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向自己的各色目光之中,有憐憫有震驚還有懼怕,這些尹茉並不會放在心上。從前自己是何等的痛不欲生,不是沒想過一了百了,可最後不也苟延殘喘地活下來了。百忍成鋼,便是她能夠走到如今的四字箴言。


    段青林緊緊地握住了方才拾起的麵紗,眼底留有一抹愧疚之意。而一旁的裴垣則有些擔心地看著好友尹清晏,如此直麵至親的傷痕,無異於淩遲刮骨。“當年她安玉棽不僅毀了我的臉,還想要徹底斷了我尹茉的生路。懸崖邊上刺骨的寒風,可真是令我永生難忘啊!”尹茉徐徐說道,“安尚書,您說呢?”


    安尚書並不直麵此問,而是看著段青林所在的方向,開口質疑道:“難道段王爺僅憑著一人的證詞就給小女定了罪了?”他慢慢地蹲下將擔架上的安玉棽扶起,繼續道:“亦或是退一步來講,倘若真的是老夫這不成器女兒所為,她落得這般下場,也終歸是咎由自取。女子的容貌有多珍貴,老夫還是明白一二的。”


    眼見話頭要被這隻老狐狸帶偏,尹清晏扔了手中染血的茶盞碎片,憤憤不平道:“安尚書這是想各打二十大板,將此事輕描淡寫地翻篇,本世子告訴你,不成!”語畢,他走到廳堂中央,行禮道:“安尚書此言,如同潑了小姑姑一身的髒水,且妄圖包庇行兇作惡者,還請晉王殿下,明察秋毫,還信國公府一個清白之名!”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裴垣淺歎,麵上倒是顯出幾分為難的樣子:“雲南王,這次你倒是給本王出了個難題啊。”


    段青林勉強一笑著應道:“殿下,畢竟這樁案子牽涉其中的皆是段某身邊之人,不敢自斷,隻得請您來做個見證。” 廳內的大臣們互相悄聲探討了起來,安玉棽捂著側臉,傷處又開始隱隱作痛。安尚書沉聲道:“殿下,雲南王府此事是不是得從長計議啊,畢竟先前朝廷的線報一直都沒有出過錯......\"


    紛紛擾擾之時,一道清亮的女聲傳來:”父王,您此舉是要棄了母妃嗎?”段舒芫站了出來,“母妃是您的枕邊人啊,不說其他,這麽多年她替王府操持庶務,沒有功勞也有幾分苦勞吧?”


    見女兒滿眼淚痕,麵色慘白,段青林皺眉吩咐道:“管家,去看看廚房熬的安神湯好了沒有,給郡主端上來。”管家正要動身,尹茉攔住了他說道:“我去吧。”父王如此迴避,兼之耳邊聽著母妃難受的嗚咽,段舒芫更是心痛。尹茉戴上了麵紗來到了這對母女的身邊,低聲勸慰道:“郡主的臉色瞧著不好,不如先去隔壁花廳歇會兒,緩緩神。”


    段舒芫抬眼直直地盯著眼前人,推開她的手:“不用你假好心!怪本郡主識人不清,什麽女護衛,你,你就是個......是......算了!”從小到大所接受到的教養禮儀不允許自己在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不當之言,小郡主懊惱不已。


    雖被白紗遮擋了大半部分麵容,在尹茉對著段舒芫說話的時候,她眼底流露出來的那一抹柔色還是被關注她的尹清晏所留意到。難不成小姑姑這是愛屋及烏?可這雲南郡主是安氏所出,這幾人之間的仇怨涉及人命官司。這會兒,尹清晏心底的疑團好似雪球一般越滾越大。


    尹茉麵色無奈,她瞥了安王妃一眼,繼續道:“郡主就別逞強了,今日是不是一直沒用藥,再這樣下去怕是也得與你母妃一樣臥床不起。這便是郡主要的結果麽?”


    激將法一出,段舒芫腦海裏那根名為理智的弦也斷了。她猛地朝揮手尹茉臉上招唿去,“舒兒!不可對長輩無禮!”雲南王喝道。眾人的目光再一次聚集,隻見尹茉牢牢地握住了段舒芫的手腕,平靜地望著對方。


    “她算女兒哪門子的長輩?”段舒芫使出全身的力氣也沒掙脫開尹茉的控製,惱道:“放開我!父王,你讓她放開我!”段青林快速地起身來到了她們所處的位置,段舒芫內心暗喜,以為父王是來解救自己的。不料向來對女兒寵溺的雲南王,竟一反常態地略過段舒芫,徑直關心起了尹茉:“你,沒傷到吧?”


    尹茉搖了搖頭,對麵的段舒芫表情十分僵硬,像是受了什麽刺激一樣。她從未在雙親相處的時候見到父王這副噓寒問暖的溫柔模樣,對母妃更多的是冷漠和沉默。“父王,您知道自己在做什麽嗎?”段舒芫指著尹茉,大聲質問道,“您現在是要為了她尹茉,將母妃和女兒都棄之不顧了?”


    下一秒,段舒芫從袖中拿出了此前的那枚發簪,一晃眼抵著尹茉的脖頸,速度之快令在場之人瞠目結舌。“舒兒!你瘋了麽?”段青林慌亂的聲音響起。


    “一切的源頭是尹茉,父王也是因為她要拋棄舒兒和母妃了。”段舒芫將手中的簪子往裏送了半寸,立刻見紅。


    裴垣和尹清晏顯然意外極了,大家都被眼前這一幕給驚到。畢竟這位小郡主病名在外,任誰都不會認為她有半分威脅。“郡主,殺人在本朝屬重罪,您別想不開!” 年輕的臣子沒忍住,出聲規勸道。


    尹清晏焦急地想要上前,被晉王一把阻攔住,順勢提醒他:“你小姑姑不是習過武嗎?會被一個體弱的小姑娘挾持?你仔細瞧瞧段青林的神情。”


    果然,段青林閉上了眼,破釜沉舟般地說道:“舒兒,尹茉是生下你的人,是你的至親。”段舒芫氣極反笑:“父王您為了不讓女兒傷她,這樣離譜的借口都能編造出來麽?”


    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雲南王在此刻彎下了曾經驕傲的脊梁,他欲再開口解釋。話頭卻被清醒過來的安玉棽搶去:“舒兒,你父王他,他沒說錯。當年母妃生下來的是一名死胎。”


    “我滴個乖乖,這都是些什麽事啊。”兵部侍郎咂舌道。


    哐當,簪子從手中滑落。受到衝擊的段舒芫卸了力氣,跪倒在地。尹茉顧不上自己的傷口,利落轉身想要查看段舒芫的狀態,連聲問道:“還好麽?有傷到哪裏嗎?”


    看著尹茉臉上毫不遮掩的關切,段舒芫無言,眼裏淚水越積越多,她捂著雙耳不願再聽:“你們都在騙我!我不信!我是母妃的孩子,你們都在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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