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就像是掉進冰窟的感覺。好冷,沈玉舒慢慢睜開雙眼,目之所及的天空已是清晨,她吃力的坐起身來,環顧四周,隻看到離她不遠的河邊躺著渾身濕透的顧曦延。


    沈玉舒忙跌跌撞撞的跑過去坐在他身前,探著氣息,時有時無。


    沈玉舒心慌意亂搖晃著他道:“顧曦延,你快醒來啊,別躺在這裏,我們還要趕路,師姐和阿旺還在李家寨等我們呢,快起來啊!”


    可是不論沈玉舒如何搖晃,顧曦延卻怎麽都不醒,這下她的心比剛才更加慌張起來,不禁啜泣道:“你別死啊,別嚇我了,顧曦延!”


    可是他還是一動不動,沈玉舒望著他慘白的臉色心一點點的沉了下去,他的脈剛才摸起來就時斷時續且微弱,現在又陷入昏迷。


    她忙將他扶起一把攬入懷中道:“顧曦延我不會讓你死!”


    沈玉舒一邊用自己的身體給顧曦延取暖,一邊望向四周,河邊清晨霧很大根本看不清來的方向。


    沈玉舒簡單包紮了一下他肩上的傷口,卻突然發現他的背部也有傷,是一支斷箭,看傷口可以確定是昨日那群強盜留下的,不知道是不是急流中被折斷,但是也顧不了這許多。


    看他還暈著,沈玉舒隻能用她拿油布包裹的藥粉簡單在他傷口處消了毒將箭直接拔了出來,還好箭上並沒有猝毒,隻是……沈玉舒將他放在地上撩起他的褲管。


    果然,他的兩條腿從膝蓋開始一直到腳踝都呈現一種不正常的紅色,明顯是舊傷複發,看來不能走,得先替他療傷。


    還好身上的火折子之類的東西是拿油布裹著的沒濕,沈玉舒生了一堆火,拿出銀針在火上燒過後便給他針灸。


    沈玉舒修習過《清音經》上的內功,如今也派上用場。雖然他們內力懸殊,可是為他度一點真氣還是可以。


    一直到天亮,顧曦延腿上的膚色才恢複正常,可他還持續發著熱,這熱恐怕還得有半天才能退,身邊沒有什麽療傷的藥,沈玉舒便隻能先等待著他自己恢複。


    趁著顧曦延昏迷的檔口,沈玉舒便將他的濕衣物脫了下來,放在火堆旁烘幹,也把自己身上濕透了的衣物也脫下來放在一旁。好在天氣還算給麵子,太陽出來之後霧氣散去了不少氣溫也上升了許多不是很冷。


    而讓,沈玉舒欣慰的是顧曦延的麵色比方才好了許多,看來已經開始恢複。


    沈玉舒在他身旁坐了一陣兒,看著麵色慘白的顧曦延心一橫上前又將他摟在懷裏,挪著他靠在河邊的一棵大樹旁。


    陽光從樹縫鑽了進來,讓人身上暖暖的,也讓困意很快襲來。


    沈玉舒在水裏泡了一晚上如今也打起哈欠來,沒一會兒就漸漸睡去,隻是懷裏還緊緊摟著顧曦延,雙手握著他的雙手給他溫度。


    半夢似醒間,沈玉舒緊了緊懷中的人,對著顧曦延小聲啜泣道:“顧曦延,你快點醒來,我對我過去做的事情向你道歉,我不該那樣兇你,那並不是你的錯,是顧曦月的錯。是我能力不夠,是我太沉不住氣才讓你操了那麽多的心,我錯了還不行嗎?你快醒來,我麵對過那麽多死亡,我現在不想再麵對你的死亡,你快點醒來啊……”話沒說完,沈玉舒便抵著顧曦延的額頭沉沉的睡去。


    沈玉舒蘇醒時,頓覺渾身暖暖的似是掉入一個溫暖而堅實的懷抱,她不由睜開眼向上望去,看到卻是顧曦延結實的胸膛,他一手緊緊的摟著她的肩,另一隻手卻牢牢的攥著她的一雙手。


    沈玉舒緊張的想要坐起身,顧曦延卻也因懷中人的動作而緩緩的睜開眼睛,看著她嘴角上揚,眼中透著一絲放心道:“醒了?”


    沈玉舒看著顧曦延已經緩和的臉色激動不已,心中一時情難自已起身一把抱住他哭喊起來道:“我以為你再也醒不過來了。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真的嚇死我了,你以後別這樣嚇我了好不好!”


    顧曦延身子一僵,隨即緩和下來輕輕拍著沈玉舒的脊背道:“別哭。”


    沈玉舒邊哭邊坐起身放開他,望著他憔悴的麵容道:“你要是死了我可怎麽給師父交代,你爹一定會殺了我給你陪葬!”


    顧曦延苦笑著替沈玉舒擦掉眼淚道:“怎麽會?”


    沈玉舒擦著眼淚嗆聲道:“怎麽不會!他殺我還不是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簡單。”


    顧曦延聽罷,並不多說而是試著想要站起身來,可是他如今就連依靠身旁大樹起身都很費力。


    沈玉舒本不想傷了他的自尊,可見他試了兩次都無法直起身,隻好上前扶著他道:“你腿傷犯了,肩上還有傷,別逞能。”


    顧曦延無奈隻好又坐在地上訕笑道:“他不會殺你,更不會因為我殺你。”


    沈玉舒沒聽明白他的話,可是望著他殤情麵容,心中不忍道:“他是你的父親啊。”


    顧曦延眼神一冷望著他道:“他沒資格!”


    沈玉舒見他如此,不好再接話隻是默然的望著他。


    顧曦延望著沈玉舒的目光,噓出一口長氣,“算了不提他了。”之後他再未說話。


    顧曦延的腿行動不便,沈玉舒便找了一支成人高低的粗木給他做了一支簡易的拐杖,他們稍作休整便又向上遊行去。


    隻是他們走了一天,才對西南邊陲的地形有了更為深切認知,因為就算沿著河流前行,有些地方也被山石環繞,隻能繞向遠處再繞迴河邊。


    等到達與馮玉華分開的地方時,又是一個清晨。他們身邊沒有幹糧,一路上除了采摘一些被人還沒有發現的野果以外,基本上都餓著肚子,不過還是很慶幸這深山老林裏的東西還沒有被流民當做食物吃光。


    他們二人的身上的衣服也早已被沿途樹枝劃破狼狽不堪,沈玉舒看著那些破洞,卻忽然有了笑意,大著膽子搗了搗一旁的顧曦延道:“顧曦延,你看我倆現在像不像那些流民?”


    顧曦延拄著拐杖,望著沈玉舒輕聲一笑道:“不論你穿什麽,都一樣。你其實可以不用在我麵前如此,如今叫我曦延也是可以的。”


    沈玉舒像是聽錯了一般,瞪大眼睛望著他許久,不相信這個潔癖大王會允許她當麵叫他的名字,便有些不適應道:“你確定?我才不這樣叫呢,聽著像女孩子的名字。”說罷轉過身繼續前行,可剛走出幾步才覺出自己這話裏的調侃。


    沈玉舒不由駐足轉身有些尷尬的看著顧曦延,顧曦延卻淡然道:“那是我娘取的名字,確實有點女孩兒的名字的意思,因為另一層意思是夕顏花。”


    沈玉舒迴到他身邊看向他,好奇道:“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說你娘……夕顏花很美,隻可惜我沒有見過真正的夕顏花。”


    顧曦延淡淡一笑,抬手在半空中,踟躇許久見對方並沒有躲避的意思,才又繼續將她額頭前瑣碎的頭發重新整理好,“我給你講個故事。”


    沈玉舒望著他,看著他眼中那她看不懂的情緒,便微笑著道:“長路漫漫,說來聽聽。”


    確實是一段很長的故事,裏麵有歡笑卻也隻有那麽一星半點,其餘的皆是痛苦與惋惜。


    夕顏,黃昏盛開的花朵,卻在第二日便凋謝,就像顧曦延的母親短暫的一生。


    這是他幼年唯一知道的故事,可是從他的字裏行間,沈玉舒還是可以肯定這就是他的母親,那個在他很小的時候就去世的二夫人。


    曾經有一位女子生性活潑,容顏嬌美,從小因為家道中落日子過得清苦,可這從未使得這個女子隨波逐流,至少她自己可以肯定她的內心是豐富多彩的。


    女子從小善音律,所以她的父親便在她十歲那一年,請了一個教坊司裏教音律的伶人教她音律,期待有朝一日她可以一曲名動京都,為她尋得一位良人。怎知女孩長大後,卻愛上了那個教她音律的琴師。


    奈何兩人身份懸殊,家中根本不同意婚事。


    沒多久,一個從未正眼看過他們一眼的富家公子,上門來說是曾在一處聽聞女子琴聲悅耳動聽,想要一睹芳容。女子的父親借機攀附權貴,沒有多想便讓女子出門見人。


    多情的富家公子,在遇見情竇初開的女子之後,便芳心暗許。可誰曾想這隻是一場陰謀,男子假意告訴女子的父親有心娶女子為妻,可惜家中已經有了結發的妻子並已有了一個十歲大的兒子,所以隻能納為妾室,更是允諾了豐厚的彩禮。


    在得知此事後,琴師傷心欲絕悄然離開,而女子更是抵死不從,卻不想父親拿來了琴師的一段手指做要挾,若是不嫁,琴師便是死。


    女子為了救心愛之人,便同意了婚事。


    隻是,女孩家中貧寒,在夫家中沒有什麽地位,更何況還有一位為人刻薄的正房夫人和長子在,她的日子更是過得清苦。


    女子心心念念的是琴師,婚後便一直對自己的丈夫很冷淡,就連琴也不願意再碰。直到有一天,那名琴師掙脫了女子父親的看管,偷偷來到女子的夫家。


    當琴師見到女子時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因為他所見到人,已猶如一具行屍走肉沒有了往日神采。


    女子再三要求琴師不要離去,隻要日日見上一麵便也滿足。其實這些事情那位夫家公子都看在眼裏,而那個琴師正是他親自安排在女子身邊,為的是探聽到女子家族中的隱秘,可是卻是無功而返,而那琴師不是別人正是那富家公子的同胞弟弟。


    女子進門三年有了一個孩子,一個乖巧的女孩,可惜那女孩沒活到三歲便因玩耍時不小心掉進湖中溺亡。從此女子更是以淚洗麵,而那個琴師卻是一隻以下人的身份陪在女子身邊不離不棄。


    後來琴師真正愛上了這個女子,便勸兄長放棄她從而成全他們,不想富家公子卻惱羞成怒殺了自己的弟弟,更是在氣急敗壞之下強暴了那個女子。


    那個女子本想輕生,卻被人救下關了起來,沒多久女子便發現了自己有了身孕。直到生下一個男孩,公子才將她放了出來。


    隻是她從來都不知道,她女兒的死是人為,是長房的公子所為,而且正房夫人不但知道此事,更是將這件事情瞞了下來。因為大夫人是不許任何人生下有公子孩子來和自己的孩子平分家產。


    那名女子生下男孩後大夫人生氣不已,隻是此時她們的丈夫已經官拜丞相,早已不是曾經那個在她麵前唯唯諾諾的男人,而且丈夫對自己的妻子提出了警告,若是發現她再殘害他的孩子,不管妻子娘家的背景多顯赫,他還是會殺了她。


    所以在很長一段時間內,大夫人不敢再做出什麽事情來殘害她丈夫另外的孩子。而那個男孩兒也得以平安長大。


    男孩兒十歲那年,丞相外出時遇見了一位如花似玉的女子,更是不顧一切的將她帶迴了丞相府。


    而男孩兒的母親早已明白她的丈夫究竟是一個什麽樣的人,他眼中隻有權力與欲望,而她所有的希望隻有這一個孩子,所以她拚盡所有要保住她的唯一的兒子。


    可是當一個人因為在乎一個人時,往往會迷失自己,而被人所利用。


    所以當所有人都認為是她在丈夫心愛的人喝的藥中下毒時,她沒有一句解釋,隻是望著在坐的大夫人,請求她不論如何要保全她兒子的性命,之後便自盡而亡。而她的丈夫明知事情原委,卻也眼睜睜的看著這個曾經為他生兒育女的女人就這樣含冤而死。


    隻是,這丞相府中的陰謀卻從沒有停止過,在丞相三夫人生下三公子後,大夫人便也用慢性毒藥將她一點一點毒死,本以為做的神不知鬼不覺,卻讓那個男孩看在眼裏。也是那個時候,男孩懂得了深宅大院裏的陰謀詭計,更懂他的母親究竟因何而死。


    所以他刻苦練武,並悄悄培植自己的勢力,為的就是有一天能為自己的母親還有那個隻活到三歲便夭折的姐姐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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