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了分寸。


    蕭千月又何嚐不是在說自己呢。


    “千月,你心太亂。”


    這是從前還在玄禁閣之時,魏長夜經常同她說的話。


    靜水應當深流。千月有時過於急躁,鋒芒畢露。


    從前千月沒有把魏長夜的話當迴事。現在,離開他了,有關他的一切總是會一點一點地滲入自己的迴憶之中,揮之不去,揮之不去……


    長夜曾說,大音希聲,大象無形。要想成就一番事業,當韜光養晦,厚積薄發。


    心如止水,虛懷若穀。


    深吸一口氣,思緒迴到現實。夜月涼,星辰寥,晚風冷。


    水雲寒來了興致,不矜不伐,俯身問道:“確實如安煬公主所說,今日在同尉遲將軍比武時,有心事。還望安煬公主指教,當如何擺脫一些瑣念。”


    ……


    蕭千月心裏一緊,因為,她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總得說點什麽吧。


    ……


    “千月,你知道你為什麽總是心躁嗎?”


    魏長夜的話語,再一次浮現在她的腦海裏。


    蕭千月忽然迴想起了當年在玄禁閣的一件事。一件很小的事。


    那天,自己不小心把長夜房裏的瓷硯打碎了。那可是魏長夜的珍藏。


    千月起初心裏,是害怕。她怔怔地站在那兒,低著頭,等待著魏長夜的“發落”。


    隻是沒想到,長夜隻是笑笑。小心翼翼走近千月,長夜溫柔說道:“千月,你還是太急了。可是真正內在之人,不急的。”


    “啊……什麽意思啊。”蕭千月欲哭卻無淚,依舊緊張。


    魏長夜就愛這麽看著她。好一會兒,他才開口,緩緩言道:“當你有了更多的學識,有了更多的閱曆後,你會發現自己的心胸是如此寬廣,你會發現自己是無比的豁達。千月,你自己悟。會有那一天的,你會成為自己想要成為的那個人。”


    魏長夜的迴答,有些許含糊。蕭千月似懂非懂,懵懵懂懂。


    那時候光記著緊張了,因為魏長夜靠得好近。


    可就應該好好珍惜同魏長夜在一起的那些時光的,現在他離自己好遠。魏長夜,我真的,很想你。


    ……


    “心如止水鑒常明,見盡人間萬物情。飽經坎坷,曆經變故,或許人的內心,反而會漸漸平靜。”


    蕭千月不知在對水雲瑾說,還是在對自己說。


    “長夜……”


    無意識之下,她還是,念出了他的名字。眼裏噙著淚水。


    尉遲闊似一位旁觀者看著方才發生的一切。從蕭千月的話語和神情之中,尉遲闊可以感知到,蕭千月有著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往。更或許,她心裏還有一個人。


    隻是沒想到,平日裏看似無所謂的她,也有今晚這般潸然多情模樣。看樣子,她把自己藏得很深。


    她到底有著什麽樣的過往,她到底,是想要做什麽呢?


    尉遲闊忽然覺得,她一定不是那麽簡單的人。


    水雲瑾發覺到蕭千月的不對勁,便也不再多問。可是蕭千月方才的那些話,很是令水雲瑾吃驚。兩人分明是差不多的年歲,可蕭千月經曆過的事情,似乎比自己多得多了。


    “謝安煬公主的指點。今日夜寒,安煬公主好好歇息,我就先不打擾了。”水雲瑾不緊不慢地說道。


    尉遲闊言:“太子殿下,我送你。”


    “不擾煩了,尉遲將軍。好好照顧安煬公主。”水雲瑾說道,態度依舊是那般溫文爾雅。


    隻是當他踏出門後,抬頭,卻見今日竟是圓月。


    玉輪軋露濕團光,鸞佩相逢桂香陌。


    好美的月,夜裏也很是靜謐。


    姐姐,你在哪?何時歸家?


    月色沐浴如水,閃著銀色的清輝。可是一縷憂傷悄然爬上水雲瑾的心頭。


    望月望了一小會兒,朗朗清風吹過,水雲瑾歎一口氣,感慨歲月的變遷輪迴之快。最後一次見到皇姐,她還是髫年,記憶裏的姐姐,直爽可愛,嗓音稚氣未脫,如果她現在還在,應該……應該和安煬公主差不多年歲吧。


    兒時,皇姐是對自己最好的人。


    水雲瑾希望時光可以走得慢些。他怕再過些年日,自己也會覺得,世界上根本不曾存在過水無黛,當朝長公主。她不過是自己夢裏的一個人物罷了。


    罷了罷了,先不想這些。今晚還要溫習唐國師教導的一些理學。


    步履緩緩,似帶春風,水雲瑾他迴了自己的殿宮。


    太醫房裏,蕭千月緩緩起身下了床,說道:“尉遲闊,我們迴去吧,我不喜歡待在皇宮。”


    尉遲闊見夜已深,蕭千月又才剛醒,言:“公主殿下,要不今晚就留在這裏,明日讓太醫把把脈,確認身體無恙了,我們再走也不遲。”


    是嗎,可是好像,正事因為留在這皇宮裏,身體才出現不適的呢。


    “可是……”蕭千月低頭,想出皇宮,可按尉遲闊意思,是得再留會了。


    見她不願意,尉遲闊笑笑,說:“那好,如果公主殿下想迴去,那我們迴去就好了。”


    “啊,”蕭千月一欣喜,抬頭看著尉遲闊,輕聲柔語,“可以嗎,那,那太好了,迴去吧……”


    “嗯。”尉遲闊說罷,陪蕭千月稍微收拾了下衣物,兩人便離開了太醫房。


    出了宮,走在靜謐的月夜下,很是清爽。


    隻是尉遲闊在想,蕭千月今日怎麽了,為什麽會忽然出現那樣的身體狀況?


    當時太醫在為昏迷的千月診脈時,也沒診出來什麽,隻是說她是昏闕。但是太醫好像還說了一句,她從前好像中過毒。


    是什麽毒呢,她是安煬朝的公主,竟然中過毒。


    尉遲闊當時吃了一驚。


    玄禁閣內,魏長夜依然未眠。


    伊清風殿堂裏,魏長夜和伊清風靠窗坐下。殿堂裏隻點了一盞明燈,月色皎皎,殿堂裏隻有那一方角落是亮堂的。魏長夜在忽暗忽明的光影之中,不知在想些什麽。


    “墨珩殿下,聽聞,蕭千月和尉遲闊的婚約推遲了三年。”伊清風說道,語氣漫長悠悠,說罷後,又稍飲一口茶水。


    魏長夜心裏隱隱作痛。


    “是的。”長夜說話時還是不帶一絲的神情波動。


    “不妙啊。本想讓蕭千月,在成婚的那一日刺殺尉遲闊的。看樣子,計劃有變。不過,”伊清風緩緩說道,“就算不成婚,蕭千月也有很多種機會接近他的。刺殺這事,還是快點實行才好。”


    魏長夜看著桌麵上飄忽的火影,思索了一會兒,言:“蕭千月自會有她的解決辦法。先不管這些,長老,”魏長夜一抬眸,看著伊清風的雙眼,說,“安煬國那邊您怎麽看?上迴來信,他們已經同意借用我們軍用裝備數多,屆時邙魏複朝,定少不了與安煬國的聯係。”


    伊清風略一皺眉,搖了搖手裏的茶杯,說道:“殿下,這個我還在思考。隻是恐怕,殿下已經想好下一步該怎麽做了吧?”


    魏長夜言道:“嗯。隻是有些事情,尚未發展成熟。等時機到了,我會有所行動。”


    現在事態發展模糊不清。安煬國君是一位刁鑽之人,若是同他合作,屆時,他的野心定不止於此。這個人,還是小心為妙,畢竟有些東西,要從長遠看。


    還有尉遲闊,也是個麻煩。水月王朝大半江山都是靠他鎮守著,他不過十九,卻不容小覷。


    再有,蕭千月……


    不行,過幾日得給君錦嵐寫信,詢問一些事態。


    古少言那邊,也已經走在去往毒影宗的路上了。等他迴來了,有些事情,還得同他問問清楚。


    玄禁閣雖一如既往地風平浪靜,但許多事情,都在暗自發展著。魏長夜腦海裏思索著近日一些事情的發展方向,同時也在窺視,這天下的局勢。


    承影無形,卻聽劍魂吟。這天下,這江山,當年,都是邙魏王朝的。從前的邙魏王朝,比這水月王朝還要來得繁榮昌盛,哪怕是夜裏都是萬家燈明,更別說白日。


    那才是真正的,九天闔閭開宮殿,萬國衣冠拜冕旒。


    邙魏王朝,可是曆代帝王嘔心瀝血打造出來的天下。豈能,說毀就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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