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過了繡稿,幾人就開始吃飯了。


    楊禾的手藝雖然比不上葉小塵,但也是做飯的好手,至少羌原很捧場。


    這漢子沉默寡言,耍刀厲害,幹飯也尤其厲害。旁人第一碗飯還沒吃完,他已經去盛第二碗了,也不說話,就悶頭吃,吃得專心致誌。


    今兒吃得有些早,也不曉得這混賬會不會又半夜餓了,然後大晚上悄悄摸摸進灶房給自己下麵吃。他好吃,但不會做飯,那晚上險些把灶房燒了。


    楊禾盯著羌原胡思亂想,連葉小塵叫他都沒有聽見。


    “楊禾哥!”葉小塵又叫了一聲。


    楊禾這次終於聽清了,頗有些尷尬地轉過頭看去,“怎、怎麽了?”


    葉小塵小聲歎了一口氣,又重複了一遍剛剛的問話,“我問你之後是、怎麽打算的?總不能一直、住在這兒吧……你家的事該有個、了斷。”


    他說的是自己和王大根的事情,楊禾自然是聽懂了。提及此事,楊禾眉宇凝重,好心情都沒了大半,隻是這事是躲不過的,也確實該考慮了。


    他沉色想了想,說道:“是該有個了斷了。王大根最近一直沒有迴村,想必是在外頭養傷,但我猜測他手裏應該沒什麽錢了,大概也快迴來了。等他迴來,我就和他提和離的事情,隻是……隻是他恐怕不願意,得再想法子。”


    現在的楊禾對王大根而言,就像一棵搖錢樹,他怎麽可能輕易鬆手。


    這事怕是難辦,不過隻要楊禾下了決心,這事肯定也是能辦成的。


    這人是經不得提,昨晚剛剛說過,第二天王大根就迴來了。


    他不是一個人迴來的,身邊跟了好幾個打手,都是賭場出來的。王大根先是迴了自己家,撲了一個空,屋子裏冷清清的,家門口的灰塵不知道多久沒有掃了,一踩一個腳印。他翻箱倒櫃一陣,沒找到錢,還發現楊禾的衣物、被絮也都不見了。


    這賤人難道跟著野男人跑了?


    王大根大怒,剛剛露出一絲怒氣就被一個兇神惡煞的漢子一腳踹了一個跟鬥,頭朝下直直栽進一個水氹裏,摔了一臉泥。


    “錢呢!你不是說迴來就能有錢嗎?老子可告訴你,你今天要是掏不出錢來,今兒就把你胳膊砍了拿去喂狗!”


    那漢子亮了亮晃眼的刀,兇惡地皺起臉。


    他應該是眾打手的頭頭,其餘打手一聽這話,立刻也揮舞著脆皮得直晃蕩的長刀威武吆喝,王大根一哆嗦,當場就嚇尿了,黃色的液體從他的褲襠洇了出來,淌了一大灘黃褐色。


    七八個漢子覺得惡心,嫌棄得直皺眉,像是看著一攤堆在地上的爛肉一樣看著王大根。


    “媽的!沒見過比這更窩囊的男人!個孬種!趕緊給老子爬起來!信不信一刀劈了你!”


    漢子怒罵,這院子裏頭的動靜實在太大了,有好幾個好熱鬧的村裏人探頭看了一眼,又立刻被這拿刀弄棒的架勢唬得連滾帶爬地逃走。


    不過王大根還是瞅見了,他像是看到了希望一樣爬了出去,追著問,“叔!叔!你曉得我夫郎上哪兒去了不?”


    多數人都害怕被牽連,逃都嫌慢,隻有一個自覺心腸好,瞧著王大根那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樣子有些可憐,隔著老遠說道:“他早出去了,早不這兒住了!”


    楊禾近來一個人住在荒廢的屋子裏,這是村裏人都看在眼裏的,大家夥兒心裏都有數,這一對夫夫的日子怕是要過到頭了。隻是王大根是個混賬癩皮狗,也不知道禾哥兒能不能從他手裏逃出來。


    果然,一聽這話,王大根怒不可遏,他氣得橫眉瞪眼,可馬上又牽扯到臉上的傷,痛得哎喲哎喲直叫,“媽的!老子就知道這賤貨跟著野男人跑了!”


    那人聽不下去,幫著解釋道:“沒這事兒!沒這事兒!禾哥兒一個人搬到村東口的廢屋去了,哎喲,你們兩個……哎,算了,你自個兒去找吧。”


    那人欲言又止,但王大根聽明白了,也知道他口裏的村東口的廢屋是什麽地兒。


    王大根立刻扯出討好諂媚的笑,伸手要去拉打手頭子的褲腿,卑微求道:“大哥!我夫郎還在呢!我夫郎有錢的,等我找到他,讓他給您還錢!他有錢的!”


    “嘁!你自個兒都還不上,還指望哥兒給你還錢?”那打手不太相信,但王大根兜裏比他臉上還幹淨,他雖然不相信可除了這也沒有別的辦法了,今天不把賭債要迴去,他們一夥兒人也討不著好!


    於是,王大根一瘸一拐地領著烏泱泱一堆打手往村東口去了,路上遇到了好些村民,一個個像躲瘟神一樣躲著,有漢子婦人抱著自個兒的孩子逃進屋裏,上了門閂不敢出來了。


    “嘖嘖嘖,王大根這是惹上了什麽瘟神啊!”


    “肯定是賭場的打手!這混子又不知道欠了多少錢!”


    “這得趕緊告訴裏長去!可千萬別出人命了!”


    “這是去找禾哥兒了吧,嘖嘖,夭壽哦……得和塵哥兒說一聲,他們倆玩得好嘞!”


    大多數人都躲著,可有好心的悄悄摸到了裏長家,把這事告訴了陶禮,也有曉得楊禾跟葉小塵、趙家交好的,順道去打了招唿。


    葉小塵在家裏收拾曬好的幹桂圓,完全不知道村裏鬧出的大動靜,隔壁嬸子來告訴他的時候,他還嚇了一跳,趕緊安頓好家裏的兩個孩子,然後出門往廢屋趕。他剛出門就看到了趙家人,趙樹林和趙安業也在,一個拿著鋤頭,一個拿著扁擔,顯然也是想要出門。


    趙安月也想去,但被爹爹嗬斥住了,這畢竟不是平常村裏的小打小鬧,月哥兒一個小哥兒過去,就擔心出事。


    趙樹林也勸了葉小塵,可葉小塵哪裏放心得下,楊禾與他可以說是共患難的交情,是他交上的第一個朋友,他肯定得去的。


    看著是勸不住了,趙樹林連連歎氣,一邊著急慌忙地走,一邊不放心地叮囑道:“這村子裏這麽多人看著,他們應該不敢打打殺殺……但就怕個萬一,你待會兒自個兒躲遠點!千萬別冒頭!”


    葉小塵心裏七上八下,壓根聽不進去其他的話,隻知道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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