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個曾經聽嚴子怡提起過沈嬋的姘頭,口氣頗為忌憚。


    陸晏璋似乎嫌他聒噪,捏著雪茄的手不耐煩地衝馬仔擺了擺。


    兩個馬仔扛起瘦高個走到外麵甲板上。瘦高個四肢流著血,手腕被纜繩牢牢捆著,纜繩另一端,馬仔正把它套進船尾欄杆,順手打了個死結。


    仔細檢查過氧氣瓶和防咬麵具沒問題,馬仔扛起瘦高個。


    “別!別!我說!撲通!”話沒說完,男人就像一截子木頭被投進了茫茫深海。


    瘦高個帶著防咬麵具和氧氣瓶,腿腳在海裏劃出四條細長的紅線。


    漁船繼續開往深海。無風五月的夜,海麵上平靜安寧。水下,血腥味緩緩彌漫,很快,附近一條銀色鯊魚首先朝瘦高個遊來。


    船尾纜繩開始大幅度搖動,馬仔開始數秒。


    10、9、8、7、6、5、4、3、2、1。


    “嘩啦!”


    “嘩啦!”冷水撲在臉上,沈嬋感覺舒服多了。


    陸晏璋該是健身去了。沈嬋想著,拉開窗簾,窗外是寂靜的深山,玻璃上倒映著她略顯蒼白的影子。


    摸摸小腹,沈嬋拿了條披肩推開了隔壁書房的門。


    抽出陸晏璋準備的藏香,想了想,保險起見又放了迴去。


    鋪開筆墨紙硯,清晨的墨香淡淡的,讓沈嬋安心。


    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書房的門開著,不知什麽時候,陸晏璋已經站在門首,不言不語,隻是靠著門看著她。


    這樣瘦弱的女子,從哪裏生出的安撫他靈魂的力量?


    “你來了怎麽也不說話?專門伺機嚇唬人?”沈嬋寫完最後一句,把筆放進筆洗,抬起了頭。


    那被秋水洗過的無比幹淨的眸子,此刻讓陸晏璋不敢正視。


    “廚房知道你做早課,專門做了你愛吃的肉燕。”


    手,洗過很多遍,牽起沈嬋的小手時陸晏璋還是覺得自己髒。


    瘦高個生前最後一句話仿佛魔音在他耳朵邊繞啊繞“我老婆肚子裏還有孩子,放過我吧!”


    “你怎麽了?”沈嬋發現陸晏璋的心不在焉。


    “沒什麽,健身有些累。呆會兒抱著你再睡一下就好了。”


    沈嬋低頭淺淺笑著,這個看上去不可一世的傲慢無比的男人,居然在仆人麵前表露出對她的依賴。


    沈嬋是在鳥鳴聲中再次睜開眼睛的。山間的晨光被染成了綠色,帶著金絲纖維一縷一縷飄灑到床上。


    右手被大手握著,她左手放在小腹上,沒了起床的心思。


    一個人可以這樣幸福嗎?


    沈嬋從不喜歡看圓月,因為月圓意味著月缺的開始。


    躺在床上,拿枕頭墊高脖子,沈嬋視線在房間裏慢慢遊走。


    跟她家裏床一樣大的棕色沙發,原木色酒櫃,林風眠的《風靜》圖,半人高的汝窯瓷瓶,新鮮的紅玫瑰,鼠尾綠色梳妝台,台上一大堆她從沒用過,後來也不打算用的瓶瓶罐罐。


    視線轉了一圈,落在床頭櫃水杯上。


    恆溫加熱的水杯,卻取了一個奇怪的名字:裂帛。


    沈嬋渴了。


    她用力收縮小手,想從大手裏抽出來。陸晏璋卻忽然睜開眼,一瞬間眼中射出冰冷惡毒的光。


    “你醒了?我想去喝水。”沈嬋沒有留意,自顧自地要下床拿杯子。


    陸晏璋緩緩閉上眼,一個深唿吸坐起身。


    “坐著,我去。”


    陸晏璋長腿跨過沈嬋身體隻一步就拿迴了水杯。


    “為什麽叫裂帛?”溫水帶著山泉特有的甘甜。


    “一個朋友自己燒的,沒什麽意思。”陸晏璋坐在床邊,肩膀給沈嬋靠著看她喝水。


    “我也渴了。”就著沈嬋喝剩的半杯水,陸晏璋仰脖喝光。


    “今天晚上去秦氏晚宴,白天有沒有想去的地方。馬醫生下午才來。”


    “我就想呆在這裏,曬曬太陽、爬爬山。”


    “你高興就好。”陸晏璋大手拿過床邊的發繩,給沈嬋紮起頭發。


    “你紮頭發技術不錯。”


    “小時候給許泠紮過,她經常幫我打欺負我的白人男孩,也經常被打。打完頭發亂了,總要我給她梳頭。”


    “你們是青梅竹馬,怎麽後來又分手了呢?”沈嬋心底有些嫉妒,但更多的是好奇。


    “我、許泠、楊臨風三個都是唐人街一起長大的。許泠家開餐廳能吃飽,楊臨風是孤兒,從小在鳳姐們家裏輪流吃住。”


    “你呢?”


    “我跟母親一起。我母親也是個鳳姐。”陸晏璋口氣平淡,好像在述說別人的故事。


    沈嬋低下頭,仿佛她不該問這個問題。陸晏璋的手指有些粗糙,大拇指和食指間有個明顯的繭子。


    “對不起。”沈嬋揉著那繭子聲音越來越小。


    陸晏璋長臂伸到沈嬋腋下,另一隻胳膊伸進腿彎,稍一用力,沈嬋就被放進了陸晏璋懷裏。


    像母親懷抱著嬰兒。


    “都過去了。”陸晏璋看進沈嬋眼裏,那裏有他現在的影子。一個身高力大,足以保護他女人和孩子的男人的影子。


    “我們出去曬太陽吧!地主爺!帶我轉轉你的超級大院子!”沈嬋說著跳下陸晏璋膝蓋,拉起他的胳膊。


    “慢點,下次不許這樣跳。”陸晏璋緊張地看看沈嬋的小腹。


    “你一定是個好父親!”


    “對了,前天在學校,我接到了警察局的電話。他們問我最近有沒有再見過那個寄存大提琴的家夥。也不知道最後警察能不能抓到他。”


    兩人牽手在草坪上散步,城堡正門前,噴泉嘩啦啦地閃著彩色的光點。


    “放寬心,他不會再騷擾你了。”


    “你怎麽那麽肯定?”


    “警察不是在找他嘛!他逃都來不及又怎麽會自投羅網。”陸晏璋盯著遠山自圓其說。


    “逃走了?不可能!他證件都沒收了,逃出去怎麽生活?”


    “你們收了我幾十萬連個人都看不住,還錢!”


    此刻嚴子怡剛收到泰國酒吧老板打來的電話。周末她父親陪母親做護理挑衣服,晚上要以秦野親家的身份出席宴會。客廳裏空蕩蕩的,嚴子怡接電話的聲音不自覺抬高了許多。


    “誰逃走了,他欠你錢?哥哥幫你找迴來!”秦驍不知什麽時候進來的,嚴子怡嚇的手一抖,手機差點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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