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文靈軒端著藥碗走了進來,沈玉舒將他擋在最外間的紗簾外叮囑,“你就站在這裏別走,一會兒若是有事我得叫你幫忙。”


    文靈軒充滿疑惑,一個女人生孩子他一個男子又能幫上什麽忙,卻還是依言站在了紗簾外,沈玉舒伸手出去他又將藥碗遞給了她,沈玉舒本欲將手收迴來,不想他卻輕輕抓著她的手腕道:“舒兒,你在裏麵可好?”他關心的詢問,讓沈玉舒心中一暖道:“你放心,有我在,沒事兒。”


    說罷沈玉舒端著藥和產婆走進了裏間,而沈玉舒又將產婆擋在中間的紗簾外道:“你就站在這裏,沒我的允許不準踏進裏間一步!”產婆猶豫的望了望裏間的烏琳娜,又望了望沈玉舒表情猶豫的點了點頭。


    正在此時鄂裏克已命人將艾草取來,沈玉舒便指揮外間的文靈軒點燃艾草,熏滿整個房間。


    沈玉舒將手中的藥喂烏琳娜喝下,心想還好出門時,害怕路上遇到什麽危急時刻需要用的,沈玉舒便帶著顏風給她特製小刀具,還有自己用羊腸做的長線,她當初隻是怕文靈軒受傷需要縫合小範圍的刀口,沒想到如今卻要用來縫合烏琳娜,她此刻慶幸自己的未雨綢繆否則烏琳娜真的是沒救了。


    沈玉舒看著烏琳娜漸漸渙散的目光卻帶著汗漬淚漬的麵龐,定了定心神將頭發盤在頭頂用幹淨的棉布捂緊,更用棉布做了簡易的口罩戴在臉上捂住口鼻,隨即將一些隨身攜帶高濃度酒塗抹在烏琳娜隆起的肚子上,緊接著將膏藥狀的表層麻藥塗在了她隆起的肚子上她選定的位置。


    沈玉舒望著一旁炭盆裏不時攢動的火苗後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將手中的小刀一一用酒消毒火上烘烤,隨即又給自己手上用酒消毒,穩住自己的氣息開始動刀。


    她曾學醫,卻因為暈血不得不轉了專業研究人類社會。這一時空,她卻要不斷克服自己的恐懼,對血,對這個世界。


    這兩年,除了和顧曦延一同修習他所讓她學的那些東西以外,她更不願落下顏風曾經教給沈玉舒的那些醫學。


    她不怕,她要做那個可以為他遮風擋雨的人,更想頂天立地立於這世間,而不再依附於他成為攀緣的淩霄花。


    她不斷練習,不斷充實,如今她終於找了到自己存在的真正意義。


    一個時辰後,孩子呱呱墜地,因為在母體裏有些缺氧,孩子渾身帶著青紫色斑,啼哭也不如其他剛出生的小孩子明亮,不過沈玉舒仔細檢查了一番至少還算健康。


    她將孩子放在一邊準備好的小毯上,喚了一聲產婆,緊接著便開始縫合烏琳娜的傷口,若是再耽擱下去,她怕烏琳娜會痛醒。


    當產婆望著沈玉舒在做什麽時整個人都驚呆在那裏,沈玉舒見她目不轉睛便對她露出一個似笑非笑的表情道:“若是想死,就好好站在這裏!”


    產婆這才迴神道:“姑娘您真是神人啊。”


    沈玉舒累及卻目不轉睛的縫合傷口,“是個女孩兒,收拾幹淨抱出去領賞吧!”


    沈玉舒說罷用袖子擦了把額間冒出的汗水,其實衣服也早已被汗水浸透,迴身看著平躺在床上的安靜的睡著的烏琳娜,自言自語道:“你放心,孩子和你都很平安,我答應過會保護你和孩子,我做到了。”


    沈玉舒眼前忽然便閃現那日她為烏琳娜診脈一幕。烏琳娜起先並不願別人知道她懷孕的事情對沈玉舒的把脈更是排斥,直到她告訴她若是一直這樣遮掩,對孩子隻有壞處沒有好處時,她才勉強同意讓她把脈。


    那次把脈後烏琳娜一把抓住沈玉舒的手哭著央求道:“沈姑娘,我求你了,一定要保住這個孩子,他的父親不在我身邊,我不能再失去他,求求你不管怎樣一定要保住孩子。”


    沈玉舒見她哭的雨帶梨花,不忍說什麽嚴重的話隻能反握住她的手安慰道:“請你相信我,我不會讓孩子和你有事的,不光是我,鄂裏克也在竭盡全力保護你們。”


    當初的話還猶然在耳,如今卻已成現實。沈玉舒縫合了烏琳娜的傷口確定無礙後,掀開紗簾拖著疲憊的身軀向屋外走去,剛撩起最後一層紗簾就見文靈軒衝到她身前。


    “舒兒,你沒事吧?”文靈軒急切的問道,眼神充滿關切之色。


    她想一定是她現在的樣子太過狼狽導致他會如此看她,隻是她已經在烏琳娜床前撐了兩天兩夜了精力早已消耗殆盡。聽到文靈軒的聲音,她拚著最後一絲意識衝他露出一抹放心的笑容,隻覺得無比放鬆,腳下一軟便向後仰著昏睡過去。


    眼睛眨了眨,似乎恢複了些知覺身體與精神也沒有那麽疲累。沈玉舒向榻邊看去,隻見文靈軒正溫柔的望著她,眼中充滿憐惜與心疼。


    沈玉舒本想忽略他眼中所流露出的情誼,但是一切又都無法讓她在此時裝作視而不見忽,她撐起身體道:“我怎麽躺在這裏?”


    文靈軒掠過沈玉舒頭上的發絲,給她肩上披了一個棉襖才道:“我抱你迴來的,你昏睡了一天。”


    沈玉舒將身上棉襖緊了緊,他卻突然道:“你知道嗎,你當時的樣子特別嚇人,我以為你身上的血都是你流的!”說著將又枕頭豎放在她身後讓她靠著舒服。


    沈玉舒噗嗤一聲笑道:“我可不是沙漠裏那個吃人的怪物!”


    文靈軒倒了杯水遞給她,道:“當時你渾身都是血,手上、臉上、衣服上,我還以為你活不了了,結果一探脈才知自己虛驚一場。”


    沈玉舒微笑著喝了一口水解釋道:“那是烏琳娜的血,不過還好母女平安,不然我罪過可就大了。”文靈軒見沈玉舒如是說,臉上顯現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沈玉舒見他神色有異坐起身,望著他道:“有什麽事還不能跟我說的,別把你憋壞了,還得我來治。”


    文靈軒看了看沈玉舒身體轉向一旁歎了口氣,道:“舒兒,你可知我們來這裏有四個多月,安國發生了什麽?”


    “四個月!沒想到我們竟然離開了這麽久,安國……想必該發生的都發生了吧。”沈玉舒惆悵的說道。對於安國這個詞,這些日子她實在是將它忘在了腦後。如今文靈軒提起,她才迴想起來安國的一切,還有屬於另一個沈玉舒的血海深仇。


    原來沒有顧曦延的日子,她可以過得如此充實如此安心,原來沒有安國的紛紛擾擾,她的心可以無比的自由灑脫不受約束,就算是在荒無人煙的大漠,就算是在暗無天日的皇陵,她都不曾被眼前的一切所困擾,心反而有了一種解脫。


    原來每個人臨近死亡與崩潰的邊緣時,都會覺得老天的不公,可是當經曆過生死,經曆過大起大落,再從死亡的邊緣走迴現實時,一切卻都不再是從前的樣子。才會參透許多曾經的執念,曾經的欲望。


    文靈軒點了一下頭繼續說道:“丞相已榮登大寶一月有餘,並改國號為陳,年號為惠元,封顧曦月為太子,顧曦延為秦王,顧曦明為晉王。”


    沈玉舒愣愣的道:“意料之中,隻是沒有想到會這麽快。也沒想到,我們出了趟遠門,真宗十八年春就變成了惠元元年春。”


    文靈軒轉身望著沈玉舒道:“丞相登帝位的前一天,有人毒死了丞相發妻。”


    沈玉舒心中思忖,她怎會不知顧夫人如何死,如果說誰能明目張膽的在顧府裏下毒而不被人所知的,隻有一個人,那就是顧德本人。


    沈玉舒不由想起顧夫人初見她時驚恐的表情,隻能歎一句罪有應得。


    突然想到丞相毒死了自己的結發妻子,那他們的兒子呢?那個風流的顧曦月會不會已經知道他父親所做的一切?


    果真是聖心難測,殺了他的母親又給了他們的兒子太子的之位,這算是一種補償,還是一種交易?


    還是說,這就是所謂殺母留子?


    沈玉舒不由冷笑,這顧府裏的事隻怕好戲才開始。


    文靈軒看她並沒有說下去的欲望,猶豫許久道:“我臨走前,曦延曾說他會在丞相登基之前殺了顧曦月,如今看來他還是失敗了。”


    沈玉舒一愣,“這個他沒與我說過。”


    文靈軒糾結於沈玉舒的態度,卻繼續道:“褒國公府被滅以後,我們都以為顧曦月撐不了多久,但是沒想到丞相卻護起了他,曦延其實已經暗地裏行動過幾次了,但都已失敗告終。丞相也警告了曦延,如果曦延再出手,他絕對不會坐以待斃。”


    沈玉舒冷笑,“這對父子還真是可笑,不過都與我無關了。”


    文靈軒詫異,“你不是想要讓曦延替你沈家報仇嗎?”


    沈玉舒坦然一笑,“是,但我自己也可報。”


    文靈軒不解,“舒兒,我越來越不懂你了。”


    沈玉舒看著房間中的陳設,悵然道:“靈軒,經過這一趟旅行,我覺得我什麽都可以放下了。真的,這個仇,原本就是我沈家的事,要怎麽處理也是我來決定。當初依附於他,確實是我做的決定,可我也有離開他的權利不是嗎,我現在才明白,與其依賴別人去完成自己的事,不如自己親自來完成更加保險。你瞧,顧曦延那樣厲害的人,在對付顧曦月這件事情上也有失敗的時候,我又為什麽要去讓他代替我呢?他的恨是他的,而我的隻是我的。”


    文靈軒目光幽深的望著沈玉舒不可思議道:“舒兒,你已經不是我曾經認識的那個沈玉舒了。你……”


    沈玉舒溫柔一笑,“不好嗎?我想成為我想成為的人,而不是別人眼中我想成為的人啊。”


    文靈軒釋然一笑,刮了刮沈玉舒的鼻尖,“那我應該是第一個見證你成長的人,是不是也是我的幸運?”


    沈玉舒第一次覺得她可以坦然的接受文靈軒略顯親昵的舉動,她不禁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重新躺下道:“自然是我們的幸運。放心吧,那個曾經鬱鬱寡歡的沈玉舒永遠都不會再迴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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