定會有生理的抗拒,條件反射般把自己的手躲開。


    和徐愛蓮就不一樣,小時候方言很喜歡和徐愛蓮一起睡,很喜歡聞徐愛蓮身上的味道,帶著些許的甜膩,和那種被焐久了的暖烘,讓方言感覺很踏實。


    這個味道,又像一道無形的籬笆,把他們的世界和外界隔絕開,方言在這個味道裏,很快就可以放心地入睡。


    方言去讀初中,需要住校,每個周末,都是徐愛蓮來接他。方言走出校門的時候,就看到徐愛蓮站在她的車旁,笑咪咪地看著他。方言禁不住就會跑過去,兩個人抱在一起,不停地互親臉頰。


    為此,方言還被自己的同學笑,說他是個媽寶,看到媽媽,就嬌弱得像一個女孩子。


    方言不管,也不生氣,他覺得他們說的很對,他就是一個媽寶。到了下個星期,看到徐愛蓮,他還是一樣跑過去,一樣擁抱,一樣互親臉頰。


    有什麽心事和委屈,一上車,他也都會嘀嘀咕咕和徐愛蓮說。而徐愛蓮,總是笑咪咪地聽著,從來也不會打斷他。等到他都說完了,徐愛蓮再耐心地幫他分析,幫他釋疑解惑。


    徐愛蓮對待方言,都是誇獎式,“兒子你真的太棒了!”“兒子你怎麽這麽聰明?!”“啊,兒子,你做的太好了!”哪怕邊上有很多人,徐愛蓮也從來不吝惜她的誇獎。


    而且她的誇獎,在別人看來,有些誇張,好像全世界隻有她一個人有兒子,而她的兒子,才是這世界最棒的,這讓在邊上的其他母親,都想踢她一腳。


    但徐愛蓮無所謂,她我行我素,在她的眼裏,還真的隻有方言一個人。


    就是有什麽事情方言做錯了,她要糾正方言,徐愛蓮也不是直接的批評,而是說,兒子,這事你沒做錯,不過你看,我們要是這樣,是不是可以更好?


    方言想了一會,覺得媽媽說的對,他就把自己的想法告訴徐愛蓮。


    明明這是徐愛蓮先想到,告訴他,希望糾正他的,這時徐愛蓮還是會興奮地叫道:


    “太好了,兒子,你怎麽會想到的?你能夠這樣想,媽媽太高興了。”


    本來,住校的方言,按照學校的規定,是需要周日的傍晚就趕迴學校的。為了方言能在家裏,多住一個晚上,徐愛蓮特別去找了他們的班主任和教導主任,破例讓方言可以周一早上再到學校。


    周一的早上,徐愛蓮很早就起來,對照著食譜,給方言做了一頓很豐盛的早餐,吃完,兩個人走到門口,還要抱抱。抱在一起的時候,方言就有點傷心,有點不太想去學校。


    徐愛蓮好像知道,在方言耳邊耳語,不許哭,兒子,你要是哭了,媽媽也會哭的,媽媽也舍不得你走。


    方言嗯嗯地點著頭,他說不哭,媽媽我不哭。


    等到方言高中畢業,要去英國留學。方言去英國留學,是方國飛的一個英國客戶,幫助安排好的。


    一家三口到了浦東機場,馬上準備過安檢,方言和徐愛蓮兩個人,再忍不住,抱在一起痛哭流涕,引得邊上的人都看著他們。


    方國飛眉頭緊蹙,用腳底磨蹭著地麵,嘴裏不停地發出“嘖嘖”的聲音,看到後麵,實在看不下去了,他不耐煩地罵:


    “哭什麽哭,方言是去留學,又不是上戰場,有什麽好哭的?都這麽大的人了,也不怕丟人!”


    方言和徐愛蓮都不理他,繼續哭著,方國飛幹脆走了開去,去找地方抽煙,不管他們了。


    等到他抽完兩根煙迴來,看到徐愛蓮一個人失魂落魄地站在那裏。方言已經過了安檢,徐愛蓮呆呆地看著安檢口,那裏還排著長隊,但沒有一個是她認識的,她已經看不到方言了。


    方國飛和徐愛蓮說:“走吧,走吧,我們迴去。”


    徐愛蓮突然又哭了起來,叫道:“方國飛,你賠我兒子,你把我兒子還給我!”


    方國飛斜睨了徐愛蓮一眼,惡狠狠地罵:“神經病!”


    過了一年,方言暑假從英國迴來,在上海浦東國際機場,來接他的是方國飛公司裏的司機,沒看到徐愛蓮,方言還有些意外。


    寒假的時候,方國飛不許他迴來,不是舍不得機票錢,在這點上,方國飛仍然很大方,他給了方言一張他本人信用卡的副卡,方言可以隨便刷,刷多少錢都可以。方言在英國買車甚至買房,那麽大筆的開支刷掉,他連打個電話問問都不會。


    他不許方言迴來,和他說的是好男兒要誌在四方,別婆婆媽媽一天到晚想家。他可以卡讓方言隨便刷,和他說的是,窮家富路,一個男人,在外麵別他媽的摳摳搜搜,那會讓人看不起,沒有誰願意和你打交道,你化的那點錢,你老子放個屁的時間就賺迴來了。


    要是方言出去半年,寒假就敢迴來,方國飛威脅他說,那我在機場就會把你綁起來,塞迴到迴英國的飛機上。把卡取消,你一分錢也別想刷,要想不被餓死,你就在英國給我去刷盤子。


    這個威脅很具體,也很可怕,而且,方言知道方國飛說的出來,他就做的出來,方言哪裏敢違逆。


    等方言迴到家裏才知道,一年沒見,徐愛蓮已經得了抑鬱症,方國飛不放心她到浦東機場來接方言。兩個人也沒有把徐愛蓮得病的消息,事先告訴方言。


    因為每天大量服藥的原因,徐愛蓮的動作和腦子都已經有些呆滯,哪怕就是看到方言,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表情生動和情緒激烈了。


    方言看著很心痛,也很後悔,他覺得徐愛蓮會得這個病,其中肯定有自己的原因,要是自己初中和高中沒有去住校,要是自己沒有去英國留學,天天在家裏陪著媽媽,媽媽肯定不會像現在這樣。


    方言打定主意要帶媽媽出去,和自己在一起,哪怕方國飛不同意,哪怕他因此斷絕了他們的財路,方言也不怕。他們自己有積蓄,媽媽已經病退,有退休金,要是還不夠的話,就是自己去洗碗又怎麽樣,隻要他們在一起,方言相信,媽媽就肯定會好起來的。


    方言偷偷地去了一趟海療,把自己的這個想法,告訴了徐愛蓮的主治醫生,醫生聽完方言的訴說,和他說:


    “我不讚成,你媽媽這個病,到了陌生的環境,隻會更厲害,不可能減輕的。她在熟悉的環境裏,隻要不受到大的刺激,最多就是像現在這樣。到了陌生的環境,因為環境和其他方麵的刺激,很可能會有生命的危險。小方,這個責任,你能夠承擔嗎?”


    方言被嚇到了,他因此才放棄了讓徐愛蓮一起去英國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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