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杉之前一直以為,蕭念安是在裝傻。


    她覺得她們是在十分默契的誰都不提這件事情,隻等著最後的石頭落地。


    而在此期間,她並不介意待蕭念安如初。


    可不曾想,蕭念安竟然是真傻。


    他好似真的沉浸在了這份幸福之中,無法自拔。


    以至於如今哭得如此悲痛欲絕。


    但,蕭念安其實是明白的。


    就算再不願承認,他內心深處也是一清二楚的。


    隻是,他不願多想,不願往那個方麵去想。


    近兩個月來無數次沒由來的心慌,都在證明著這一點。


    然而每次這個念頭剛剛在腦海中露出了一個犄角來,便會被他立即強行按迴去。


    如果這段時光是他為自己編織的美夢的話……


    那蕭念安也隻想沉溺在其中,不願醒來。


    “孤本來想著,若僅生了個男兒的話,孤也不是非要將你們父子二人分離不可。”姬杉任由他的淚水浸濕自己的衣襟,卻並未推開。


    “可現在,臣生了令珺……”蕭念安緩緩抬頭,淚眼婆娑地說道。


    “是,你生了令珺,孤的二王女。”她說著,鬆開了一直握著他的那隻手,輕柔擦去了他眼下的淚水,“孤不能讓她無名無分,流落在外。”


    話已至此,姬杉的意思可謂很是明了了。


    蕭念安不能入宮,但是令珺卻必須有名分,必須是她名正言順的二王女。


    二者本來就是相斥的。


    若想達成目的,那麽,令珺勢必要養在他人膝下。


    “可令珺,還很小……她才一個多月大,陛下。”蕭念安悟到了她的意思,豆大的眼淚從眼眶中滾滾流下。


    “一個半月你便哭成這樣,若是一兩歲了,你隻會更加難以割舍。”姬杉輕柔捋著他的發絲,“孤也想過,晚些再將令珺帶走,可又覺得長痛不如短痛,孤也心疼你。”


    才不是因為擔心令珺大些有了生父的記憶,日後徒惹麻煩。


    “可臣,懷了她九個月了,卻隻能養她一個月…臣…臣……”


    蕭念安實在是難以接受。


    “還有席玉呢,你若是想將席玉留下,孤可以允你。”


    姬杉見他哭得淒慘,將話題轉移到了席玉身上,“當然,你若是覺得偏遠之地環境淒苦,不適合他一個男兒家長大,想讓他在王宮當孤的帝卿,也可以。”


    “偏遠之地?”蕭念安眼淚停滯了,呆楞著望著她,似乎已經忘記了自己已經被貶官一事,“臣和席玉不能留在這裏嗎?”


    “就在這裏,在這個宅子裏,不可以嗎?”


    他緊緊攥住了姬杉的衣袖。


    姬杉看著他嘴唇顫抖,血色褪去的模樣,半晌沒有說話。


    幾近一炷香的時間過後,她才終於開口道:“本是不可以的,但……”


    “若你執意想留下,孤可以破例。”


    還沒等蕭念安鬆一口氣,從窒息感中掙脫出來,姬杉又繼續說道,“隻是,蕭念安這個名字,就必須死去。”


    “孤如今派人替你上任,可不能一直這樣下去,一旦‘蕭念安’消失於世間,你便要做好一輩子遮遮掩掩,不邁出此處半步的心理準備。”


    一盆冷水自他頭頂潑下。


    “隻能這樣嗎?”


    蕭念安實在難以抉擇,他想留下來。


    可一輩子太長了,就算他可以真的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但席玉怎麽辦。


    他是想將席玉留在身邊的。


    又不想讓他受自己拖累,也是遮掩過活。


    那豈不就與他小時候如出一轍了嗎?


    他不想自己的孩子也受相同的苦楚。


    “其實孤這裏都好說。”見蕭念安神情糾結,姬杉摸著他的臉,又是下了一劑猛藥,“無論是留在這裏,還是奉旨離都,孤都允你。”


    “隻是還有一點,令珺和席玉是雙生子,如果幸運的話,她們容貌不同,那還好說;若是容貌相仿……一個在王宮內,一個在都城郊外,怕是會引來不必要的事端。”


    潮水徹底淹沒了蕭念安。


    雖然什麽都依他,但實際上也隻有兩條路可以選。


    留在都城,姬杉時不時過來看望他,但要隱姓埋名,除了帝王之愛以外,一無所有。


    令珺和席玉都不能是他的。


    而另一條路,便是帶著席玉離開,歸期不定,相逢難求。


    可他還可以是蕭念安,還可以有一個自己的孩子。


    蕭念安迷茫了。


    他哪個都不想選。


    “陛下,臣不知道……臣真的不知道……”他呢喃著,無聲哭泣著。


    姬杉又是歎了一口氣。


    她隻覺得自己今日歎氣的頻率也太高了。


    可是能有什麽辦法?


    她也不想強硬的把蕭念安扔出去,弄到常人眼中恩斷義絕的地步。


    畢竟在姬杉的眼裏,與她恩斷義絕之人,隻有死路一條。


    她從沒有給自己埋下禍根的習慣。


    她要蕭念安“心甘情願”地離開。


    至於以後……


    “念安。”姬杉再度溫柔地拭去他滾燙的淚水,“別哭成這樣,孤不是要逼你做抉擇。”


    “但你要知道,孤作為王上,也有自己的無奈,也有可為和不可為之分。”


    “臣知道…臣知道,您寬容臣,一直庇護臣…可臣舍不得……”蕭念安泣不成聲,顫抖地捧住了她的手。


    “臣舍不得令珺和席玉,更舍不得您……”


    “臣一個家人都沒有,一個都沒有,終於盼到了…可……”他咽下所有的酸澀,未將後半句話說出口。


    此時蕭念安一張秀氣的小臉已經憋得通紅,唿吸不太順暢。


    “你是不是想錯了什麽?”姬杉重新握住他的手,“孤並沒想讓你在那裏待一輩子。”


    “您的意思是……”蕭念安聽到這話終於堪堪止住了幾秒淚水,“臣這一去,並非此生便不能再見您了?”


    “當然,孤哪裏舍得將你留在那裏自生自滅。”她輕笑了一聲,語氣格外寵溺,“若是時機成熟,孤會把你接迴來的。”


    時機成熟。


    什麽時候算是時機成熟呢?


    自然是令珺大一些,徹底認了旁人做父君;席玉容貌長開,與令珺並不相似……


    以及,蕭念安一如既往對她忠心不二。


    三者缺一不可。


    可她並未說任何一點前置條件,蕭念安也並未問。


    隻是輕而易舉地相信了這句承諾。


    “臣…還能迴來。”他仔細又小心翼翼地確認著。


    “嗯,能。”姬杉沒有絲毫猶豫和停頓。


    神態頗讓人信服。


    於是,蕭念安此刻的神態驟然變成了一副要哭不哭,要笑不笑的模樣。


    饒是有了這樣的承諾,他也一樣難以承受。


    令珺的去留從來不是他可以選擇的,陛下已經決定的事情,他無力撼動。


    然而席玉,私心來說,蕭念安真的很想將他留在身邊照顧,至少有個人可以陪伴他度過漫漫長夜。


    可姬杉說的似乎又很對,留在王宮做尊貴的帝卿,比跟在他身邊要好得多。


    理性與感性相互衝撞,令他心亂如麻。


    “一定要今日嗎……陛下,再給臣一些時間可以嗎?臣不知道,怎樣才是好的……”蕭念安祈求道。


    一雙眼睛紅腫得厲害。


    “也好,孤可以給你幾日的時間,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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