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境中揮之不去的夢魘,今世與前世種種的縱橫交錯,冰冷的鐵索,斑斑的血跡,墜崖的蕭千月……不知怎了,一切的一切不斷交織浮現於魏長夜的腦海中。這一夜竟是那樣的漫長,仿佛曆經了萬年。


    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欞外照入,魏長夜總算從夢中掙紮而出,卻隻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


    他起身,緩了好一陣子才勉強鎮定下來,深吸一口氣,看向窗外,發覺天已曉,雲影山的一切依舊是那樣的靜謐,汩汩的泉水在歲月裏流淌。


    隻是……


    他忽然想起來,昨夜,是雁玹來找過自己了。


    紅潤的雙眼,顫抖的嗓音,抑不住的悲戚……魏長夜昨晚是第一次,看見雁玹的另一麵。


    “你就應該知道……我的母親是何人,以及……她是怎麽死的。”


    雁玹昨日最後落下的一句話忽然浮現在魏長夜腦海中,使得魏長夜再次感到一陣刺痛。


    是啊,雁玹的母親,究竟為何許人也?雁玹與自己不過一歲之差,他應當是當年墨嵐胤尚未成王時有的孩子。


    關於雁玹的事情,伊長老應該比自己了解得更多。想到這裏,魏長夜稍微洗漱了一番,整理好裝容,出了門便徑直向伊清風的殿堂走去。


    清晨很安靜,伊清風的殿堂更顯清幽神秘。這個時辰,伊清風應當早已起身了。魏長夜敲了敲門,壓著嗓音,沉重地言道:“長老,是我。”


    “進來吧。”伊清風淡淡地說。


    魏長夜打開了門,發覺伊清風正在翻閱著一些史料,看著是翻閱了許久了。


    “何事,墨珩殿下。”伊清風放下手裏的書冊,站起身,步履緩緩,走向魏長夜。


    魏長夜有話直說,隻是神色略顯凝重:“長老,我想詢問一些,有關雁玹的母親的事情。”


    聽到這裏,伊清風略微蹙眉,隨即,隻見他搖頭說道:“關於雁玹母親,我隻知道她是雁老頭子的義女,秦氏。其他的,我也不知啊。史料上有關她的記載少之又少,有些甚至被人為抹去。”伊清風緩緩說道,隨後他雙眼看向魏長夜,“怎了?殿下,你為何,會忽然問起這個?”


    為何……因為這是知道當初是誰陷害長公主的線索所在。


    不過,若伊清風知道自己是為了千月……


    “屆時我複朝登基,雁玹定是障礙,知己知彼方可百戰百勝,關於雁玹的一切,還是早點做些了解的好。”魏長夜淡淡迴答。


    “哦,這樣……”伊清風言道,但又似乎在思忖著什麽。魏長夜波瀾不驚,一切的一切看起來都是那樣的平常。


    “如果你要知道關於雁玹的母親的事,可能,要去繇州一趟。”伊清風忽然想起了什麽,對魏長夜說道。


    聽到“繇州”二字,魏長夜驚了一驚。上迴與千月一同去毒影宗,途經繇州,發現那裏民不聊生,官僚腐敗。若要去繇州,當然是小心為妙。


    但也很是奇怪,當今天下君王水瀟痕向來光風霽月,心係天下,為何水月王朝還會有繇州這種腐敗之地。還是說,朝廷暗中是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勢力……


    “繇州?長老,您的意思可是,雁玹的母親秦氏,是繇州人?”魏長夜忽然問道。


    伊清風聽後,點頭道:“嗯,是的。這是我從雁老頭子那裏聽說的,但是別的,我就不知了。墨珩殿下,你若想要了解更多,恐怕得你自己去尋答案。有些事情,老夫也不知啊。”


    魏長夜微蹙眉,似在思忖著什麽,好一會兒,他言道:“好,多謝長老。我明日便啟程。”


    伊清風不語,隻是略微點頭,隨即魏長夜便出了門。


    待魏長夜出門,伊清風長歎一口氣,走到窗台,望著著茫茫雲影山,卻見天空茫茫寂寥一片,但也能見青翠的綠竹隨風搖曳。雲影山還是一如既往地安靜,同時隱匿著生機活力。


    快要夏至了呢。


    不知墨珩殿下這一去,又是何時歸來。若是歸來了,會帶迴來哪些有用的信息,可以助邙魏複朝。待蕭千月刺殺尉遲闊後,玄禁閣,便可以開始有更大的行動了。屆時,水月傾覆指日可待,而唐莫淵,水月朝當朝國師,也必死無疑。


    唐莫淵,當年之事,我伊子卿,至今,都忘不了……


    多年前的是是非非忽然又浮現於伊長老腦海之中,伊清風隻感到陣陣沉悶,胸中一陣怒火開始翻滾。他深吸一口氣,強力克製自己,讓自己鎮定下來,飲一口剛煮好的香茗,抑製心中的躁火。


    人到這個年歲,本應過著恬淡適宜的生活,奈何伊清風對當年之事放不下,實在放不下……


    魏長夜出門後,忽然收到了君錦嵐的來信。信上言道,蕭千月將隨同尉遲闊去往水月東南駐守一陣子,具體地方,竟也是繇州。


    看到書信,魏長夜手一抖——這天底下,可還有這般巧的事!


    蕭千月也要去繇州……看樣子,必須隱匿自己,萬萬不可在這個時候,遇上千月!


    千月本是敏感之人,雖看著傲氣,可若涉及人情,她比誰都脆弱。這些不在玄禁閣的日子裏,她的情緒好不容易逐漸穩定下來了,可千萬不要再有起伏。一來,是怕噬魂族的血脈會抑製不住,二來,是怕,她看到自己會傷心。


    自己已經給千月,帶來很大的痛苦了。魏長夜於心不忍。可他又何嚐不痛苦。


    千月是他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


    隻見魏長夜將那封信紙越攥越緊,最後一把火燒之。


    物換星移,夜幕悄降,夜裏的雲影山依舊千裏銀河迢迢,可是沒有千月在,雲影山再美又如何?


    人生如逆旅,千月已經在前往繇州的路途上了。輕輕掀開馬車上的簾子,外麵漆黑一片,星辰數點,月色殘,夜風冷。


    為什麽一到夜晚,便忽然會感覺好難過,好想哭。依稀記得今年初春,同魏長夜還是有說有笑,那樣的日子無邪,輕鬆,自在,可又虛幻。


    魏長夜,我蕭千月從未想到過,你竟是邙魏朝的皇宮貴族,你竟是當年帝王墨嵐胤之子。如果我一開始便知曉,那我們,也不可能會有過那般兩小無猜的昔日童年時光。


    “長夜,歲歲年年,都有你陪著,真好呀……”


    這是從前年幼的自己對魏長夜說過的話,那時是新春,人間花燈一片,燈火通明,人群攘攘,魏長夜牽著自己的手,穿梭於人群之間,陪自己看花燈。記得魏長夜那時候,聽了自己的話後,隻不過淡淡一笑,輕言道:“但願以後,也是如此。”


    那時自己不知魏長夜這句話是什麽意思,自己不過笑而應之。現在蕭千月迴想起來,才明白當初魏長夜說這句話時,心裏是有著多少隻有他自己感受得到的痛。


    想到這裏,蕭千月心一絞痛,淚水唿之欲出,但很快又被自己強力製止住了。


    魏長夜,我真的很想見到你,哪怕隻是一麵。魏長夜,你能不能,快點出現,我喜歡的人,是你!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盼心上人何之?


    燈半昏,月半明,前往繇州的路途甚為顛簸,夜風的低吟很是蕭瑟。


    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蕭千月不知是何時合上濕潤的眼眸睡去的,哪怕是在夢裏,也有著魏長夜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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