乘務員們再怎麽辛苦,與保潔相比,終究是要好多了,她們主要負責查票,因為她們是乘務工作的主角,服務意識很強,對旅客態度非常有耐心。本著委屈自己,也要把旅客服務舒服了,再加之乘務員本是鐵路戰線上的正式職工,對自己的本職工作認真負責,把自己的崗位當作終身職責,所以,對待旅客,服務意識非常強,從言語,到行為,真正把旅客當作貴賓來伺候,所以,乘務員很少出現被旅客投訴的。


    所以,即使坐車的旅客,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乘務員們都會盡可能的去滿足旅客所提出的各種要求,哪怕是誇張的,過份的要求,都會盡力去解釋,滿足。


    同樣是在列車上,到了保潔大姐這裏,可就沒這好的耐心了。


    首先保潔大姐工作量非常大,一趟車下來,幾乎手不空來腳不閑,多數時候都是忙得像個陀螺,隻顧著做事做事再做事,幹活幹活再幹活,哪裏顧得上別人的心情和感受。這樣下來,少不了會與一些小肚雞腸的人發生一些小小摩擦,偏偏這些小肚雞腸之人,還精力旺盛,把那占牛角尖的事情當作偉大的事業來做,於是,芝麻大的事情,居然拿出尚方寶劍來,那尚方寶劍就是——投訴二字。


    高射炮打蚊子——大材小用。


    雖然這個比如不恰當,那一個投訴電話就好比高射炮,得一大圈的服務人員來處理投訴事件。而投訴的起因,比蚊子還小。


    如此下來,保潔大姐遭投訴的層出不窮。


    那被投訴的理由,就連筷子都挑不上來,湯勺也舀不起來囉。


    有那礦泉水瓶被保潔大姐當垃圾收走的,這旅客拿起尚方寶劍就是一個投訴。其實,那礦泉水瓶裏隻有一丁點兒水在裏麵沒喝完,值得你投訴嗎?


    還有,旅客諮詢大姐的時候,又說是大姐迴答的聲音太大了,認為大姐在吼他,這一位不爽了,拿起尚方寶劍,也是一個投訴。是你自己找到大姐問這問那。聰明的人,不曉得去諮詢乘務員麽。


    總之是投訴的理由千奇百怪,沒有一個理由是因為損傷了旅客的經濟利益的。


    出行坐車,最終目標就是平安到達目的地。任何事情都有一個輕重之分吧。


    這些占牛角尖的旅客,一個投訴,他那裏隨便打個電話,似乎就出了一口惡氣,怎知他這一個電話下來,旅服公司被罰款五千整,外加開個分析會。


    所謂的分析會,說白了就是檢討會。又打又罰。


    這些打投訴電話的旅客,天生就不讓人省心,小題大做,簡單的事情複雜化。這樣的人,在他自己的工作環境裏,是怎麽在做事呢。他自己該不會是麵麵俱到,十全十美的頂級角色吧,對別人要求挺高的。


    保潔大姐陳豔梅,可以算是一個老員工了,早年她跟車的時候,那時候沒有什麽投訴不投訴的,時代在前進,現在開通了熱線電話,所以,旅客知道有投訴通道,覺得自己不爽了,一個投訴電話就解氣了。


    這不,正是暑假客運高峰時段,陳豔梅被排在9579班次。這是一趟長途過夜車,陳豔梅跟往常一樣,早早被鬧鍾鬧醒,強打精神起來,已經連續跟車的第九天,一個“累”字不用說。


    四點二十的鬧鍾,這個點正是人們酣睡的黃金時間,可是,像陳豔梅這樣的幾個大姐,就該起來了,不管有多疲憊,班次排了就得上。


    風卷殘雲一番洗漱完畢,淩晨四點五十左右出了宿舍,必須五點到候車廳集合。


    習慣了這個點上班,習慣了扛著這疲憊的軀殼。


    唯一不習慣的是,乘客的那個矯情。


    日複一日繁忙而又緊張的工作,服務著來來往往的乘客,工種的卑微,保潔大姐低到了塵埃裏。更有那做得出來的旅客,刻意做出嫌棄的樣子,不許大姐收走他那裏的空垃圾,生怕大姐與他的距離太近,傳染了窮氣。


    如果所有的旅客都把那空垃圾留著到最後收拾,列車終到時,大姐的工作量有多大,可想而知。坐個車,如此不配合服務員的工作,何不包個專機出行呢。


    就像有的人坐公交車一樣,花了兩塊錢,嫌棄公交司機沒有停靠在他的跟前,上車就要打司機。既然要如此服務,怎麽不去坐的士呢,那樣不就可以停在你的腳跟前了,並且隨叫隨到隨停。


    巴不得花兩塊錢的公交費去享受的士的待遇,哪怕你是太子,公主,也不能花兩塊錢坐的士吧。


    動車上的旅客,花了車票錢,就巴不得享受“老佛爺”的伺候待遇,當然這是一少部分的旅客,大小便完了不衝水,吃的喝的滿地狼藉,巴不得一群服務員圍著他打轉,還要熱情周到,言語溫柔,微笑麵對,自己坐趟車,就想韻足“老佛爺”派頭,偏偏沒有那個命。正所謂矯情一怪。


    還有就是把車廂當作他私人家居一樣的。


    就是這一趟車,七號車廂裏有一個三口之家的乘客,大概是三代人,自從上車之後,一家三人一哈都沒有消停過,一會在車廂內這樣搗鼓搗鼓,一會兒又那樣折騰折騰。零食沒斷過,水果沒停過,又或者去洗手洗手,又或者去洗水果,這都不算哦。


    突然,這家的兩個大人,應該是母女倆吧,拿出了自己帶的小盆,在茶水爐上打開水給孩子洗屁股,又嫌水溫高了,又到洗手台想辦法把臉盆裏的開水溫度降一點,搞得茶水爐,洗手台到處水淋淋的。一邊打開水,一邊母女倆對話,純開水好,消毒。


    陳豔梅耐著性子拖了一遍又一遍,到其他車廂忙了一陣過來,茶水爐,洗手台,又是亂糟糟的,水淋淋的。陳豔梅又是拖地又是擦洗手台。


    這已經是這趟車的尾聲了,這一家人還沒搗鼓夠。不知何故,又拿著小臉盆到茶水爐打開水。


    正好陳豔梅大姐收垃圾來了,看到這一幕,怕她們又把地麵搞濕了,沒功夫拖地。因為終到衛生壓力太大了,收垃圾都收不贏,哪裏有那閑功夫來專門伺候她們這個家庭,忍不住說了一句:“怎麽還在用盆打開水。”


    這一個奇葩之家,兩女人聽了可不爽了,正在用盆接開水的老媽子,扭過頭來問:“怎麽,不能用開水麽?”


    陳豔梅聽她這語氣逼人,連忙解釋說:“列車都接近尾聲了,我一會收垃圾好忙,你們把地麵弄濕了我沒時間拖。”


    “你做不贏是你的事,不與我們相幹,你做不了叫你們領導加人來做,我用開水用不得麽?”這老婦人一句比一句嗆人。


    她女兒也在旁邊不依不饒:“你服務態度好一點不可以嗎?我們哪裏用不得開水了?地麵打濕了拖一哈,打開水嘛,哪有那好不灑一點的。”


    陳豔梅覺得這種人天生就是為吵架而生的,何況自己本是做衛生服務的,哪裏還敢與她們多說,加之列車進入尾聲了,自己都忙得不可開交,趕忙去收拾其他旅客的垃圾了。


    這一對母女倆,兩張嘴,自己把自己當嬌客,認為她們就是世界上最了不起的人,你一個在車上做衛生的,竟敢說我們正常用水用錯了。這還了得。


    娘倆個拿著打滿開水的臉盆,又迴到座位上,陳豔梅也沒功夫關注她們打開水又要做什麽用,剛才隻看見給孩子洗屁股的小方塊毛巾,晾在窗台上了。


    列車進入尾聲的階段,所有乘務人員都在忙忙碌碌,當二號乘務員從七號車廂經過時,這母女倆正在氣頭上呢,跟乘務姑娘告狀說:“那個阿姨不讓我們用開水。”


    二號乘務員先是一愣,心想,不會吧,可是,自己現在正要做收尾工作,但是,還是耐心地解釋說:“您要用就用,阿姨也許不是這個意思,是你們誤會了。我這裏代替阿姨跟您們說聲對不起,您們要用就用。前方就是終點站了,用多少就打多少,別燙著了。阿姨那裏我去說她。”


    說完,乘務員就準備離開了。


    這母女倆見乘務員也是忙忙碌碌的,好像沒有把她們盤舒服,心裏還是有點憋屈。見乘務員好像真的有點忙,也不便拉著別人再說什麽。


    乘務員走到陳豔梅跟前,小聲對她說:“七號車廂有人說你不許她們用開水。”


    陳豔梅解釋道:“這一家人,在洗手台,開水爐上不停地搞來搞去,還用臉盆打開水跟小娃洗屁股,搞得地麵盡是水,我不知道拖了多少遍,馬上終點站了,她們又用臉盆打開水,我讓她們莫把地麵打濕了,我要收垃圾,沒功夫拖了。哪裏不讓她們打開水了。”


    乘務員一聽,明白了怎麽迴事,知道大姐委屈了,是這一家人把車廂當作她私家的洗漱間來用,搞得大姐不停地拖來拖去。


    乘務姑娘小聲跟陳豔梅講:“大姐,你跟她們說話注意語氣,莫把她們拌動了,免得她們打投訴電話。”


    陳豔梅答應一聲:“好,我再注意就是了。”


    唉,這種旅客,沒招。


    乘務員了解事情真相後,也就沒說什麽了,忙碌的時候到了,一天的煞尾工作也很重要。旅客也該整理好自己的行李物品,準備下車了。


    坐了一天或幾小時的旅客,這一個個要起身時,都想起來順便去一趟廁所方便一下,廁所門前,又是長長的一條隊伍排著,把個過道都擠滿了。


    陳豔梅一邊急急忙忙收拾垃圾,經過廁所這裏。順便進去收那簽字的廁所卡,哪裏還能進喲,廁所的門,一直都是拴著的。


    陳豔梅試圖等一下,想一口氣把那個鬼簽字卡收齊了,可是,廁所裏的人,像是進了總統套房的,舍不得出來喲。


    陳豔梅等不了,隻得繼續往前先收垃圾去了。整個人,全身上下都汗濕透了。彎著的身軀始終都沒有機會伸起來。


    收到一個女子跟前,見女乘客正趴在小插板上睡得正香,小插板的下麵,網兜裏有滿滿兩個清潔袋裝的垃圾,這都快到終點了,陳豔梅就試圖拍醒這位女士:“美女,美女,收垃圾了,收垃圾。”


    這位女士被硬生生拍醒了,愣頭愣腦地看著拍她的人,一看是保潔阿姨,沒好氣地說:“你這個人真是要命,把我瞌睡吵醒了。煩死了。”


    這位女士是中途上的車,隻坐了一兩站,也許是她太困了,想彌補彌補瞌睡,反正自己是終點站下車,又不怕坐過站了,多睡一哈是一哈。


    就這樣睡得正香的女士,氣不打一處來,對陳豔梅吼道:“誰要你拍醒我。煩不煩人啊。我跟你說,我要投訴你。”


    陳豔梅見這女人突然發飆,作聲不得,就去收同排旅客的垃圾。


    這女士低著頭,在包包裏掏出自己的手機,看了看時間,說道:“這還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害得我少睡了半小時,你知不知道,我睡覺有多金貴。”


    陳豔梅哪裏敢迴話,也不知道轉彎,更不曉得靈活地說句對不起,陪個不是,興許人家就消氣了。


    陳豔梅不是那種靈活用場的阿姨,更沒有甜言蜜語的口才,隻知道老實巴交地幹自己的活,這會兒隻有半個小時的時間,四節車廂,幾百號座位的垃圾,四個大垃圾桶,四個備注箱垃圾桶,六個廁所裏的垃圾桶,大大小小的垃圾桶十幾個全部都要卸下來,再套上幹淨袋子,還有車廂地麵,廁所地麵的垃圾,還有的旅客這時候還在那裏吃吃喝喝的,甚至把湯湯水水灑在地上的,或者飲料奶茶灑了的,可就麻煩大了,哪裏有功夫去弄那湯湯水水的地麵。


    這時候的大姐們,恨不得自己就是牽手觀音,沒有千雙手,哪怕長十雙手也可以。


    一個人一雙手應對一個人的垃圾就是一比一,這可以一雙手要應對幾百號人的垃圾。雖然不是每個人都有垃圾要收,但是,這年頭經濟環境都好了,日子都過富裕了,早就不缺吃不缺喝了,那一上車的旅客,除了吃,還是吃,吃的下一個環節,全部都是垃圾嘛。


    幾百號人的垃圾,絕對不少了。


    更何況,十幾個大大小小的垃圾桶要卸下套上,每一位大姐到了這個終到前夕,一個個比消防官兵還英勇,拚到了自己極限的速度來幹活,不亞於抗日前線的勇士,是自己白天工作量的幾陪,那白天的工作量已經不輕鬆了,更何況這煞尾工作量。


    不管是夏天還是冬季,所有大姐在這個時候,全部都是衣衫透濕。這工作量就像搶火一樣。


    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下,陳豔梅還不知道,自己被接了一個投訴。


    那位被拍醒的女士,拿著手機看了時間之後,越想越覺得這半小時太可惜了,她今晚一下車,又是高速工作模式,所以,這半小時的睡覺時間,也確實金貴。這位正生悶氣的女士,拿著手機的手都被氣得發抖了,順手就打了一個熱線電話,投訴阿姨把自己拍醒了。


    這投訴電話一旦成立了,上了公單號,陳豔梅的工資考核是跑不了的,還連帶旅服部門也受處理。


    到底這一個投訴電話的結局如何,下一節,分析會上見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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