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啊?”


    李介丘拉著葉小塵叩了門,很快黑沉沉的大門被緩慢打開,一個身穿青色短打的門倌從門縫探出頭,提高了聲音問道。


    許是因為李介丘有一段時間經常上門給裘盈盈醫治風熱瘡,那門倌已經認識他了,現在一眼就認出了李介丘,下意識就將門縫掀得更開了些。門倌偏著頭,語氣有些驚訝,“誒?!這不是李大夫嗎?您怎麽來了?最近我們府上也沒有請大夫啊!”


    李介丘將手摁在銜咬門環的獸首銅器上,微微揚起一抹笑臉說道:“昨日你家小姐去南山醫館看過診,我想著有一樣病症說得不夠清楚,心裏實在放不下,就找過來了。勞煩小哥幫忙通傳一聲,可否讓我進門細說。”


    這李大夫醫術可厲害了,當時在府上夫人也是禮遇有加,顯然很敬重。


    門倌想了想後撓頭答應了,“您請等等,我進去通傳一聲,馬上就迴來。”


    那門倌腿腳很麻利,像猴兒一般躥了出去,沒過太久就迴來了,和他一起迴來的還有裘家的管家。大概是得了主家的允許,管家令守門的幾個門倌將大門徹底打開,隨後親自將李介丘請了進去。


    管家一邊請人進門,一邊盯著葉小塵看了兩眼,仿佛這時候才注意到他一樣,忍不住問道:“這位是?”


    他們從遊廊下走過,四周山石點綴綠蔭環護,遊廊的地麵鋪著整整齊齊的青花石板。遊廊兩側有各式的漏窗,老棗樹的樹葉從鏤空的窗格鑽了進來,窸窸窣窣掃過眾人的衣裳。就沒見過這樣漂亮的地方,葉小塵一路都是戰戰兢兢的,連腳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


    李介丘看出他的不自在,一路都緊緊牽住葉小塵的手,聽到了管家的問話也沒有鬆開,反而揚了揚兩人交握在一起的手,笑著迴答道:“這是我夫郎,他與我一起可有什麽不便?”


    人都進來了,這還能說什麽?


    管家尷尬地一頓,忙笑開,“哪裏哪裏!您夫夫一體,哪有什麽不便的。嗯……不知道,我家小姐又怎麽了?莫非是身體調養得不好?”


    這個問題李介丘自然不會告訴管家,他笑著含糊了過去,“沒有沒有,調理得不錯。嗯,不過隻是還有些小毛病,我須得親自同裘夫人講。”


    他雖然嘴上說著是小毛病,可又必須同夫人講。管家神色一變,忍不住就是一通腦補,還以為他家小姐生了什麽了不得的毛病。臉色著急起來,腳上的速度都快了許多。


    穿過遊廊,他們就被領到了堂室,那位夫人被幾個著青碧色裙裳的婢子簇擁著,她手邊的小幾上放著一盤糕點和一盞嫋嫋冒著熱氣的暖茶。可夫人全沒有心情吃,抻著脖子頗有些著急地往外看。


    裘夫人信賴李介丘的醫術,見他親自找上門,也以為是女兒的身體出了問題,一顆心總也放不下。


    她看到了李介丘後忙站了起來,推了推手邊的婢女,說道:“去把小姐叫來。”


    婢女福身退下。


    這屋子的裝潢比外麵那曲折的遊廊還要精致貴氣,可葉小塵進了門反而看不到這些了。他眼睛直直落在了裘夫人手邊小幾上一隻青釉的蓮紋瓷盤上,上麵整整齊齊擺著幾個糕點,正是他親手做的“白羆抱竹”。


    仿佛是注意到葉小塵的視線,裘夫人止住了正要問話的聲音,又改了口說道:“這還是小女送過來的,說是沒吃過的新玩意兒,兩位也嚐嚐?”


    李介丘和葉小塵自然沒嚐,裘夫人也不覺得尷尬,緩緩又問道:“李大夫,不知道小女是身體又出現了什麽問題?”


    李介丘笑了笑不著急說話,他左右看了看,意有所指地掃了一眼屋子裏的下人,低聲道:“可大可小的毛病,李某想和夫人私下說,冒昧請夫人屏退左右。”


    這……裘夫人麵露猶豫,猶疑地望了身側的婢女幾眼。這什麽病還得私下說?莫非……莫非是什麽女兒家的病?這,這確實得私下說!


    裘夫人自己說服了自己,揮手將堂中的下人都遣了出去,嘴上道:“你們退下吧,沒有吩咐不要進來。”


    一湧婢女和管家都退出門,可李大夫身邊那個小哥兒竟還站立不動,裘夫人又等了等見他仍是沒有反應,忍不住還是問道:“李大夫……您這是?”


    她目光落在葉小塵身上,明顯就是在問李介丘的意思了。自己已經屏退了下人,他怎麽還把身邊的人留著,這醫家講病情不該私下悄悄講嗎?


    李介丘還是笑,撫了撫身側葉小塵的肩膀,小聲說道:“這是我夫郎,令愛的病情與我夫郎有關。”


    這?這哪跟哪?饒是裘夫人是個好脾氣,也被李介丘的話搞得摸不著頭腦了,語氣也沒有之前那麽有耐心了,“李大夫直說吧,我女兒到底是什麽病?怎麽可能會貴夫郎有牽扯?”


    李介丘挺直了脊背,語氣嚴正道:“是健忘!”


    啊?


    裘夫人難得沒有保持住貴夫人的端莊儀態,疑惑吃驚的表情都要刻在臉上了。


    她第一反應就是搖頭,蹙著眉反駁道:“健忘?胡說!小女才多大!她怎麽可能得一個健忘的毛病!你莫不如直接說她得了呆症!李大夫別胡亂開玩笑。”


    裘夫人麵上再難以維持親和,語氣也嚴厲了兩分。可李介丘的臉色比她更嚴肅,語氣比她更鄭重,一字一詞都是鏗鏘有力。


    “正是年紀輕,這病還有得治。要是年紀拖大了,怕就不僅僅是健忘那麽簡單了,隻怕害人害己。”


    這話說得意有所指,裘夫人緩了緩神色,微微鬆開眉頭,隻是臉上多了一層疑慮。


    她端坐在椅子上,微微揚了揚頭,直接問道:“你到底什麽意思?”


    聽到裘夫人的問話,李介丘終於鬆開了一直和葉小塵握在一起的手。他稍稍往後退了一步,舉手作揖行了一個雅俊端方的禮,隨後緩慢說道:


    “貴千金今日在我夫郎那兒買了糕點,還砸了盤子,卻沒有給錢。怕是貴人多忘事,所以,李某隻好親自上門來討錢了。隻是這健忘一症,李某治不了,恐怕這病隻有夫人能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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