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娜的精神不錯,至少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因為從我知道她進了精神病院,我就再也沒有關注過她。


    她還是把已經稀疏了不少的頭發梳在腦後,臉色淡然,不施脂粉,衣著樸素,她比我之前見到的沉穩了很多,我覺得這個時候愣在當場的應該不止是我一個人吧。


    可我看到的卻是,郝娜謙和的笑著,“我覺得你好眼熟,你是?”


    我這個時候是不是應該先不道出自己的真名呢,但是“玫瑰”兩個字已經脫口而出了。


    她不認識我是有可能的,因為我們畢竟隻見過一麵,還是在好幾年前,但是她對這個名字應該不陌生,因為她曾經很恨我吧。


    郝娜似乎是想了一下,但很快她就想起來了,因為她笑著說:“我記得你,真巧啊,怎麽會在這裏遇見你呢?”說話的時候她並沒有表現出憎恨和懊悔,沒有絲毫的驚慌。


    和我緊張的得無法自控的心跳相比,她顯得超然許多。


    所以我在想,她到底有沒有真正把我想起來,我說:“我是專門來找你的。”


    郝娜依然微微笑著,“是嗎?那一起進來坐一會兒吧。”我不知道她的笑是真的還是假的,也不知道她的平靜是真的還是裝的。


    不能預測的相遇就這樣發生了,我被他們讓進了房間,房間很簡陋,一個大大的廟廳被隔成了幾個單獨的小間,德清師傅就在其中一間,德清師傅是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子,滿月圓臉白白靜靜,身材微胖卻不顯笨拙。


    房間裏麵有一張桌子,幾個凳子,還有很多的佛學書集,還貼著一些修身養性的文字,一把古琴放在角落裏,已落上了灰,那個德清師傅去打了兩份齋飯給我們,之後他們又聊了一些,德清師傅這次去別的佛家學府進修的事情,聽他們的談話,我了解到郝娜經常會布施寺廟一些財物。


    最後德清師傅又說了一些佛家的精髓,郝娜虔誠的聽取,我也在一旁假裝傾聽。


    在這個過程中我和郝娜並沒有什麽交流,出來的時候,我和郝娜並排走著,郝娜說:“來這裏一趟有什麽感受,是不是很輕鬆?”我點了點頭,似乎也被這裏的氛圍感染了,忘了自己來找郝娜的目的。


    然後我們就在寺院門口道別了,我認為這樣的狀態下,郝娜是沒有提起過去那些事情的打算的,所以我們約了其它時間再見。


    我第二次見到郝娜的時候,是在她住的公寓裏,因為那天分開時都約好了時間,所以門衛確認後就放我進去了。


    看起來這是一個高檔的小區,但郝娜的住所卻很樸素。


    一室一廳的房子,簡單整潔的家具,牆上貼著字畫,桌上放著茶具,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清心寡欲,一心向佛的人。


    落座後,郝娜開始給我衝茶,她說:“我知道你會來找我的。”


    我做不到像她那樣淡然,問:“為什麽?”


    她純熟地洗茶、衝泡,然後把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放在我的麵前說:“嚐一下吧,是今年的新茶。”


    我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沒有嚐出是不是新茶,我對茶並不了解,最主要的是我現在更關心她的話,而不是她的茶。


    “這些年我也一直在贖罪,德清師傅說,生死是由天命的,但我還是想贖罪。”


    我放下杯子,郝娜又給我續了一些茶水,我說:“郝娜,你我之間的恩怨,我已經不想說了,因為我傷害過你,你也傷害過我,我今天就是想知道真相,一些事情的真相。”


    郝娜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迴味了片刻說:“今天的茶泡的很到位。”她舉著杯子笑著說:“佛說,有就是無,無就是有,一些事情何必要知道得那麽清楚。”


    我也笑了說:“我沒有你那麽超然,隻是想活得明白點。”


    “難道你不是知道了,才來找的我嗎?”郝娜微笑著瞥了我一眼。


    我直奔主題,“你認識阿北嗎?”


    郝娜並不急於迴答我,她又開始泡茶,把開水倒進控幹的茶葉裏,泡了一會兒,把茶葉取了出來,把水倒入我和他的茶杯,端給我喝,我隻能接過來喝下去,她又開始下一輪的衝泡,這期間她一句話也不說,而我也不再急著問她。


    就這樣我們無聲地喝下去幾杯水之後,郝娜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她直起腰來麵對我說:“好吧,你想知道的,我都告訴你。”


    “肖陌丘在a城的時候,雖然我知道他很花心,但我並不擔心什麽,就我對他的了解,他對一個女人的興趣超不過三個月,所以我並不擔心什麽,隻要不危急到我的婚姻,我對他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畢竟我也有自己的事業,不可能時刻陪在他的左右,但是我是愛他的,雖然我們一直沒有孩子,雖然他早就和我提出了離婚,但是我心裏沒有真正想過和他離婚,我想著他玩累了總會迴來的,我們可以領養一個孩子,所以就算我答應了他離婚,也並沒有想真的離開他。”


    “我記得那是一個黃昏,我接到一個陌生人的電話,他告訴我我的老公在a市和一個叫玫瑰的女孩在一起,起初我並沒有相信他,或者相信他了但也沒有當迴事,但後來,那個人的電話就不斷地打過來,向我報告他們的行蹤和狀態。”


    我問:“那個人是阿北,對嗎?”


    郝娜點了點頭,“那時我也有點擔心了,而且也感覺到了這次肖陌丘是不一樣的,所以我準備去找他,在那之前,我約那個陌生人見了一麵,他就是阿北。”


    “阿北對我說你是對他來說非常特殊的人,所以他不能讓你做一個第三者,他一定要拆散你們,這樣我們倆因為一樣的目的達成了共識。”


    我輕輕出了一口氣,我對阿北來說是特殊的人,這麽多年他一直在暗中觀察我的生活,這個想法讓我不寒而栗。


    郝娜繼續說:“我去a城找了肖陌丘,也見到了你,在我聽到你懷孕的消息之後,我就知道我們完了,你知道,他很想有個孩子,那時候,我答應肖陌丘離婚,是真實的想法,因為我很明白,不離婚是不可能的了,我迴到了北京,再次見到了阿北,他說他願意幫我,他的計劃是綁架你,然後逼你把孩子打掉,他的這個想法讓我對名存實亡的婚姻有了一線希望。”


    郝娜低頭用抹布擦了擦桌上的茶漬,搖了搖頭,“當時除了對未來的絕望就是對你的恨,所以我沒有阻止阿北那樣做,因為他對你的恨超過了我,所以隨他吧,那一切都是他安排的,過後他打電話給我我才知道出了那樣的事——肖陌丘墜崖,而你也失去了孩子。”


    我相信一個一心向佛的女人的話,況且當時郝娜也是一個事業有成的女人,應該不會做出那麽極端,又自毀前程的事情。


    這麽說讓我失去孩子的人並不是郝娜,這出戲完全是由阿北導演的,我想起了在車裏的那個電話,強哥在電話中征詢處理我這個女人的意見時,阿北一定拿著電話說,“把她的孩子弄掉,”就像我真的聽到了一樣,多麽殘忍的聲音,我的眼淚一度想要溢出來。


    原來那個人真的是阿北,這一切都是他導演的,他就是來向我報複的,我還曾經和他討價還價,多麽可笑,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毀掉我的生活,我是不會原諒他的,不會的。


    郝娜接著說:“從那以後,我就非常痛苦,肖陌丘的死給我的打擊非常的大,我真的有點一蹶不振了,那時候,阿北他天天陪著我,不斷地開導我、關心我。”


    看來阿北所害的人並不止我一個。


    郝娜的眼神黯淡下來,她說:“那段時間我真的很依賴他,信任他,因為畢竟兩個人是在同一條船上,我把肖陌丘留下來的公司交給阿北去打理,沒過多久,他就不再殷勤地對我,我這才知道他把公司已經過戶到了他的手中,那段時間痛苦、怨恨、懊悔讓我的精神受到了打擊,沒多久就住院了,後來我認識了德清師傅,把一切都看開了,生死由天命,善惡終有報。”


    現在才知道,當時郝娜因為精神原因住進醫院並不單是我的原因,不過我知道有我的誘因,我為撇清了自己的罪惡吸了一口氣。


    “和你比起來,我應該更恨阿北,他毀了我的一切,不過德清師傅說過,恨讓一個人痛苦,愛讓一個人幸福,所以讓我們忘記恨,記住愛,這樣我們會過得輕鬆很多,如果不是你提起這些,我真的都要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


    “德清師傅說,你永遠要寬恕眾生,不論他有多壞,甚至他傷害過你,你一定要放下,才能得到真正的快樂。”


    郝娜還在喃喃而語,我的思緒已經飄向了很遠,郝娜的淡薄是因為她不夠強大,她說善惡終有報,雖然我也相信,但我認為與其等待著不知在哪兒的佛祖來報,還不如讓我來報吧。


    當我離開郝娜住所的時候,我的心裏說不清是輕鬆還是沉重,反正被一種難以言狀的惆悵所取代,讓我的仇恨變得不清晰了起來,我很不喜歡這種感覺。


    我是從今天才真正認識阿北的嗎?不,我永遠不可能真正的認識他,我沒有郝娜那麽超脫,不可能看著那些害過我的人,道貌岸然地走在我的身邊,而且也不可能活在暗處一雙窺探的眼睛的注視下,但是我要做些什麽,我還沒有頭緒,我要怎麽樣才能把該還給他們的都還給他們。


    是的,我說過,我是一個呀眥必報的人,我的人生,我的愛人,我的婚姻一件一件都毀在他的手上,我怎麽可能放任不管呢,


    我不禁再一次陷入沉思,阿北對我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感情,是愛還是恨,不管怎麽樣,阿北,我是不會放過你的!


    此時我已經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我不能容忍阿北一而再的來傷害我,我一定會把他種的苦果送到他的嘴裏,我會讓他對自己所做的事付出代價,一定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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