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


    終於要離開那個擾人心神的的地方。


    隻是沈玉舒唯一覺得惋惜的是她還沒來得及向小惠兌現她的承諾,她也從來沒想過這一次離別會讓小惠的一生都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


    車隊一路向北行去,此次離京顧府大張旗鼓,沒有人會懷疑顧曦延車中的人並非本人,還有車邊同行隨侍的“沈玉舒”也不過是找人假扮。


    在眾人眼中,顧曦延隻不過是個廢人,而沈玉舒又不會武功,顏風雖然在身邊,但也不會一整天都盯著她。而葉知秋早已比他們早幾日趕去了青月山準備。為了不讓人懷疑,顧曦延甚至將常伴自己左右的榮楠都派去了那支隊伍。


    看著遠行的車隊,易了容的顧曦延坐在京都城最好茶樓包間裏,對一旁兩個樣貌平常的丫鬟,笑著朗聲道:“好久沒有出門走動,天香樓的姑娘恐怕早都把我忘到九霄雲外去了,不過還好有你們姐妹倆作陪,到增添了不少樂趣!”


    沈玉舒看著喝茶的顧曦延無計可施,一旁的馮玉華卻笑道:“公子可別將咱們與天香樓的女子做比,弄得好像公子身邊都是些青樓女子一般,要是旁人聽去了,對公子名聲也不好不是。”


    馮玉華說罷又轉身對著一旁不知所措的沈玉舒道:“傻坐在這兒幹什麽,沒看見公子茶杯空了嗎,還不快叫小二過來添茶!”


    沈玉舒疑惑的望著馮玉華,馮玉華見狀隻好無奈的又對她使了個眼色,她才反應過來的退出了包間。


    說是出去找小二其實是馮玉華讓沈玉舒出來有話單獨說。


    沈玉舒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下這座號稱京都最雅致的茶館頂樓包間。雅致,她怎麽就沒有看出來,方才聽帶他們來包間的小二哥介紹,在這裏喝一頓茶要幾十兩甚至幾百兩紋銀。


    沈玉舒大概算了一下,已目前的社會物價來比較,夠普通人家幾十年的吃穿用度。這京都人喝的哪是茶,分明就是錢。


    走了沒一半兒的路,馮玉華就從後麵跟了上來,將她拉到一邊,環顧四周無人,才搖著她的肩道:“我可跟你講清楚了,這次我保護的人是你,不是那個顧曦延。你給我老實點兒,別自作聰明又胡亂跑,聽到沒有!我可提醒你,我要是因為你死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沈玉舒頹喪的將馮玉華的手從自己肩上拿開,放在了手心裏,拍著她的手背安慰道:“師姐放心,隻要你不這樣隨時都記著你的任務是保護我,就不會讓你丟命的,更何況師姐還不相信我的醫術嗎。怎麽可能讓師姐就這麽去了呢,好歹也得讓你撐到見上師兄最後一麵啊!”


    馮玉華頓時語塞,甩開沈玉舒的手哂笑道:“好啊,我就全仰仗妹妹了!”說罷翻了個白眼轉身迴了包間。


    沈玉舒看著馮玉華遠去的背影,心中莫名覺得堵得慌,像是積壓了一塊大石,讓她喘不過氣起來。她又何嚐不知這一路有多危險,她也曾拒絕顏風的安排,隻是沒有人肯聽她的。她所有的發聲都像是被一堵無形的牆堵了迴來,她隻能任由顏風安排馮玉華守在她身邊,保護她。


    可她從來不想讓任何人為了她一個人的仇恨而失去生命。她也從不相信旁人會跟她一樣,魂穿另一個世界。


    待沈玉舒端著茶壺走進包間時,廂房裏已多了一名男子。而且還是一個曾經有過一麵之緣,長的還算不賴的男人。


    手掌的麻勁兒隱隱的傳向指尖,那天晚上的場景又浮現在了眼前,沈玉舒不由得退後了幾步下意識想要逃跑,隻是對方早已先幾步搶上前站在了她的麵前,攔住了她的去路。


    他一把關了包間的門,將沈玉舒困死在門背上,看著她眼含笑意,悠悠的說道:“本公子怎麽覺得你那麽眼熟呢?哦,我想起來了,這天底下還沒幾個人敢打本公子,你是第一個,本公子的臉到現在還痛著呢!”


    沈玉舒抬頭看著他,不得不仔細端詳了半天他的臉,劍眉星目,帶著京都紈絝公子裏少有的清明和一份鋒芒,與顧曦延的隱忍沉悶的模樣截然不同,此刻他眉目舒展皮膚也泛著正常的紅暈,根本毫無異樣,“這位公子的臉沒問題啊,膚色很好白裏透紅的,氣色不錯,真沒什麽問題。”


    她咽了口口水向馮玉華使眼色,馮玉華見狀連忙上前打圓場,“文公子別拿小妹作笑了,當時的情形我家公子不是已經解釋過了嗎,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您再不喝這茶可就要涼了,這可是店裏上好的白國普洱!是公子專門為您選的!”


    沈玉舒沒有再說話隻盯著這個眼前雙眼怒火都快燒死她的文靈軒,不知死活道:“文公子,當日多有冒犯還請原諒,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過我吧!”


    文靈軒盯著她似笑非笑的迴到自己的位子上,“我姑且看在你家公子的麵子上饒了你,不過我有個條件。”


    沈玉舒忙靠近他,仔細聽,“什麽條件?”


    他輕抿了一口茶,“我現在還沒想好,等我想好了再告訴你。”


    沈玉舒的心因他這句話瞬間涼了一半兒,泄氣的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喝了口早已涼透了的茶,那股冰涼瞬時透進了心裏。


    顧曦延不理會文靈軒與沈玉舒的對話將窗戶開了一條縫隙,觀察一番轉身對文靈軒道:“查探的如何?”


    文靈軒不溫不火的接話,“派出去的人昨晚迴了消息,你所料不錯,是同一批人!而且主謀與你所猜測的八九不離十。”


    “那就好,我倒要看看這一迴這隻蹩腳狐狸怎麽對付我。對付一個小姑娘都動用了當時那一批人,看來這次真是氣的不輕。”顧曦延,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嘴角上揚顯示出一股與生俱來的自信。


    沈玉舒聽他如此,便想發問到底是誰,可是嘴巴剛打開,卻被馮玉華一個綠豆糕塞在嘴裏,盯著她皮笑肉不笑,“你最愛吃的綠豆糕!”


    沈玉舒見馮玉華眼神有異,擱下心中的疑問不再說話,而是安心的吃著突如其來的綠豆糕。


    隻見文靈軒邊吹著茶杯飄出的縷縷熱氣邊道:“就這醜丫頭,至於你們費這麽大勁嗎?”


    沈玉舒聽得心裏直冒火,什麽叫醜丫頭,想當年這副皮囊的母親當年可是岩州水家大小姐,容貌更是岩州城首屈一指,雖然她沒繼承沈母的絕世容顏,沒有馮玉華靈動可人,可是也是有自己相貌的特點的,比如嬌小,清麗都可以形容用來,為什麽一到文靈軒眼裏就變成了醜丫頭。


    沈玉舒實在是憋的慌便無暇理會馮玉華一旁擰著她的胳膊的手道:“你們說的那個蹩腳狐狸,是不是當年滅沈家的人?”


    顧曦延正準備迴話時,馮玉華神色緊張的一把拉住她,在她不明所以時向顧曦延使了個眼色道:“二位公子路程還遠,要是再不出發咱們可就得露宿荒野啦!”


    沈玉舒不明白馮玉華為何突然話鋒一轉,卻發現她身邊三人眼神一凜都警惕起來,不約而同的將手放在了腰間的劍柄上,目光盯向屋頂,房間就此一下子安靜下來。


    此時她才隱約聽見屋頂上有人走動的聲音,不由指著屋頂對馮玉華做了一個房上有人的口型,馮玉華無聲的點了點頭伸手又捂住了她的嘴。


    沈玉舒看了看馮玉華,用眼神告訴她自己並沒說話,隻是對方還是照樣捂著她的嘴,不敢有一絲的馬虎。


    沒過一會兒聲音消失,沈玉舒終於鬆了一口氣,心想總算可以大聲出氣了。可隨著她掰開馮玉華的手長出了一口氣,馮玉華也跟著長歎了一口氣。頃刻間便有五條帶著鬼麵具的黑影踏穿屋頂向他們襲來,馮玉華見狀一把拉著她躲在屋角,隨口罵道:“帶個沒功夫的上路,就是麻煩!”隨之身體箭一樣彈了出去。


    一個迴合,沈玉舒便瞧出對方五人皆是衝著顧曦延而來。看來他們這次行動依然還是被有心人察覺。隻是他們的麵具,卻讓沈玉舒陷入了沉思,這樣的麵具八年前也曾見過,滅沈家的那群人特有的裝扮。


    馮玉華一邊打鬥不時還要向沈玉舒這裏望兩眼,生怕那些人會對自己師妹下殺手。五人武功不弱,可是遇到顧曦延等人,卻一點便宜都占不到,不一會兒一個一個的就倒在了地上。


    顧曦延望著地上的五個受傷的麵具人冷冷的說了一句,“留一個。”


    馮玉華和文靈軒聞言手起劍落,瞬間這茶館包間中就多了四具死屍。剩下的一個也已被顧曦延一腳踏在胸口上動彈不得。


    直到此刻沈玉舒才發覺顧曦延的功夫有多厲害。她相信就算沒有文靈軒和馮玉華相助,這五個人也不會是顧曦延的對手。她有些發怔,有些發暈,活到現在她第一次見到這麽真切的殺人場麵,四條鮮活的性命瞬間倒在地上沒了生機。


    她的心跳的厲害隻覺得想吐,她注視著顧曦延,馮玉華還有文靈軒淡定從容的神色,隻覺得這些她自以為相熟的人,此刻都變得陌生可怕。


    可現在,沒有人關心她的情緒變化,而是將所有的視線放在了唯一幸存的殺手身上。


    顧曦延的腳踏在麵具人胸口上低身問道:“他派你們來是想要我的命?”


    在地上的人艱難的從嘴裏冒出幾個字:“殺不了你,我們迴去也是死!”說完身體抽搐了幾下,便死了過去。沈玉舒自以為是顧曦延的腳踩的太重,踏碎了那人的心髒。


    可是當她望著顧曦延疑惑的表情時,才知事實並非如此。


    顧曦延鬆開腳,站在一旁目光深邃的瞥了一眼沈玉舒,隨後將目光投向馮玉華道:“馮姑娘,麻煩你了!”不過一瞥,沈玉舒已在顧曦延的眼神中看到了對她的不放心和質疑。


    原來,他從未相信過她。


    馮玉華蹲下身子探了探五個人的脈,確認已經死亡,抬起頭對顧曦延道:“是中毒。”


    顧曦延隨之用佩劍挑起五個人的鬼麵具,果然,如當年沈家巷子裏的那個人一樣,五個人的麵目瞬間被隱藏在麵具之後的毒藥腐蝕,血肉模糊。這樣的結局讓在場所有人心都一沉,而隨之而來的便是一陣嘔吐之聲,眾人循聲望去,隻見沈玉舒早已在角落裏扶著牆吐了起來。


    馮玉華沒心情去關注沈玉舒的情緒變換,而是沉思了一會兒,從容的從包袱裏取出了早已準備好的化屍水,並在每個屍體上滴了幾滴,不一會兒屋內濃煙密布,一股肉被燒焦以及一種奇異的刺鼻的味道迅速在房間中散開。


    就在這時聽到了樓下傳來的幾個人他們這間包間奔走的腳步聲,應該是老板聽到打鬥的聲音前來查探。


    沈玉舒剛吐完還來不及多想,便一把被馮玉華拉著跳了後窗。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就停在茶館的後門口。


    沈玉舒驚恐的抱緊馮玉華的身體安全墜落在馬車旁邊,馮玉華見狀嫌棄的將沈玉舒推搡開,道:“抱那麽緊幹嘛,又死不了!”


    沈玉舒麵色鐵青,作勢就要再吐,馮玉華驚叫著連忙將對方一腳踹進了一旁的馬車車廂,並在她身後罵道:“你要敢吐我身上我跟你沒完!”說著也跟著跳進了車廂。


    一旁文靈軒不過笑了笑,躍上馬車充當起馬夫的角色。而顧曦延則是跨上了一旁一匹棗紅馬,並排同行,向著東城門而去。


    天光正好,沈玉舒趴在窗縫上看著向後挪動的行人,心中竟也有了幾絲感慨,來京都不過不到三個月,她竟是像經曆了好幾年一般。她的心裏似乎又沉重了許多。


    她不禁迴過神自嘲,沈玉舒啊,沈玉舒,你怎麽能這麽不中用這麽沒出息,死人哪有活人可怕?


    馮玉華見她神色有異,抬手就給了她額頭一個腦崩兒,“丫頭,別胡思亂想,還有我們在呢!”


    沈玉舒不禁看向一旁關切的馮玉華,衝她露出一個安心的笑容,再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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