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姬重耳這麽得人心?因為他素有賢名。他從小就喜歡結交有才德的士人,十七歲時身邊就已經有了五個品德高尚才能出眾的朋友,他們是:狐偃、趙夙之孫趙衰、賈佗、先丹木的兒子先軫、畢萬的兒子魏犨(畢萬的封地是魏,因此他的後人以魏為氏)。


    當年他倉皇逃出蒲城時,趙衰、狐偃、顛頡、魏犨、胥臣等下屬兼好友冒死追隨。在長達十九年的流亡生涯中,他們始終不離不棄,亦步亦趨地追隨在他身邊。


    他們逃出蒲城之後,先是去了重耳母親的娘家翟國,也就是狐毛狐偃兄弟的祖國。恰巧那時翟國討伐了一支隗姓的狄人部落廧咎如,獲得了廧咎如酋長的兩個美貌女兒叔隗、季隗。翟國國君把這兩個狄人女子送給了重耳,重耳隻娶了其中的季隗,而把叔隗給了趙衰。


    季隗為重耳生下兩個兒子,這兩個兒子後來一直留在翟國沒有迴晉。叔隗給趙衰生了一個兒子,就是後來成為晉國重臣的趙盾。


    重耳流亡翟國的第四年,晉獻公死了,晉國發生動亂,驪姬姐妹所生的兩個兒子先後繼位,又都是繼位沒多久就被重耳的支持者裏克殺掉,驪姬本人也被活活鞭打而死。


    裏克等人派狐毛去翟國迎接重耳迴國繼位。此時晉國的局勢很不明朗,逃亡在外的群公子各有支持者,特別是他的同父同母弟弟夷吾,很可能會獲得強大的秦國的支持,而重耳在國際上卻沒有強有力的支持者,就算迴去即了位,能否坐穩也著實難說。所以他推辭了,說:“違背父命逃離國家,父親去世又不能按兒子的禮儀參與辦喪,我有什麽臉迴國?請大夫們改立別人吧。”


    這時正好在梁國的夷吾派人許諾裏克丕鄭大量土地,裏克等人就同意迎立夷吾,於是君位就被夷吾搶去。


    重耳他們在翟國安寧地待了十二年,忽然傳來消息,晉惠公夷吾派兵來翟國殺重耳了!重耳他們隻得逃走,逃走之前,重耳對狄族妻子季隗說了一句別人聽了要笑季隗聽了要跳的奇葩話:“等我二十五年,假如到時我沒迴來,你就改嫁吧。”


    季隗說:“我已經二十五歲了,再過二十五年就要進棺材了,還改嫁?我等你就是啦!”


    重耳一行忙忙如喪家之犬,離開翟國,再次踏上了流亡之路,去哪裏?茫茫天下,哪裏是自己的歸宿?


    重耳說:“我當初逃到翟國,不是因為它能給我幫助,而是因為那裏離晉國近,可以很快迴國。在外這麽長時間之後,我倒希望到大國去尋求幫助了。齊國國君喜好行善,有誌稱霸,體恤諸侯,聽說管仲、隰朋已去世,他正要尋找賢能的人輔佐他,我們何不前往呢?”


    他們先來到衛國,這時的衛國經過衛文公二十多年的勵精圖治,已經從衛懿公好鶴亡國的苦難中緩過勁來了,軍事力量從當初剛複國時可憐的三十乘戰車增加到了三百乘,已經在打主意要吞並同樣遭過狄難的它的難兄難弟邢國了。但是跟晉國比起來,衛國還是不夠看的,所以,衛文公不願意因收留重耳而得罪晉惠公,再看看重耳一把年紀了還在淒淒遑遑流亡,估計他這輩子也不會有什麽出息了,所謂狗眼看人低,就不待見他,而且怕他在衛國滯留時間長了會引起晉國那邊的誤會,對他的態度很不好,拒絕接見他,也不招待他。


    重耳他們隻好繼續上路,走到一個叫五鹿(仍在衛國)的地方,重耳一行人已是饑腸轆轆,就向在田野裏耕種的野人討口飯吃。不料,衛國這個奇葩的國度,國君勢利,野人也勢利!那野人看他們一副落魄鬼的樣子,佑計也不是什麽有勢力的人,就順手撿起一塊土給他們。


    堂堂國君之子,剛受過衛文公的輕蔑,心裏正鬱悶著呢,見低賤的野人也敢來作弄自己,重耳頓時火發,要拿鞭子打那野人。如果這一鞭子打了下去,那麽,這野人一咋唿,一大群野人圍上來,就夠重耳他們喝一壺的了!人家雖是身份低微的野人,可不怕你這喪家之犬一般的他國落難公子。


    還是狐偃冷靜,急忙阻止了重耳,說:“這是上天要賞賜土地給您的征兆啊!”


    重耳省悟過來,馬上磕個頭,接過那塊土,放在了車上。


    終於到了齊國,豪爽的齊桓公果然熱情地接待了這落魄公子一行人。給他們安排了舒適的住處,好吃好待地養著他們。齊桓公身邊是不能沒有女人的,看重耳身邊居然沒有女人,那方麵的基本需求如何解決?就把齊國公室家族的一個少女齊薑嫁給他,並且陪嫁二十輛駟馬車(四匹馬拉的馬車,通常為高等貴族的戰車)。


    齊桓公已是英雄暮年,不複當初的雄心,再加身邊圍著一群奸邪小人,除了荒淫享樂,不想幹別的了,所以,想在這裏得到重用是絲毫沒有可能。可是,守著這一畝三分地,老婆孩子熱炕頭,小日子過得也蠻安逸,於是,飽受風塵之苦的重耳竟不想走了。


    趙衰他們覺得,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啊,意誌會徹底消磨掉的,可是勸他離開這個安樂窩他根本不聽。幾個人就到桑樹林裏商量,怎麽讓這貪圖安逸的家夥動起來。


    不料,他們的密談被在桑林裏采桑葉的女奴(蠶妾)聽到了,馬上告訴了齊薑。


    這齊薑卻希望自己的男人幹一番事業,怕女奴泄漏消息,竟把她殺了,然後對重耳說:“您有離開齊國的打算吧?偷聽你們計劃的人已被我殺了。”


    重耳說:“沒這迴事!”


    齊薑卻說:“您還是走吧,懷戀妻子和安於現狀是會毀掉功業的。”


    重耳怎麽肯走!


    齊薑就跟狐偃他們合謀,趁重耳喝酒之機,齊薑把他灌醉,然後狐偃幾個把他裝上駟馬車就走。


    重耳醒來,發現自己在馬車上,並且離開齊國安樂窩已經很遠了,頓時怒發如狂,操起插在車邊的一把長戈就向狐偃刺去,狐偃跳下車逃走,重耳也跳下車挺著戈追,一邊喊叫著:“離開了齊國,這迴要是路上沒有人接濟我,我就吃舅舅的肉!”


    狐偃說:“我的肉又腥又臊,不好吃啊!”


    追了一陣,重耳的氣也漸漸消了。


    一行人來到曹國,曹國國君曹共公倒是接待了他們,非但請他們吃飯,還請重耳洗澡。哪知道這貨不懷好意,他聽說重耳是駢肋(肋骨之間沒有間隙,連成一片),想趁重耳洗澡時看一看,滿足一下他的八卦心。於是,重耳正洗著澡,曹共公竟嘻皮笑臉地走了進來,站在一旁觀看。


    在貴族階層,這屬於極端無禮的行為,嚴重的侮辱。沒辦法,重耳隻得忍了,誰讓自己混得背呢!


    曹國大夫僖負羈的妻子很有遠見卓識,她對丈夫說:“我看晉公子重耳的那幾個隨從,個個都是能擔當輔佐國家的大任的能人,仗著這些人的輔助,晉公子一定能迴國為君,而且一定能在諸侯中稱霸,那時他就會對付對他無禮的國家了,曹國恐怕就是第一個,您為什麽不趁早對他表示另一種態度呢?”


    僖負羈馬上派人送給重耳一盤飯,並在飯下麵藏了一塊寶玉。重耳接受了飯,把寶玉退還了僖負羈。


    重耳一行離開曹國,來到了宋國。


    不久前宋襄公在泓水吃了大敗仗,正在襄邑的行宮裏孤獨鬱悶地養傷,他倒聽說過重耳的賢名,按國禮熱情接待,並送給重耳二十乘馬(八十匹)。


    重耳他們離開宋國就來到鄭國,鄭文公也怕招晉惠公恨,不接待重耳一行。


    擺過空城計的叔瞻很有遠見,勸諫說:“晉公子身上有三件奇事,說明了他是上天所眷顧的人,第一件,同姓婚姻所生的子女大多是不健康的,他的父母是同姓,他卻活到這把年紀還健健康康;第二件,他一直流亡在外這麽些年,上天一直沒讓晉國安定,這似乎是上天在為他開辟一條道路,讓他迴國為君;第三件,狐偃、趙衰、賈佗三人都是遠勝過一般人的賢士,他們一直追隨在他身邊。有此三件事,上天大概要讓他重振晉國吧!況且晉國跟鄭國是同姓,晉國的子弟路過鄭國,我們本來就應該招待。”


    鄭文公不聽,他說:“各國逃亡的公子路過我鄭國的多了去了,我怎麽可能都招待?”


    叔詹說:“國君如果不能對晉公子加以禮遇,那還不如殺了他。”


    鄭文公沒有理會。


    重耳一行離開鄭國,來到楚國。在這蠻夷之國,意外地獲得了隆重的禮遇,楚成王以接待諸侯國君的禮節接待他,並用周王室宴請諸侯的禮儀宴請他,搞了“九獻”(獻酒九次)和“庭實旅百”(把送給重耳的禮品陳列在庭上,數量達到上百種)。


    這麽隆重的禮遇,重耳都過意不去了,想要辭謝。


    狐偃說:“這是天意,您還是接受了吧。把一個流浪在外的人,當成國君一樣禮遇,如果不是上天啟發了他,他怎麽會想到這麽做呢?”


    楚成王看出重耳非池中之物,將來很可能會成為楚國的強勁對手,席間笑問道:“公子如果迴到了晉國,拿什麽報答我呢?”


    重耳說:“美女、寶玉和絲綢,您多的是;美麗的鳥翎、獸毛和名貴的象牙、皮革,都是貴國的特產,能流散到晉國來的不過是您撿剩下來的罷了。叫我拿什麽報答您呢?”


    楚成王說:“話雖然這麽說,可是您到底怎樣報答我呢?”


    重耳想了一下,鄭重地說:“如果我托您的福能夠迴到晉國,萬一晉、楚兩國發生戰爭,雙方軍隊在中原相遇,為了報答您今天的盛情,我一定指揮晉國軍隊退避三舍(成語“迴避三舍”,一舍為三十裏),如果我退避三舍之後您仍然不諒解我而退兵,那麽,我隻好左手拿弓,右邊佩帶著弓箭袋,奉陪您較量一番了。”


    楚國大夫子玉(即成得臣,字子玉)聽了這話,請求楚成王殺掉重耳,他說:“晉公子的話不恭順,應該殺了他。如果不殺他,一旦他迴晉國為君,必然對楚國構成危脅!”


    楚成王說:“晉公子誌向遠大而不放縱,言語文雅而有禮貌,他的隨員都態度莊重而待人寬厚,忠誠而能勤奮。現在晉國的國君失掉了人心,國內外的人都憎恨他,大概是上天要讓晉公子來振興晉國吧!違背天意,是要遭大禍的。”


    恰巧這時,秦穆公因為公子圉的不辭而逃而惱火,想要另立有賢名的重耳為晉國國君,聽說重耳在楚國,便派人來迎接他。


    楚成王對重耳說:“楚國離晉國較遠,要經過好幾個國家才能到達。秦國跟晉國接壤,從那裏迴晉國比較容易。秦國國君賢明,會幫助您迴國的,您放心地去吧!”


    於是又贈送重耳大量財物,並派兵隨秦國使者一起把重耳一行護送到秦國。


    秦穆公熱情接待了重耳一行,看到重耳及其隨從,都是跟晉惠公父子那對白眼狼完全不同的作風氣度,大生好感,立即將五個宗族女子嫁給重耳,其中包括被姬圉丟下的懷贏(她姓贏,而她的丈夫是晉懷公,所以人稱懷贏,嫁給重耳之後,就被改稱為辰贏),也就是重耳的侄媳。


    按照禮節,妻子要侍候丈夫洗臉,幫丈夫梳頭,五個秦女大概是輪流做這事的,輪到懷贏時,重耳有些抵觸,畢竟是自己的侄媳,在禮法上……唉,沒法說!沒法說!


    懷贏拿著匜舀了水往重耳的手上注水,重耳則雙手捧接了水搓洗手和臉,下麵放了個盤子接水。重耳洗完臉和手,懷贏把手巾遞給他,他用手巾擦幹臉和手。這時,按貴族的禮儀,他應向懷贏行禮致謝,由於心裏不願接受懷贏,他沒有致謝,竟像打發奴婢一般很隨便地揮揮手讓懷贏走開。


    懷贏生氣了,說:“秦、晉兩國是同等國家,為什麽看不起我?”


    重耳頓時慌了,這事情要鬧大了,還怎麽指望秦穆公幫自己?連忙解去衣冠,自我囚禁,以示謝罪。


    秦穆公聽說了這件事,召見重耳,說:“寡人嫁給你的五個女子中,她(懷贏)是最有才華的。子圉受辱在這裏當人質時,我把她嫁給了他,現在想讓她和你正式成婚又怕你嫌棄她名聲不好,所以不敢舉行婚姻的正禮,而把她放在五個女子之中。都是因為我疼愛她,讓公子受了汙辱,這是寡人的過錯啊!是否接納她,公子可以自行決定,寡人將唯命是從。”


    重耳不打算接納懷贏,胥臣認為應該接納,他對重耳說:“您跟子圉同姓而不同德,等於路人,取得他所丟棄的以成就大事,有何不可?”


    ——德真是個萬能的好東西,無論想幹什麽,拿它說事就能理直氣壯!


    重耳還是拿不定主意,又問狐偃。狐偃說:“將要奪取他(子圉)的國政,何必拒絕他的妻子?現在我們隻能聽從秦君的命令。”


    重耳又征求趙衰的意見,比起重耳的其他幾位追隨者,趙衰這個王道主義者信仰最堅定,主義最純正,如果這個老古板都說應該接受,那麽,重耳在道德方麵也就沒有顧慮了。


    在利益麵前,趙衰也選擇暫時拋開偉大的禮,做一個實用主義者,他說:“將要向別人請求,必須先接受別人的請求;想要別人愛自己,必須先愛別人;想要別人聽從自己,必須先聽從別人。對別人沒有恩德,卻想有求於別人,這就是過錯。現在就算聽從了秦國,接受他們的好意跟他們聯姻,都不一定能讓他們對自己施恩幫助呢,還有什麽可遲疑的!”


    重耳這才下了決心,向秦穆公納了聘禮,正式迎娶懷贏。


    不過,在重耳的九位妻子中,懷贏仍然是地位最低的。重耳的九位妻子依次是:秦穆公的另一個女兒文贏為第一(正夫人);晉襄公的生母偪姞(偪國女子)第二;在翟國娶的季隗第三;公子雍的生母杜祁第四;齊女齊薑第五;第六至第八為這次得到的五個秦女中的另三人;第九為懷贏(辰贏)。實際上,懷贏和另外三位秦女都是文贏陪嫁的媵,相當於妾的身份。


    過了幾天,秦穆公又宴請重耳。狐偃知道這是秦穆公要再次觀察重耳,以決定是否值得助他迴國,畢竟晉國白眼狼秦穆公遭遇得多了些。因此,狐偃對重耳說:“我比不上趙衰那樣善長辭令,讓他陪你去吧。”


    席間,秦穆公先吟誦了《詩經》中的詩歌《采菽》,這是講周天子歡迎前來朝見的諸侯並賜車服的詩,言外之意,已把重耳看成諸侯了。趙衰趕緊叫重耳下堂拜謝,並代表重耳對秦穆公說:“國君用天子的禮儀接待重耳,重耳怎能安心承受?怎敢不下堂拜謝呢?”


    重耳下堂拜謝,秦穆公也下堂答禮。


    賓主重新登堂入席,趙衰讓重耳吟誦了《黍苗》。這首詩描述的是周宣王把申地封給召伯虎,讓他去南方經營申國的事。這首詩整體上跟重耳這事搭不上邊,但其中的第一句是“芃芃黍苗,陰雨膏之。”可以借用來表達重耳的處境和心情,所以重耳吟誦完畢後,趙衰馬上代表重耳對秦穆公說:“重耳仰望國君,就像黍苗盼望上天下雨滋潤它一樣,如果承國君庇護滋潤,使重耳能成長為嘉穀,奉獻給宗廟,那是國君的力量啊!國君如果能發揚先君秦襄公的光輝,東過黃河,整頓軍隊,使周室再強盛起來,是重耳的希望。(這意思是,你能讓重耳當晉君,重耳就輔佐你成為霸主,這對秦穆公最有誘惑力)重耳若能得到國君的恩德,能迴晉國祭祀宗廟,成為晉國民眾的國君,怎能不服從您的命令?四方諸侯怎敢不小心謹慎地聽從您的命令?”


    這話的誘惑力太大了,秦穆公聽了怦然心動,但表麵上不露聲色,謙遜地歎道:“公子將要迴國為君,怎麽會單靠我的力量呢?”


    趙衰趕緊讓重耳吟誦《沔水》一詩,在這首詩中,詩的作者表達了對周王室東遷後王室衰弱,天下動亂的局勢深切擔憂之情,重耳借用來表達他希望秦穆公幫助自己迴國,結束晉國動亂局麵的意願,其中“朝宗於海”一句,表示自己迴國即位後,要像百川歸海一樣服從秦國領導。


    秦穆公朗誦了《六月》一詩,這詩講的是尹吉甫奉周宣王之命北伐玁狁的事,秦穆公借此表示,希望重耳迴國後像尹吉甫一樣輔佐周王室,也就等於答應助重耳迴國為君了。


    所以趙衰馬上高聲讚禮:“重耳拜謝秦伯的賞賜!”


    重耳趕忙走到殿外的台階下麵,向秦穆公作揖,叩頭。


    秦穆公也走下一級台階,表示不敢接受重耳的稽首大禮。


    趙衰忙對秦穆公道:“您將輔助周天子的使命交給重耳擔當,重耳怎敢不拜謝您的厚意!”


    從上麵這個外交案例,可以看出春秋時代外交場合雙方對答的模式。話不可以直接地說出來,要遠兜遠轉,而且一定要以吟詩的方式,借詩的意思,或詩裏麵的某句話,來表達心意。賦詩並不要求非得現場作詩,吟誦前人的詩就可以,重耳和秦穆公所吟誦的詩都是前人之作,後來都被孔子收入《詩經-小雅》之中。吟出來的詩也不必完全切題,隻要意思帶到一點點,能夠牽強地附會上就行了。這就是貴族們都非常欣賞的風雅、修養,所以,要想在貴族社會裏混,背詩是必須的。


    說到這裏,必須涉及到曆史上的一個謎題了——姬重耳的年齡!


    據《史記》說,重耳外出流亡時已有四十三歲,那麽迴國當國君時已六十二歲,七十歲去世。而《國語》則說他出逃時隻有十七歲,那麽迴國當國君時是三十六歲,去世時是四十四歲。哪一種說法靠譜?兩千多年來,古今學者為此爭論得麵紅耳赤,也沒有爭出一個結果。


    我們來分析一下,首先,《國語》的十七歲之說似乎不靠譜。因為據《左傳》說,重耳離開絳都去鎮守蒲城是在晉獻公十一年(公元前666年),重耳出逃是在公元前655年,如果出逃時是十七歲,那麽去鎮守蒲城時隻有六歲,而去鎮守屈城的夷吾年紀就更小了!讓一個六歲小孩去鎮守邊地,這可能性太小了!況且,如果晉獻公十一年重耳隻有六歲,那他就是晉獻公六年出生的,而晉獻公得到驪姬姐妹是獻公五年,驪姬的兒子很可能跟重耳一樣大,而夷吾則比驪姬的兒子還小,年紀不比自己的兒子大,他們的母親又不得寵,驪姬用得著擔心他們嗎?


    六歲及六歲以下的孩子,身邊可能有保、傅這類老師和生活輔導員,但擁有一幫追隨者是不可能的事。


    十七歲之說靠不住,那麽四十三歲之說呢?


    有人提出的質疑是,如果重耳四十三歲流亡,那他出逃時就應該已經娶妻娶妾,兒女不成群也至少應該頗有幾個了,但史籍上卻根本沒有提到過他出逃之前的妻妾子女。而他在翟國娶季隗後所生的兩個兒子,分別起名叫伯鯈、叔劉。按這時候的起名字習慣,“伯”和“叔”分別是用在大兒子和二兒子的名字上的,如果出逃之前已有兒子,哪怕兒子已死,此後再生的兒子也不再會用“伯”字了。可見,他出逃時應該是未婚,也就是還未到結婚的年齡。


    這個說法有一定道理,但問題是,重耳在逃亡之前似乎已有妻室,而且已有二妻,一個是偪姞,一個是杜祁。其中偪姞是南燕國的公室女子,姓姞(一說是偪國公室女子,也是姓姞),她是重耳的第一個妻子,她為重耳生了兒子姬歡,就是後來的晉襄公。杜祁是杜國公室女,她為重耳生了公子雍。


    重耳何時娶此二女雖然不見於史乘,甚至偪姞為晉襄公生母也是後人推測的,但這兩妻娶於逃亡之前倒是頗可信,因為重耳開始逃亡後他的行蹤和娶的妻妾《左傳》等還是記錄得蠻清晰的,沒有娶偪姞和杜祁的記載,說明她們確有可能娶於逃亡之前。


    但就算這樣,也無法證明重耳逃亡時已有四十三歲。


    狐偃的年齡要比重耳大,事實上他是重耳的舅舅。趙衰的年紀也比重耳大,因為重耳就是接受著狐偃和趙衰的教導長大的。如果重耳出逃時有四十三了,那趙衰更要四十好幾甚至五十了,也應該有妻妾子女甚至孫子女了,可是從後來的情況看,分明叔隗還是他的第一個老婆,趙盾是他的第一個兒子!


    因此,四十三歲之說,也很可疑。他的真實年齡,隻能繼續是個謎!不過,他在流亡途中,鄭國叔瞻曾說重耳長壽,後來城濮之戰時楚成王也對子玉說‘上天賜給重耳長壽’,說明那時他年齡已比較大了,因此可以肯定,重耳逃亡時就算沒有四十三,也已不是小年輕了。


    公元前636年,周曆正月,秦穆公親自率領秦國大軍護送重耳進入晉國境內。到了黃河邊上,狐偃拿出一塊寶玉獻給重耳,說:“我服侍您走遍了各國,一路上得罪您的地方太多了,連我自己都知道有罪,何況您呢,讓我從此離開您,一個人去流亡吧。”


    重耳鄭重地說:“我豈是不知好歹的人?您那麽做還不都是為我好嗎,要是我不同舅舅您一條心,我可以指著黃河水發誓!”說著就把那塊寶玉扔在了黃河裏,這是請河神監督他的誓言。


    秦軍護著重耳渡過了黃河,一路勢如破竹。


    即位才幾個月的晉懷公慌忙派兵抵禦,晉軍駐紮在一個叫廬柳的地方,秦穆公派秦國大夫公孫縶去勸說晉軍放棄抵抗。


    公孫縶到晉軍中去略一勸說,晉軍馬上就後撤到了今山西猗氏西南的郇城。


    二月二十一日,狐偃同晉、秦兩國的大夫在郇城訂立了盟約。第二天,重耳就進入晉軍軍營,接管了這支軍隊。


    幾天後,重耳進入曲沃城,隨即就到武公廟去朝拜了晉武公的牌位。也就算是得到了祖宗的認可,當上晉國的國君了,隻差一個即位儀式而已,那要等迴到國都絳城再辦。——他就是,史冊上大名鼎鼎的晉文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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