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地下通道的木樓梯吱吱作響,每走一步,脆弱又陳腐的輕木都掉下一些木屑。


    許多雙眼睛盯著那些落下的灰塵和木屑,


    消瘦、衣衫襤褸的,蹲在牆角的孩子緊緊盯著轉角。


    地上的人通常不走這裏,大多熟客用金子和珠寶換來小道的通行證。


    從這來的要麽是初來乍到的陌生人,要麽是覺得有能力保全自己的肥羊。


    遊蕩者行會徽章——小山雀走在最前麵,手上舉著飛靴徽章。


    一些孩子失望地收迴視線,另一些孩子見了她身上的衣服,眼中貪婪之色更盛。


    “姐姐,能給我些吃的嗎?我已經許多天沒吃過吃的了……”


    “姐姐……”


    “姐姐……”


    許多七八歲左右的孩子圍上來,將向下的樓梯堵住。


    他們七嘴八舌地說著,沒有一點要讓開的意思。


    “去去去!”野蠻人上前幾步,將小山雀護在身後,“你們的威廉大哥呢?叫他過來。”


    他拍了拍腰上的長劍,兇神惡煞地嚇唬道:“你們這些小崽子,再靠近一步,我就揍你們。”


    幾個孩子驚慌地扭頭就跑,遠遠望著這裏的,幾個稍稍年長一些的孩子也向更深處跑去。


    但更多的孩子看了過來——小山雀等人的衣著與地下的,甚至是與地上居民的相比,都有些格格不入,簡單的言語威嚇鎮不住所有人。


    小山雀收好徽章,繼續帶著眾人向下走,或許是忍受不了這些沉默的目光,牧師小聲開口問道:“我們有必要這麽威脅他們麽?”


    “沒關係的,黑話而已。”


    羅納德拍拍自己的後腦勺,“……隻不過我已經沒什麽人認得了啊……”


    “哈哈哈哈!這不是羅納德嘛!”


    爽朗的大笑從通道另一端傳來,一個赤裸著上身、炫耀般展示著遒勁的肌肉和胸口上大疤的男人,從深處快步走出。


    那些孩子們都向那男子看去。


    “……威廉你這家夥怎麽一點都不顯老。”


    野蠻人也快步迎了上去,兩人大笑著擁抱一下,畢了,威廉狠狠地抽了羅納德的肩膀一下:“你這小子,聽說你在外麵混得還不錯,怎麽一迴來就嚇唬我們家小子。”


    “你也好意思說?多少年了套路也不變一下。”


    野蠻人大力地抽了迴去。


    威廉笑著,目光越過羅納德肩膀,向他身後幾人瞅去,最先落在小山雀身上,停留幾秒,快速掃過布萊頓和牧師,在戰士身上稍微頓了頓,最後落在紮卡裏和他肩上的小精靈身上。


    “幾位客人遠道而來,想必很不容易——歡迎來到真正的疤瘌城。”


    威廉看著紮卡裏說。


    通道兩側的孩子們聽了,都表情失望地歎了口氣,有的跑去別的地方,有的玩鬧起來,嘈雜聲漸漸大了起來,與剛剛一潭死水的樣子截然不同。


    “我們想找你打聽一些消息。”羅納德說。


    “……去會客廳等我。”威廉拍拍他的肩,“我還要先忙‘殺雞’的事。”


    ——


    疤瘌城位處海邊,群山環繞,是一座盆地城市,每逢下雨,很易洪澇。


    與暮光港口相比,這裏陸行不便,且洪澇之險使其不適合作為倉儲地,海運事業遠沒有暮光港口強盛。


    許多任前城主,都試圖修建完事排水工事,多年下來,疤瘌城的地下部分變得錯綜複雜,龐大、空洞、難以控製。現如今,洪澇災害並沒有完全解決,反倒滋生了獨特的地下組織。


    等待期間,羅納德如此介紹著這裏的情況。


    紮卡裏一邊聽著,一邊環視會客廳。剛到地下時,能看到的隻有泥石牆壁,簡單的木支撐架,還有十來米間隔的熒光石。


    但這會客廳,有著完好的磚石屋頂、地麵、牆壁,多邊形的牆邊擺滿書架——大概五六十平的會客廳,滿滿一圈都是書架。


    與一路上的那些場景相比,這裏有種超脫的氣息。


    “羅納德小時候一個字也不認得。”威廉打開門,現在他換了一身簡單的布衣,用粗布毛巾擦著手,走進來,“我也試著教過他,但他隻對封麵上印著美女的書感興趣。”


    “你再多說一個字,我就把你偷窺十來歲女孩洗澡的事說出去。”


    羅納德指著他。


    “跟你說過多少次,那叫監護。”威廉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頭上緩慢地轉起一枚欺瞞檢定骰子,“你們這幫小崽子總是不老實。沒有我看著,你們指定不能老實。”


    欺瞞。紮卡裏沒有說話。


    “說實話。”威廉坐正了身子,“我不知道幾位為何來我們這種小地方打聽情報。王城就在我們東邊不遠處,幾位要是有門道,那邊更是好去處。”


    “我們沒有門道。”


    羅納德聳了聳肩。


    有些拙劣的謊言。紮卡裏不看骰子都看得出來。


    這裏六個人,一個是曾闖進王宮要求發“好龍證”的紅龍,一個是曾經把劍架在國王脖子上的聖武士,一個身上帶著本應消失的屠龍聖劍阿隆戴特,還似乎有些說不清的血緣關係……


    “對待客人我們向來是熱情的、溫柔的、言無不盡的。”威廉比了個錢的手勢,“一百金幣一條信息,即使不知道,錢也照收。”


    “怎麽漲了幾十倍?”羅納德皺了皺眉。


    “特殊時期。”威廉說,“對地上如此,對地下亦如此。而且我想幾位並不缺錢。”


    他的目光鎖定在紮卡裏身上。


    紮卡裏手裏憑空多出一袋金幣,丟給威廉。威廉一頓,將金幣拿在手裏,拋了拋,臉色凝重。


    “一千金幣。我不想聽到任何欺瞞。”紮卡裏說。


    “……客人真是大方……我倒要聽一聽,這錢能不能讓我收得踏實。”威廉的身子坐直了些。


    “你知不知道最近有關‘許願’的事?”紮卡裏說完,威廉的視線迅速向羅納德看去,但那邊是一臉茫然的羅納德,遲了幾秒,他收迴視線,與紮卡裏的視線撞個正著。


    “……最近是多近?”威廉反問道。


    “主要是最近兩個月的事。再久些的,你也可以說說,我隻是聽聽,沒打算做什麽。”


    紮卡裏說著,手上又多了個小袋,從袋子裏變魔術般地摸出暮光白、葡萄紅等幾瓶小酒,還有幾小袋麵包、肉幹、葡萄幹。


    威廉看著他將這些東西擺到桌子上,遲疑幾秒,才開口答道:“從這往北走,那邊的幾座城確實有幾個自稱遇見了‘什麽願望都能實現的神隻’。那些人不久後都失蹤了……您是指這個?”


    “多說一些。比如他們是如何描述那位神隻的,代價是什麽。”


    “沒有描述。目擊者說那是一位無形無色的神隻,祂總能洞察人們最想要的是什麽,然後將之實現。他們談到這位神隻,臉上總有一種狂熱的神色。這也難怪,畢竟所謂太陽之神,從來不會降下神跡。”


    威廉輕易說出也許會掉腦袋的話語,“……代價……可就不好說了。他們都失蹤了。我的小子們不敢和那種人打交道……那些人比教會那些人更像瘋子,這些事情我也從來沒放在心上。宗教詐騙麽,現在的那些宗教不都搞過這種活動。不過……搞不好,失蹤就是他們的代價。”


    “都有哪些願望成真了?”紮卡裏又問道。


    “比如田裏長出黃金,樹上結出麵包,突然力大無窮,甚至突然一夜十七次。”


    威廉說著,拿起桌上的暮光白,喝了一口,“基本上都是些細碎的願望。也許還有些隱秘的、黑暗的願望,還沒被拿出來說。”


    “幾位客人不會相信那種無稽之談吧?不過是新興教團的造勢罷了,隻要有錢,我可以一夜間把地下的熒光石全換成會發光的麵包。”


    威廉看向紮卡裏,他在探求著什麽——似乎是紮卡裏對此的態度。


    “世上沒有‘什麽願望都能實現’的神隻。如果所有人的願望都能實現,那就等於什麽願望都實現不了。”紮卡裏說,“戰爭的陰影迫近,南方帶去的陰霾滋生了這種癡妄——僅此而已。”


    “我想請你多收集一些情報。那些家夥騙走了我的老相好——她聽說能讓臉不再生出皺紋,就屁顛屁顛地離家出走了。”


    紮卡裏撒謊道,“我要請你多收集一些這種狂熱信徒的情報——在哪出沒,如何與神隻接觸,是司掌什麽的神隻……任何有用無用的情報,我都需要。”


    “……可以。剩下的金幣我就當作訂金了。”


    威廉笑著將沉甸甸的金幣袋收入懷中,“不過你那位老相好,我估計是找不到。再怎麽說,我們也找不到不存在的人。”


    “下一個問題。屠龍勇士喬納森去哪了?”


    紮卡裏問。


    威廉看著他:“暮光港口。火紅黃昏那一天,他就在暮光港口,這是最後一次有人目擊到他。幾位聽說就是從那邊來,不應該問我。”


    “你似乎知道我。”紮卡裏迴視他的視線,威廉則是輕輕一笑:“並不比大眾知道的多多少。”


    “那他的兩個跟班呢?”


    “死了。”


    紮卡裏眉頭一挑,看向威廉。對方說:“死了,被處以叛國罪。國王親自下的命令。”


    “……為什麽?”


    “喬納森不在的時候,國王宴請兩位,然後將他們處死。那之後,王國發出公告,在他們家裏搜出了通敵的信件。”


    威廉臉色平靜地說。


    “……”


    紮卡裏沉默少許,又問,“什麽時候?”


    “差不多一個月前。”威廉說。


    “下一個問題。你覺得現在對我們最大的威脅是什麽?”


    “你們?還是我們?”


    “我們所有人。”


    “考慮常識的話,應該是東南方的帝國。不過,收費這麽貴,客人應該不滿足於這個答案。”


    威廉頓了頓,說,“我認為,是東方的王城。王座之上的那個人。”


    “……這個迴答比一般人的好,但依舊不能令我滿意。”


    紮卡裏站起身,“我沒有更多的問題了。感謝這位朋友,我還會來,屆時我再問剩下的問題。”


    ——


    旅館的房間裏,微弱的煤油燈火微微搖晃著。


    紮卡裏劃掉一條待辦事項,合上筆記。


    愛莉希雅飛到油燈邊,故意在紮卡裏的筆記上晃來晃去:“格雷森,我們什麽時候許下一個願望?”


    她總是在催促著,每天最少一次。


    “現在還不是時候。”紮卡裏說,“我們在別的世界的時間不是停滯的,遊戲世界的那兩周,約等於這邊的一個月,下一次我們會去哪?又會去多久?”


    “之前我覺得我們的許願次數是無限的,但恐怕不是如此。”紮卡裏又解釋說,“我們在賽跑,和一個我們看不見的家夥在賽跑,時間是我們雙方的籌碼。籌碼下在哪裏,怎麽下,會影響賽跑的結果。現在我們沒有針對性手段,盲目下注很有可能會虧空。”


    “……喬納森,是從北方的哈爾薩礦城來的。北方傳開的‘新神’的麵目,或許我們該去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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