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悠長,蟬噪愈靜,光與影的交織下整個世界恍若一場夢。


    蕭千月獨自徘徊於星月湖畔,楊柳依依,柳絮飛若雪。


    魏長夜他,似乎很喜歡這個地方。


    隻是白日不似夜晚,湖水裏沒有星月的影子。白日的星月湖波光粼粼,湖水清澈,卻深不可測。靜水深流,悄然無聲又似有聲。


    這裏,是與久別的魏長夜再次重逢的地方。隻有此時此刻,蕭千月才可靜下心來,傾聽自己的聲音。


    記憶中的魏長夜,除卻兒時同自己單獨在一起的日子,向來不苟言笑。每每他望向自己的雙眸之際,眼神中似乎總會閃過一絲憂傷。從前他對自己甚為嚴苛,對自己說過的最多一句話便是——“千月,我不可能時時刻刻保護著你,我把我畢生所學都授予你,有些路,你要學會,自己走。”


    也記得有一迴,自己同魏長夜賭氣說不想習劍了,那一次,他是真的生氣了。隻見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抽出承影劍,走到自己麵前,看著自己的眼睛,說道:“你若是放棄了,那你有沒有想過,以後的敵人,若是我,你該怎麽辦?”


    敵人?魏長夜,你當時為何會出此言?我蕭千月,怎會把你認作敵人呢?


    坐在冰涼的石凳上,望向清涼的湖水,雖是看見自己的倒影了,可倒影甚是模糊,根本看不清自己。


    可惜了,可惜魏長夜此時不在。上一次見到他,他似乎,比以往都更加陌生。隻是,自己依然能夠感覺到,魏長夜對自己無微不至的關懷。魏長夜他,到底在想些什麽,為什麽總感覺,他其實,還有很多事情隱瞞著自己。


    歎一口氣。蕭千月從石凳上跳下來,獨自於湖畔旁徘徊。轉過身,一迴眸,這楊柳樹也甚是婀娜。樹上,似乎還掛著一排的竹簡。


    蕭千月上前看了看,隨手拿住一小塊竹簡,忽然發現上麵似乎有字。


    “明月灼……”蕭千月忽然在不經意間念了起來。


    這似乎,是一首詩詞。


    白碎雲,涼醉庭,挑音且聽劍魂吟。命途舛。光荏苒。八年雙枝,多日愁別。漫漫漫!


    宮廷險,江湖茫。對眸相望兩天涯。天地迥。路途渺。夜不長眠,明月灼灼。亂亂亂!


    看完後,蕭千月心裏驚了一驚。這字跡,分明就是魏長夜的。


    他是何時作的詩!?


    “八年雙枝,多日愁別……”蕭千月的心弦悄然間被撥動——這詩上所寫,又何嚐不是表達了自己的所感所受!


    長夜,難道你,這幾日也不好受嗎?魏長夜,我從來不敢揣摩你對我的心思,我根本不敢往那方麵去想。


    可此番看來,原來你……


    冰涼的淚水忽然劃過,心也似乎被割了割,留出幾滴血來。


    若你也這麽難舍難分,那為何玄禁閣還要如此逼迫我?長夜,你現在在哪裏?你到底,還有什麽事情沒有告訴我!


    忽感一陣撕裂。從有記憶以來的初次相見,到兩小無猜,到若即若離,再到如今的愁別兩相思,相見似陌人……魏長夜的心思,詭秘叵測,現已是愈加看不清他了。


    淚落,蕭千月忽然感到手上一陣濕潤冰涼。壓抑住內心已是歇斯底裏的情緒,她忍淚寫下——


    釵頭鳳·長夜漫


    天命迫,欲奈何,殘雲送客孤星落。東風殘。淚闌幹。憶昔舊歲,卻道滄桑。歎歎歎!


    人愈陌,事叵測,曲終人散意闌珊。古亭路。折柳顧。長夜漫漫,明月相伴。盼盼盼!


    魏長夜,你從前不是要我對未來抱有希望嗎。我想了很久,長夜,我希望最後的最後,同我一起走下去的,會是你!此生此世,我不會愛上其他人。


    越是同你離別,我蕭千月越是能是能明白,其實我早就喜歡你了。


    寫完後,蕭千月淚眸盈盈,最後望了一眼這星月湖,拂袖而去。


    魏長夜終於從柳樹的陰翳後緩緩走出。看著千月離去的背影,他心裏哪會好受!


    走到那棵柳樹旁,看著蕭千月所作下的詩,魏長夜內心,不知是什麽滋味。


    原來千月,對自己,還是眷戀的。心裏一陣灼燒,他愈是想抓住千月,卻愈是留不住。世道如此,這些兒女情長,誰來顧?


    迴到府上,已是落日餘暉輕灑人間。蕭千月進門的那一刻,忽然發現尉遲闊很早便迴來了。隻見他伏案於桌,看著一份又一份的文書,神色凝重。


    見蕭千月迴來了,他抬頭,說道:“公主殿下果然還是出去了。”


    蕭千月有些不知所措。她尬笑道:“是,是……”


    “這幾日,還是少單獨出行比較好,”尉遲闊正經地說著,“我今日在調查中發覺,繇州刺史,是秦嵩的同僚。繇州距離水月京城甚遠,痕帝隻知此地民不聊生,卻尚不知那些細枝末節。”


    蕭千月怔怔地聽著尉遲闊一字一字道來,隻是點頭。


    “公主殿下,你是聰明人。你應當知道,我們現在的處境是有多危險。”尉遲闊繼續緩緩言道。


    蕭千月小心翼翼地將門給合上,走進幾步,說道:“是挺危險的。弄不好那個叫什麽秦嵩的,會暗中派人來取我們的性命……”


    蕭千月低著頭,語音甚為輕和。


    原來這孩子不傻啊!


    “是的。同時我也一度懷疑,那些刺客,也是秦嵩派來的。這是眼下都沒有證據。總之,公主殿下,在繇州,你我再如何說也是拴在同一根線上的螞蚱。所以,若是我死了,你也很難活下去。”尉遲闊緩緩言道。蕭千月從未看到過他這般嚴肅的樣子。


    隻是,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是在奉勸自己收手嗎,畢竟,其實自己已經打算開始有所行動了。


    刺殺尉遲闊,不能一拖再拖。於繇州刺殺之,本應是個好時機。


    可我蕭千月,若是真刺殺你了,本就沒有想活下去的念頭。


    可自己若也死了,那長夜他……


    罷了,罷了,事到如今,一些願景再美好又有何用?


    或許是此時此刻蕭千月的情緒依然有些崩潰。隻有這種時候,才膽敢做一些之前不敢做的事。


    活得好累。一劍了解掉一切吧。一切痛苦都會結束。


    是夜,夜深人靜,蕭千月拿起純鈞劍,一步一步向尉遲闊的房門走去。黑暗之中,似乎能聽見流水滴答滴答地迴響。蕭千月如同在走向一個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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