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收銀台上的小哥似乎是因為長時間保持一個動作有點不舒服,他迷迷糊糊的把凳子向後挪了挪,之前被壓在頭下的胳膊也抬起一隻抱在腦袋上,露出之前被收銀台擋住的,漆黑一片的藍色上衣下擺。


    隨著動作的改變,之前被他壓住的白紙也往旁邊挪來了一點,隱隱約約露出上麵幾行字:


    第一高中超市守則:


    1.超市的開放時間為上午八點到下午七點,其餘時間內嚴禁進入超市。


    2.超市內有且僅有身穿藍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員,如果您發現有請身穿其他顏色工作服的人,請無視他們並立刻離開超市。


    ……


    路過教學樓時,楚知知過去看了一眼,對著大廳的鍾表把手表的時間調準,然後再次向著宿舍樓走去。


    她輕輕推開寢室的門,何欣還沒睡。聽見有人開門的聲音,她從上鋪的床上小心的抬起一個小腦袋,像獨自在家的小兔子一樣警惕的看向來人,見到進來的是楚知知,這才放下心來。


    “怎麽不關門?多不安全呀。”楚知知隨手把門拴上,輕聲開口。


    “給你留的門。”何欣揉了揉眼睛,困的迷糊的說,“我沒睡著,應該沒什麽大問題吧。”


    楚知知搖了搖頭,“安全起見下次還是關上吧,你一個人在宿舍裏我不放心,還是安全點好。她沒迴來嗎?”


    何欣反應了片刻,這才意識“她”指的是女白領,她搖了搖頭,猶豫了片刻後嚅囁的開口道:“我,我中午……看見她在食堂裏。”她看了一眼楚知知,見她一臉平靜,這才低著頭小聲補充完剩下的話,“我看見她,她在吃毛血旺和排骨湯……”


    楚知知明白了,她歎了口氣:不管是之前的那個,還是現在的那個,女白領都不會再迴來了。


    她沒有再關心這件事,隻是冷冷盯著對麵梁上的鍾表,然後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1:50。


    時間是一樣的,都是一點五十。


    她皺了皺眉,不知道是寢室裏的時鍾被人偷偷調迴來了,還是自己的手表不知不覺間被人動過手腳了。


    嘖,應該是前者可能性更大一點,但是手表根本沒用了,看來今天中午又不用睡了。想到自己失去的睡眠時間,楚知知有點煩躁。


    她上前幾步,順著書桌上的樓梯爬到自己的床鋪上,與何欣隔空對視,盡可能輕柔的安撫道:“你接著睡吧,中午多休息一會兒,不然下午會沒精神的。別擔心,有我看著時間呢。”


    “嗯。”何欣順從的點了點頭,把自己重又乖巧的埋進被子裏,輕細的聲音怯怯的響起:“我睡了,林芝姐午安。”


    “午安。”


    何欣放心的闔上眼,她不禁鬆了一口氣——上午她慫恿女白領偷林芝的書時,特意小心的注意過周圍的環境。她確認自己的小動作神不知鬼不覺,整個過程沒有被任何人看到,隻有偷書的女白領會被尹長河發現。


    後麵發生的事,果然如她所料想的一樣:尹長河發現女白領偷了林芝的書後毫不猶豫的抖了出去,在眾人麵前直接質問她,一點情麵都不留。


    雖然最後尹長河被老錢攔了下來,兩人沒有鬧大,但很顯然,女白領已經被所有人排斥了。


    到了中午時,她發現女白領明目張膽的犯了守則的時候,更是欣喜遠大過驚恐——即使女白領不會因為被眾人排斥而受到影響,她也必死無疑了。


    有那麽一瞬間,何欣隻覺得自己已經此生無憾了。為了這一幕,即使是離開現實世界,來到這個恐怖的世界也值了。


    太好了太好了,她居然自己找死?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不管怎麽樣,她都再也迴不來了,哈哈哈哈。


    她母親病了,真是活該,誰讓她養出了這樣的魔鬼,哈哈哈哈哈,太好了,現在她也死了,真的太好了。


    想到這裏,她心滿意足的笑了,不由得想起現實裏剛到學校的自己:


    那是她第一次離開家鄉的山溝溝,來到繁華的城市裏。


    那也是剛開學的一個月,她記得很清楚,那天是她的生日。


    她小心翼翼的捧著自己新手機——手機的配置一般,型號普通,但是當季的最新款,漂亮的外殼很符合小女生的審美——這是她暑假裏打了兩個月的暑假工才買下來的,可以和老家山溝裏的奶奶通話,也是送給自己十六歲的生日禮物——她出生在十月一日,父母去世後,她跟著奶奶生活,家裏條件越來越艱難,她就懂事的再也沒有要求過生日禮物了。


    但這次她考上了省裏的重點高中,她想慶祝一下。


    她花了兩個月的工資精挑細選了一塊新手機,慶祝她離開了那個小山溝,以後,她可以開啟自己新的人生了。


    她開心的盤算著以後的美好生活,等她再攢點錢,就可以把奶奶也一起接過來,到時候,她們就可以一起在城裏生活了。


    然而下一刻,她的手機就被別人奪走。她看著麵前三四個衣著光鮮亮麗的女生,再看看自己灰頭土臉的衣服,有些自卑的低下頭,小聲說,“那是我自己買的。”


    站在最中間,也最漂亮的那個女生把玩著她的手機,嗤笑一聲,不屑的眼神她至今記憶猶新,“這種最新款,也是你這種垃圾配用的?”


    她被她們扭著雙手押到老師麵前,聽著她們控訴她偷別人的手機。


    三四個漂亮女生簇擁著坐在中間的老師,嘰嘰喳喳的爭先恐後開口:


    “麗麗為了買這塊手機,攢了好幾個月的零花錢呢……”


    “是啊是啊,她姐姐給的零花錢都不舍得花……”


    “當初還是我們一起去挑的呢,就這塊手機最好看了……”


    ……


    她看見那個女生站在最後麵,低著頭不說話,偶爾抬起頭時眼眸含淚,泫然欲泣。她光鮮漂亮的像小公主一樣,什麽都不必說,隻管站在那裏,她就什麽都是對的。


    可那是我暑假裏辛苦打工了快兩個月才攢錢買到的手機,不是我偷的。——她艱難的開口為自己辯解。


    “你有什麽證據證明嗎?”她看著老師推了推眼鏡,開口問她。


    她張嘴結舌,說不出一句話來。手機的盒子早就被扔了,她不知道那些東西需要保留,打工的便利店老板也不會為她作證,他們不會承認自己雇傭童工。


    她沒有證據證明,她買的手機是她自己的。


    沒有人相信她。


    一個是從偏遠農村來的一身灰敗的女孩,父母雙亡,笨拙木訥,是一個跟著年邁的奶奶艱難生活的孤兒。


    另一個是城市裏養大的嬌女,聰明漂亮,衣著時尚精致,她備受老師父母寵愛,還有已經上班的姐姐時不時給的零花錢,那樣明媚燦爛的小公主,怎麽會汙蔑一個灰頭土臉的小孤女?


    沒有人相信她。


    “如果再不承認的話,就叫你家長過來吧。”她麻木的聽著老師下了最後通牒。


    為了不打擾到年邁的奶奶,她隻能低下頭,承認是自己偷了別人的手機。


    她站在講台上,看著底下烏壓壓的一片人頭,隻覺得心情也是同樣烏壓壓的黑色。


    她覺得喘不過氣,絕望蔓延過心頭。


    她看著那一個個指責她的人,他們都站在道德的製高點上,打著正義的旗幟,光芒萬丈。


    他們都是正義。


    隻有她不是。


    沒有人相信她。


    她仿佛能看見自己嶄新的學校生活自此斷開猙獰的裂痕,一半仍然陽光燦爛,一半向著黑不見底的深淵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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