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入宮以來,秦妃很久沒有像如今這般不由自主地落淚了。


    天宮閣上醉蕭辰,絲管閑聽酒慢巡。兒時的記憶對於秦昕來說已是愈加迷糊,可每每憶起兒時,她似乎總能聽到嫋嫋的簫聲從遙遠的時光裏傳來。記憶中的秦府,伴著父親對子女殷切的關懷,充滿著無邪的歡樂。


    時過境遷,滄海桑田。如今的秦府已是無人問津,破敗不堪的公府沉默無聲,卻仿佛在訴說秦府由盛轉衰的那些過往。


    簫聲散,秦府敗。


    可如今,這琴簫,這簫聲,都是那麽的熟悉。


    眼前的這位少年郎,奏出的簫聲可謂天下一絕,翩翩的風姿,與當年他的外祖,秦伯羽,竟還有幾分相似……


    忽地,曲散,可餘音繞梁,秦妃落著淚,似依舊未曾從簫聲中走出來。


    “這下,我是否可以喚您一聲,姨母了呢?”雁玹似笑非笑,瑞鳳眼迷人依舊,仿佛是一位從畫裏走出來的仙。


    “當然,當然……”秦妃忽然晃過神來,收迴了方才的動容,恢複了往日矜貴而冷淡的神情,“不愧是熙兒的孩子,這琴簫奏得甚是絕妙。”


    “姨母謬讚了。”雁玹不緊不慢,緩緩飲一口南燭酒,甚為舒心。


    “可憐你一出生便失了母親,一個人在外,也定是不易。來,跟姨母說說,這些年頭,你是怎麽過的。”秦妃笑麵盈盈,似甚是關切。


    既然這孩子還在世,那便說明……當年失蹤的大將雁則恭,或許根本沒死,而是帶上墨玹,於水月王朝的一隅隱居了起來。


    若真是如此,那當年同樣失蹤的國師伊子卿,丞相孤相仲,或許也根本沒有死於那場戰亂。


    莫不成,這幫人是沆瀣一氣,暗中集結勢力,打算複國不成?


    可助誰登基呢?首先定不可能是墨玹。玹兒出生的那一日,那邙魏的墨嵐胤正大張旗鼓地將呂含湘迎娶進門,次年便登基且有了皇子墨珩,並昭告天下人,言到墨珩乃為皇長子,是將來唯一能夠繼承邙魏帝王之位的人。


    所以,莫非……莫非……


    “姨母不必擔心,玹兒這些年頭過得甚好。與簫為伴,隨心所欲,雖談不上富貴,卻也閑適。”雁玹將這些年精神上的疼痛深深埋藏,一臉平淡,好似人間散客。


    可事實真的如此嗎?秦妃忽然感到,這孩子,有事隱瞞著自己。


    “嗯,你這麽說,我這個做姨母的,也便放心了。如今你出落得這般玉樹臨風,想必,定是一戶好人家將你扶養成人的吧。”秦妃拿起了那盞酒杯,小酌一口,緩緩說到。


    雁玹聽出,這話裏有話。秦妃分明是想確定,當年的大將雁則恭,究竟有沒有死於戰亂。


    可我雁玹來找秦妃你的真正目的,無非是想借你之力,混入水月王朝,好有機會接近尉遲闊,讓他知道,蕭千月便是長公主罷了。此事達成後,我雁玹,會繼續歸隱,坐看天下好戲。


    想必屆時魏長夜,定會更痛苦。既難成王,又愛而不得。


    我雁玹知道你魏長夜是無辜的,可是,我恨,真的很恨墨嵐胤,可惜他已命喪黃泉,這恨,便讓你魏長夜來承擔!


    相信蕭千月的命運,會比自己的母親秦熙,會好上千百倍。


    “是啊,”雁玹笑言道,“多虧後來有一戶亦喜樂理的人家收養了我,不然,我或許早便不在人世了。”


    看著他那捉摸不透的笑,秦妃心裏還是起了疑。


    也是,就算雁則恭未死,這墨玹,怎肯告訴自己。畢竟自己現在,乃為水月王朝的後宮妃子,邙魏,可是自己的敵對勢力。


    “哦?”秦妃笑著,不緊不慢,儀態萬方,“那我可要好好感謝那戶人家。那戶人家住在哪兒?我定是有賞賜的。”


    秦妃話語緊逼,可這雁玹,倒是沉穩無波,繼續說到:“多謝姨母的關切。隻不過,收養我的人家在幾年前患病離世了。”


    雁玹話落,秦妃忽然心裏防了防。這孩子,雖為自己的親外甥,可看起來卻非同一般,不可小覷。再如何說,自父親把三妹送往雁府的那一日起,三妹同家裏人的關係,就變得不一般了。


    “哦,是嗎,”秦妃繼續說著,“那便可惜了。也難怪你會來投奔我。沒事,今後你有什麽需要的,便同姨母說,凡是我能做到的,必會答應。”


    雁玹他要的,正是秦妃這番話。


    眼看自己步的局,馬上便能走出第一步了,可雁玹卻依舊沉穩,儀態翩翩。


    隻見他緩緩開口道:“我確實是生活開始有些拮據,甚至走投無路,才來尋您。不知我可否,在朝堂中任一職呢?玹兒雖自小無母,但卻博覽群書,有時也恨自己,空有一身學識,卻無處施展。”


    秦妃心裏緊了緊。墨玹開口便要宮中一職,不知是否會有其他的算盤。


    可再如何說,他也終究不過是為少年,能掀起什麽波瀾,先將他留在宮中,觀察一陣子也好。隻是不知,會不會察到什麽異樣。


    有意思。


    “好,這事,很容易便可辦到。”秦妃看著他的雙眼,肯定地說道。


    眼下,魏長夜卻尚不知,雁玹非但走出了雲影山,還同秦妃認了親。


    他又走迴了繇州,途經破敗不堪的秦府,以及當日遇到千月的星月湖。


    可該得到的消息已經得到了,該辦的事,也辦了。自己,該迴雲影山同伊長老參謀複國之事了。


    可為什麽自己,會這麽舍不得離開呢?


    千月她,就在這裏,離自己說遠不遠,說近不近。


    真的好想再看看她。


    可是自己不能。


    ……


    “尉遲闊,你又要出去辦事了呀?”此時此刻,府上,見尉遲闊準備出門了,蕭千月忽然說道。


    “嗯,是的。我會盡量在天黑前趕迴來的,你在府裏好好待著。”尉遲闊迴過頭,笑著對蕭千月說道。


    “好,我會的。”蕭千月倒是信誓旦旦的樣子。


    待尉遲闊出門了,過了許久,蕭千月出了門口,四處張望,確定他確實是走遠了後,舒了一口氣。


    蕭千月打算去星月湖走走。府裏真的很悶。


    星月湖,可是上迴見到長夜的地方。他為何也會在繇州,真的好巧,是冥冥中的命中注定嗎?


    星月湖那裏,有他看過的風景,有他走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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