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止在跟著王廣芝忙活了幾天後,終於迎來了大年三十。


    這幫衙役短短幾天功夫,銀子不知道撈了多少,不知道又有多少家在寒冷與饑餓中度過新年。


    王廣芝也確實聽進去了他老爹的話,加上馮止會來事,這幾天對馮止也越看越順眼,自然分了點油水給他。


    他從城西豬肉鋪又買來些豬肉,三隻雞和魚,分了程大勇和蕭仲甫,兩人以為是馮止在王廣芝那裏坑到的銀子,也樂得收下。


    “爹,娘,今年哥弄來了三樣肉菜,我還有棉衣穿,我還沒過過這麽好的年,我很滿足,要是您們二老還在就好了。”馮妍把貢品擺放在貢桌上的牌位前,跪下說道。


    馮止也跪著也望向牌位,想到自己在原來馮止體內看到過的兩位慈祥的老人,不由想到上一世自己臨終前父母崩潰的神情,也感到了傷感。


    馮止對妹妹說道:“過了這個年你就十六歲了,可謂是碧玉年華,也是個大人了,以後會越來越好的,爹娘看見你長大了,也會欣慰。”


    馮妍點點頭,沉默了會說道:“哥,我感覺你變了,像是換了個人。”


    馮止絲毫沒覺得意外,整日朝夕相處的親兄妹,若是連自己的變化都感覺不到,那才是真有問題。


    馮止說道:“你哥我沒變,變的是這個世道。


    咱們兄妹兩個從來都是本本分分,本應是你嫁個好人家,我娶個好媳婦,幾畝良田,安穩過一生。


    可是現在呢,國家內憂外患,貪官昏吏橫行,亡國破家近在咫尺,天下之人將淪為異族之奴,我變了是為了讓像妹妹你這樣的人活下去。”


    “哥,那你呢?”


    “我當然也要活下去呀。”馮止安慰道。


    但他心裏知道,自己踏上的這條路,是要跟成了氣候的建奴交手,善終,可能嗎?


    馮妍想著,自己哥哥本就是一平頭百姓,竟然說出了這麽一堆大道理,反正是比原來更聰明了,不是什麽壞事.


    而且對自己的照顧有過之而無不及,兄妹的感情仍像以前一般深厚,也就不再想太多。


    叮叮叮三個銅板的聲音,蕭仲甫跪在牌位前,隻見三個同樣的“崇禎通寶”四個大字落在地上。


    “這難道是天意嗎?他爹你竟也想讓娃走你的老路嗎?”蕭仲甫老娘雙目無神地喃喃道。


    擲銅錢,如果三麵都是字朝上,老娘就答應把刀給仲甫,這是提前就說好的。


    蕭仲甫緊握的雙拳,瞬間鬆開,身子也停止了顫抖。


    “在院裏的桃樹下,自己去拿吧,要走這條路就去走吧,唉。”


    蕭仲甫從桃樹下挖到了一幅長罩甲,還有一把戚刀,刀甲上已經生鏽,但是摸上去,冰涼透骨,扔能感到一絲殺氣。


    ……


    “過了這險石岩,就能痛快殺他娘的。叫前茅八哨再快些,剩下的廝養在後頭趕路,慢的直接砍了,大年初一,咱得給楊大人個驚喜。”張獻忠對孫可望說道。


    孫可望沒有絲毫猶豫,轉頭就去催促進軍再快些。


    張獻忠騎馬向前,望著巴州方向,嘴裏喃喃道:“老齊在河南折騰的挺歡,下次見麵手底下得見個章程。


    自打張令死了,秦良玉敗了,這川人也沒什麽狠角色,眼下就剩下猛如虎在屁股後頭。


    你姥姥的,蒙古人是有幾分本事,不過你跟當年的遼鎮兵還差點意思。”


    ……


    “這次咱們遼鎮來了八位總兵,配合祖帥能不能把建奴給打迴去。”張惟忠向一個老兵問道。


    “別高興太早,先盼著自己能活下來再說,這麽多年,都記不清死了多少人了”,老兵嘬了一口香煙,長長吐出一口氣,憂心忡忡的說道。


    一陣陣冷風吹來,仿佛要把人骨頭刮出痕來,雪花簌簌的飄下來,落在明軍的棉甲上,透過裏頭棉衣讓每個士兵都感到寒冷,望不到頭的隊伍在不停前進。


    “來一口,這玩意是好東西,往日跟建奴照麵前,老子身上發抖,吸上一口就沒事了。


    要不是過年了,我都舍不得拿出來。”老兵把煙遞給張惟忠。


    張惟忠吸了口說道:“真是好東西,一下子感覺就沒那麽冷了,這從哪搞來的,這玩意在遼東賣的可貴呢。”


    老兵說道:“老子以前的遊擊死球了,從他屍體裏扒拉出來的。”


    張惟忠聽完低下頭,繼續邁著沉重的步子前進,不知在想些什麽。


    老兵咳嗽兩聲,心裏泛起了嘀咕:袁督師死了後,在遼東這麽多年就沒勝過,這次能勝麽。


    ……


    “此番大勝,真是痛快,這萬安王死的時候著實解恨。叫三隊今夜值守,年夜其他將士可飲酒。


    來,諸位都是剛來咱這,別客氣,今晚酒肉管夠,就是不知幾位對接下有什麽看法?”李自成一臉興奮,坐在帳首位置說道。


    帳下坐著劉宗敏、牛金星、李岩等人,許多都是在河南新投奔李自成的人。


    李岩站起來說道:“眼下官軍在河南僅剩洛陽、開封為據點,各路官軍殺良冒功,劫財淫婦,百姓苦不堪言。


    闖王此次出山,不可像以往那樣做派,吾等興仁義之師,應剿兵安民。”


    李自成一拍案子,說道:“好一個剿兵安民,向來隻有剿匪一說,李秀才這個剿兵頭一次聽說。


    這皇帝老剛收了剿餉,這狗官兵吃著百姓的餉,還砍著老百姓的頭。


    咱雖不是善人,但還是聽過三國,對那劉皇叔保著百姓走新野也是欽佩的緊,你繼續說。”


    李岩繼續答道:“先帝損天下而肥福王,這天下之財盡在洛陽。


    闖王若能奪得洛陽,開糧放倉,訓練士兵,鍛煉甲胄,那麽霸業可成,隻需要注意我等將士,皆是保境安民忠勇之士,不可流毒百姓。”


    “這你放心,咱的新軍律已經說給眾將士,但凡違抗者,令斬不赦。


    明日初一,全軍開拔,咱就去洛陽走上一遭!”李自成豪氣的說道。此時一代雄主的氣息已經在他的身上顯露出來。


    ……


    洛陽城內,百名歌姬在藩府內翩翩起舞,三百斤的福王眯著眼欣賞,張開嘴左邊的美姬就將烤好的羊腿肉送到福王嘴裏。


    接著伸手就摸進右邊美姬的褻衣中,這位美姬沒有絲毫不滿,反而諂笑道:“王爺手冷了又。”


    福王使勁捏了一把,沒搭理她繼續看歌舞表演,突然對旁邊太監說道:“今天過年了,本王府的狗也吃頓餃子。”太監急忙去安排。


    洛陽城外,骴骼盈野,死人身體上沒有一片肉,隻剩骨頭,甚至骨頭上的還有若隱若現的牙印。


    一對夫妻買著沉重的步子走著,餓得已經沒了人樣子,老漢哆哆嗦嗦的對著妻子說道:“屋裏頭的,你背後有個啥東西我看看。”


    妻子神情緊張,也說道:“當家的,我這背後能有啥東西,除了這身破布,咱還能有啥。”


    老漢也不聽她解釋,直接走到妻子身後,淚水從眼裏流了出來,手中是從路邊撿的一個鐵皮,向著自己妻子的脖子上就紮去……


    注:


    羅汝才、張獻忠都唿李自成為老齊。


    萬安王為朱采輕,明永寧藩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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