芽月下旬,花月將至。穀雨初晴,金河流春。天涯河畔,洛斯裏亞城內,原先王帳之處現已建起殿宇,城內住宅亦仿照奧克塔維亞古城所修。瑟曦雅的人族商家曾言,如今的洛斯裏亞甚至可以比擬奧克塔維亞的古都。


    氏族大殿旁最為顯眼的建築,由洛斯裏克親任校長的軍政院校,聚集著白狼氏族統領下的各部族誌士。校長辦公室內,包括內維爾在內的幾位秘書官與軍政官被洛斯裏克召集至此。


    「諸君,我先前一直思慮的議題如今需要提上日程了。」


    「王指的是狼口增長問題?」內維爾詢問道,雪白狼尾輕輕搖擺。


    「正是,」洛斯裏克給內維爾投去了讚許的目光,而後者的喜色溢於言表,「我狼族七歲成年,人族為十四歲,裔族二十八歲,論世代之更替,外族萬萬比不上。然,我狼族長久分裂,且不善農耕,成長所需糧食甚多,故遠不及人族裔族興盛。而自白狼氏族統領狼族以來,部族衝突逐漸消弭,並尋得外族耕作之技藝。至於征服狐族之後,狐百合又使狼族糧食之產量更上層樓。如今恰是狐族征服之第七年,第一波狼口浪潮來臨,但白狼氏族的良田耕地卻基本飽和,我們必須謹慎應對。」


    「不如吸納更多狼才進入軍政院校,」一位極其年輕的軍政官如是道,「正好用來抗衡堅持長老政治的那幫老頑固。」


    「此舉固然重要,但軍政院校無法吸納太多狼,縱是募兵也不可完全收攏增加的狼口。」內維爾身旁的秘書官提出了自己的意見。


    「目前,白狼氏族的擴張已遇瓶頸,」稍稍年長一些的軍政官約德爾[1]憂慮,「臣曾隨王巡視過群狼平原,北方荒林,南方原野,東方山脈,西方與人族裔族交界處亦有大片森林沼澤,四周皆有自然邊界。雖然我軍北方與荒虎族的戰鬥已經取得些勝利,但實際統轄荒林卻比控製狐百合原野更加困難。」


    洛斯裏克頷首道:「白狼氏族在荒野沃土的征服確實陷入瓶頸期,目前白狼氏族的擴張一是依靠狐百合的財富積累,二是依靠征服其他族裔。軍隊吸納了氏族中的大多數年輕狼,導致軍隊維護費與日俱增。如若軍事活動陷入停滯,軍隊建設難以為繼,積攢的矛盾就會集中爆發。」


    「王有什麽解決之道?」軍政官約德爾終於問道。


    「如果西邊的安提柯奧帝國願意開出大價錢邀請白狼軍充當客軍,諸君是否同意此等交易?」


    「又是艾貝德的明裔公子?這位公子可謂出手闊綽。」


    秘書官內維爾已然明白,於是問道:「他如何開價?」


    「白狼氏族自裔族交換來大量火器軍備,但屬實缺乏各類實用工藝。人族與裔族之紙張、玻璃、華服或艦船都是我狼族根本生產不出來的東西,更不用提他們引以為傲的術法知識了。」


    「王的意思是,明裔公子願意為白狼提供這些學識與技術?」


    「明裔的公子欲與白狼氏族交好,這些僅僅是開始罷了。他預言了西方帝國的崩潰,並認識到狼族才是帕爾迪夏的未來。」


    約德爾謹慎道:「那艾貝德公子真會如此想?他的父親不就是安提柯奧的皇帝?」


    「安提柯奧的皇帝與白狼氏族以前的領袖一樣也是選出來的。隻不過我們是長老議會,而他們是選帝侯而已。」內維爾應道,曾經隨王西行的他深諳西方那一套。


    「嗯,原來如此……」


    「那麽,諸君有何高見?」洛斯裏克又一次問道。


    「臣倒認為不妨一試,這正好可以成為白狼氏族進入人族和裔族世界的第一步。」年輕的軍政官答道。


    「戰鬥是狼族的專長,接受條件未嚐不可。」


    「借此可為白狼軍爭取更多話語權。」


    「或許這次能夠幫助白狼氏族徹底轉型為同人族和裔族邦國一樣的文明國度。許多狼口也能找到除去耕田和參軍之外的出路。」


    諸位白狼王派係的高層皆表達了自己的見解。


    「行,這是白狼軍在短期中的建設工作,通過開拓外部市場來消化一些內部勞動力。然而,長久來看,白狼氏族仍不具備完全吸納一切成年狼工作的能力,白狼軍無法為氏族完全兜底。」


    「能否延緩成年狼的勞動年齡?就像軍政院校和各地軍營一樣,延長軍士的訓練時間。」


    「內維爾大人所言有些道理,但白狼氏族的專業狼才太少,恐怕短時間內拉不起一支龐大的教師隊伍,而且有經驗有學識傳承的各部族長老們很可能不會配合。」約德爾蹙眉道。


    年輕的軍政官憤憤不平道:「估計那些老狼此刻就在氏族大殿內攻擊王的革新舉措!」


    「當然,王的革新舉措,尤其是軍製革新,嚴重削弱了各部族長老的權力,原先他們的特權就是軍權。現在,白狼軍不再是部族戰士,而是由軍政院校和各地軍營培養出來的職業軍狼,自然被他們所憎惡!」


    「長老們在氏族內仍有很大的影響力,他們中有不少曾是狼族信仰的祭司,不能過於輕視或放任自流。」洛斯裏克神情嚴肅,雙耳豎立,「白狼軍需要培養出自己的文化和信仰。」


    「像人族和裔族那樣信仰術法以及其背後的力量?」


    「如此也並非不可……」


    「……」


    天涯河,河心島,擁有巨大穹頂的瑟曦雅神殿內,伏爾格林正式就任艾貝德大司祭。


    查理七世端坐於金碧輝煌的神殿中央,光芒透過穹頂下的彩繪玻璃照映在皇帝的權杖之上,而象征大司祭權柄的金色冠冕就握在皇帝手中。


    身著金色紋飾白色長袍的伏爾格林緩步走到皇帝座前,恭敬著低下頭去。而皇帝則舉起手中的金色冠冕,戴之於其首。圍觀的貴胄民眾皆歡唿起來,他們又見證了一位「負光明行於凡世者」的誕生。


    離任命儀式稍遠的神殿暗處,夏洛特卻是好奇地觀望著整個過程。


    「直接由皇帝為司祭加冕,這好像是真知派有史以來第一次罷?」


    「是父皇和兄長殿下商議出來的結果,故意做給整個帝國來看。」歐若拉解釋道,「皇帝與教廷已然撕破臉,就無需再顧及先師的臉麵了。」


    「原來的大司祭就任儀式當是如何?」


    「理論上,當由真知教廷的先師頒布委任狀,派遣樞機級別的司祭主持就任儀式。但在多年的實際操作下,通常都是領主委任大司祭,安排現有的最高級別教士主持儀式。就任儀式上,領主一般隻會在旁見證。」


    「但這次是皇帝親自來主持,王權開始直接幹涉神權了?」


    「沒錯,啟明東岸的各邦國早就有這種傾向了,隻是都還沒走出這一步。」歐若拉言到此處,眼神顯露出一絲厭惡,「當然,萊茵公國也是。不過那笨蛋蠢到什麽事先準備都沒做,就想撤換萊茵大司祭,結果最後被人陰了一把。」


    「而我們艾貝德公國在上任大司祭逝世後,就一直令此位空懸,設了幾個代理司祭分其權,如今正是摘取果實之刻。」


    夏洛特點點頭,似是完全理解的模樣,旋而道:「這伏爾格林就這樣順從?」


    「嗬,」歐若拉冷笑道,「這幫教士嘴上講得都是大義,什麽善與德,什麽救贖眾生,真等我們展示飛升之道,他們又會恬不知恥地一擁而上。兄長殿下用我們掌握的知識引誘了他一下,他立馬就同意了。」


    「他知曉我們的事業?」


    「沒直接講,隻說阿爾貞托家留存了白銀世家的先裔經典,並向他暗示我們保有金枝術法的傳承。」


    「伏爾格林不會有任何異議,而且還要表達出對金枝術法的興趣,因為他隻能尋求皇帝的保護。」歐若拉麵露嘲諷。


    「解經派的先師不會放過本旨派的他?」


    「若是你,當恩瑟爾塔說不計前嫌時,你會相信嗎?」


    「唔……」


    「人不會信任背叛他的人,更不會信任他背叛的人……況且,本旨派更強調教士的自身修養,對世俗的權力沒那樣關注,正好能成為皇帝的武器。伏爾格林與我們都很明白雙方的合作有多大的價值。」


    歐若拉適時望向神殿中央,戴上金冠的伏爾格林已開始念誦敬拜諸神的祝辭。


    「任命他為艾貝德大司祭隻是第一步而已。我們已經在阿列克珊提斯[2]修了一座與聖阿列克謝廊廳同等規模的聖廳。阿列克珊提斯城是初代先師阿列克謝誕生之地,論聖城之地位,它不比伊佩弗尼低多少。」


    「聖阿列克謝竟然是艾貝德的星裔?我怎麽從沒聽說?」


    「當然,真知教廷素來擅長掩蓋事實。伊佩弗尼的教廷為保證自己至高的地位,淡化了其餘聖地或聖徒的存在。要不是諸史修會長久以來事無巨細的纂史工作,我們根本就不知道這迴事。」


    「這城市的名字是剛改的罷?」夏洛特反應過來。


    「不錯,很有長進。」歐若拉罕見地稱讚了一句,「不這樣改怎麽強調其獨特地位?」


    「公女殿下,我有一個疑問。」


    「講。」


    「如果諸史修會沒有聖阿列克謝的記錄……甚至連剛才的說法……嗯……您說的都是實話嗎?」


    「『誰控製過去,誰就控製未來;誰控製現在,誰就控製過去。』」歐若拉的金瞳注視著夏洛特的眼,口中緩緩道,「有些事情心裏明白就好。懂了嗎,夏洛特。」


    「是的,公女大人……」


    [1] yodel


    [2] alexanti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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