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黎沉默著,心頭情緒複雜。


    紀司南對她感同身受,開什麽玩笑?她低垂著黑如鴉羽般的長睫,眸中湧動著的情緒像沸騰的山泉。


    “紀總也會把自己代入別人的處境麽?這倒是我從沒想過的。”


    她看向紀司南,彎起眸子笑起來,笑容清淺好似微明晨曦中的薄霧,讓人覺得隻多一秒就要消散。


    毫無疑問,這是一個很美好的笑容,甚至在宋知黎的外貌加持下,變得更加能迷惑人,但她話中的內容卻聽起來不太美好。


    紀司南能直接感覺到她對他的諷刺,他沒有反駁,隻是定定地看著她。


    “你不是別人。”


    宋知黎一怔,才反應過來紀司南的意思。


    他的確不懂別人的感受,也不會嚐試設身處地代入別人的視角,他對她感同身受隻是因為她是她。


    她不是別人。


    宋知黎倏而一笑,“怎麽,紀總想讓我對此感恩戴德麽?”


    紀司南淺淺皺起眉頭,“你可不可以不要總是和我這麽說話?我們冷靜一點交流不好麽?”


    紀司南皺眉,放在以前從來都是一件令宋知黎感到心痛的事,無論是他為了集團的事感到憂心,還是他對她的冷言冷語、極盡諷刺。


    他的皺眉總是可以牽動她的心緒,她像一抹失智的幽魂,貪戀生機般守望紀司南的情緒。


    即使他的情緒永遠隻會冷冰冰地刺傷她,其中從來不夾雜任何對她的仁慈,她仍然會在原地癡望著。


    宋知黎從未哪有一刻像現在這般清晰地認知到:


    一切都變了。


    過去逝去的事物不僅是像從手指間漏下的流沙,更像是看著邊緣已經發黃的黑白老照片時,心頭緩緩升起的那種恍然。


    那種感覺就像是,一個失去笑容許久的人,看著沉默色調中的歡欣神采,會訝異於其中開懷大笑的角色竟然是自己。


    麵對過去,那些仿佛還曆曆在目的事情,她會驚訝地開口,並在心中不可置信。


    原來過去是這樣的麽?


    竟然會出現不可思議、甚至陌生的感覺,明明那都是發生在她身上的事啊……


    宋知黎此刻對於紀司南皺起的眉宇,就是這樣的感覺。


    恍若隔世。


    紀司南愛皺眉,他天生性子冷淡,不愛說話也不愛笑,皺眉是他那張被上帝極盡寵愛的臉上出現最多的表情。


    對於他微微蹙起的眉宇,無論宋知黎耗費再多心血都無法將之撫平,從前她望見,隻覺得膽戰又心驚。


    她不僅會煩惱起,紀司南的煩惱是什麽,她還會反思起自己,是不是有哪裏做的不好。


    明明也才沒過去多久。


    宋知黎看著眼前英俊的男人,內心的情緒平淡如水,難以泛起一絲波瀾,她心裏的那點訝然全給了自己。


    她無法相信,過去的她,會為紀司南的一個小表情牽動神思。


    寒風唿嘯著,刮起地上的落葉,時間帶來變化,萬物流轉,生生不息,此時一片晦暗的天地再過兩個月又會生機盎然。


    在這個世界上,沒人能逃過時間的改變,紀司南也不能。


    宋知黎曾經以為他是可以的,畢竟他是紀司南,即便是充滿幻想意味的文藝作品裏,也少見他這樣得天獨厚的條件。


    像是神明創造出最完美的寵兒,他或許不是擁有一切,但上天已經賜給他擁有一切的資格。


    他是這個世界上,極少數可以做到隨心所欲的人。


    但即使是這樣,他也還是沒能逃過改變。


    宋知黎看著現在站在她麵前的人,熟悉的眉眼,熟悉的薄唇,男人的長相似乎天生就和冷漠無情綁定。


    可此刻他微蹙的眉間卻帶上幾絲祈求。


    紀司南,祈求,這其實是兩個關聯性極強的詞。


    宋知黎常常想,上天在這個世界運行時,一定額外加了一條,別人祈求紀司南的法則。


    僅就她陪在他身邊那為數不多的時光,宋知黎已經在太多人臉上見過類似的神情。


    他們毫不自知地對著紀司南袒露這樣的表情,像把胸腔都解剖開似的,連著鮮紅的內裏一切露出。


    卑微的祈求和赤裸裸的野心,可以在同一張臉上出現。


    可現在這樣的情況分明是紀司南祈求別人,這是從未出現過的情形。


    宋知黎作為這個“別人”,就靜靜地看著,曾經她腦海中構建的法則被顛覆無餘。


    “我現在很冷靜,甚至有些過於冷靜。”她緩緩開口。


    “你知道我是個同情心很旺盛的人,甚至在不久之前,我還被人指責善心泛濫,但看著你現在的表情。”


    “我的內心竟然沒有一點點觸動。”


    宋知黎歪了歪頭看著紀司南,“紀總沒覺得這很奇怪嗎?還是說……”


    “你不知道你現在的表情看起來有多可憐?”


    可憐兩個字,一向是和高高在上的紀氏總裁不相關的,他甚至都無暇也懶得可憐別人。


    這兩個字,說是玷辱了他也不為過。


    宋知黎冷靜地說完她心中構思了很久的解氣語句,但隨著她波瀾不驚地敘述完畢,她心中並沒能隨之升起爽快的報複感。


    是她出了問題,還是紀司南不對勁?這一切不應該是這樣的。


    宋知黎緩慢地眨著眼睛,是紀司南吧,在她說完這些話後,他原本皺起的眉宇舒展開。


    整張臉恢複到毫無表情,像他一貫那樣。


    如果紀司南能因為她的話露出不可置信、甚至加深眉頭褶皺的表情,宋知黎想,她心中的痛快感應該能增加很多。


    “紀總對於我的話就沒什麽想說的嗎?”


    紀司南仍舊隻是靜靜的看著她,深邃的黑眸像純粹無比的黑曜石。


    宋知黎的聲線更冷了一分,“你對我的話,就不覺得生氣?”


    薄唇抿了抿,紀司南穿著參加宴會的禮服,是筆挺厚實的西裝,將他整個人的身形修飾的更加完美,但抵擋不住凜冽的寒風。


    因此他的唇色看起來有些蒼白,讓他整個人的神情也沾染上一些可憐。


    “我不生氣,因為你說的對。”


    “現在的我的確很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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