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廁所簽字一事,盤在彭大姐的腦海裏,彭敏敏來來迴迴在1號車廂和3號車廂走動,一門心思就想完成簽字任務。


    偏偏廁所裏的旅客,與彭大姐藏貓貓,彭大姐要進去簽字呢,馬上有旅客搶先一步進去了,哢嚓一下,拴得個嚴嚴實實。


    鬧了許久,六個廁所,隻簽了兩個廁所。大把的好時間都耽誤了。


    這時候,又到站了。彭大姐本來是準備一口氣簽完字就開始收垃圾的。這下好了,字沒簽完,垃圾也沒收成,列車又到站了。


    車廂內的地麵,總有零散落下的垃圾,彭大姐為廁所簽字來來迴迴走的時候就看見了,這會兒幹脆拿來掃把撮箕,準備打掃一遍。


    列車到站了,彭大姐滿腦子簽字,收垃圾,掃地等一大堆的事裝在腦殼裏,立崗時,想到之前第一站沒有探頭了望,這時候,列車還沒有聯控關門,站在風擋處立崗的彭大姐,不停地探頭探腦朝外張望。


    因為春運人多,又有旅客一上車就問這問那的,彭敏敏哪裏能迴答這些問題,支支吾吾地,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有旅客乘機搞一句:“你是不是服務員,問什麽都不知道。”


    可憐彭敏敏腦海裏總記著探頭了望,又把身子傾向車門口張望。


    偏偏這時候又有旅客走過來問,到某某站是幾點鍾,也許這位旅客想聯係接他的人,說好時間來接他,春節迴家行李太多啦。


    彭敏敏連忙從圍裙兜兜裏掏出時刻表,看到某某站是幾點鍾,好迴答旅客的問題。


    列車又聯控關門了。


    之前不停探頭向外張望的彭大姐,這會兒正聯控關門需要探頭了望時又沒有及時探頭了望,而是在查看時刻表,迴答旅客的提問。


    這可把列車長賈冰又逮了個正著,聯控關門,所有的人都探出頭來朝外張望,唯獨四號車廂沒看見腦袋伸出來張望,氣得車長氣不打一處來。


    列車開出站台後,賈冰車長氣衝衝地趕過來,順路看了看廁所,還有沒有簽字的,這下賈冰可忍不住了,見了彭大姐,劈頭蓋臉地一陣數落:“叫你探頭了望,你怎麽總是做不到,廁所裏字也不簽,你都在做啥。”


    那聲音越來越高,旅客都聽得清清楚楚,彭敏敏難為情,又不能辯解。任由車長一陣陣數落:“不會做就莫來鬧眼子,這點簡簡單單的事都做不好,我今天就給你們的領導打電話,沒有培訓好就莫要上車害人。”


    這列車長賈冰,少說也在鐵路上做了好幾年吧,那保潔大姐忽悠來一個不容易,這列車上的保潔員,都是年紀大的婦女們,在外麵找不到工作才會到列車上來做保潔,又髒又累又挨黴受氣,既受列車長的氣,又受旅客的鄙視,裏外倒黴,工資又低。沒幾個人做得長,長年保潔大姐,換了一批又一批,能留下來的,就一個算一個。


    可就是列車長不了解,大姐們有一點做不好的,絕對不會輕易饒恕。


    就像今天,現在的彭敏敏,正被賈冰車長不依不饒地沒完沒了地數落著。那架式,不把彭敏敏逼到死牆角,不會善罷甘休。


    彭敏敏初來乍到,何曾見過這等仗勢,隻得老老實實,唯唯諾諾,任由賈冰車長七十三,八十四地嚼個不停,似乎這車長唯一的任務就是教訓大姐的:“我跟你說,你給我老實一點,要不然,我讓你們領導扣你工資,扣你三天的工錢。看你還敢不敢,廁所裏的字不簽,該探頭了望不探頭探了望。要你在車上做什麽,活不好好幹,就想混工資。”越說越難聽,好像大姐們的工錢是她在發放一樣,就該不發。


    前麵介紹了,彭敏敏五十多歲,年輕時是物流公司老板,現在也在做蘑菇生意,何曾受過這等氣,見列車長賈冰一句比一句難聽,那話都帶著尖尖地刺,直紮在彭敏敏的心口。


    可是,彭敏敏還是強忍著,想到熬過了這第一天,今後自己慢慢會熟悉業務就好了。所以還是以忍氣吞聲為主,不作反抗,也不辯解。


    本來也是自己兩次沒有探頭了望,廁所裏的字又沒有簽完,這都是自己沒做到位,被車長專門盯著了。


    雖然自己盡力了。


    列車長賈冰正數落大姐,對講機裏有乘務員唿叫她吃飯,她這才氣嗯嗯地去餐車吃飯去了。


    剩下彭敏敏趕快先去廁所簽字,等簽完字了再一心一意收垃圾。


    也是春運人太多,要麽廁所裏有人,要麽沒關門的廁所髒兮兮的,進去之後得半天清理,廁所地麵上,全是白色紙巾,水漬,尿液,還有大便沒衝下去的,什麽惡心狀況都有,好不容易門開著在。進來簽字時,肯定要順便打掃打掃。


    忙了這頭廁所忙那頭廁所,簽字打掃來來迴迴沒停過,前腳弄幹淨了,後腳旅客又弄得一片狼藉。


    足足半小時,彭敏敏勉強忙得個順暢了。那廁所簽字必須半小時簽一次,每次簽四個車廂的六個廁所,光簽字來迴走動都是一通不少的時間。忙一趟下來,車廂內,座位上的垃圾早已都是滿滿地,得趕快收啊。


    正準備拿垃圾袋去收垃圾,這會兒時間,列車長也吃飽喝足了,專門又來對付彭敏敏,老遠看見彭大姐拿著大垃圾袋,正在收垃圾,也不問問大姐吃飯了沒有,劈裏啪啦又是一陣怒吼:“你到底會不會做事啊,誰叫你用垃圾袋收垃圾的。”


    彭敏敏實在忍不住還嘴說:“太忙了,用垃圾袋收垃圾快多了。”


    因為彭大姐知道,賈冰是不允許她用袋子收垃圾,應該用專業的方式來收垃圾。就是用小推車來收。問題是,有老員工說了,用小推車收垃圾時撞到奔跑過來的小孩了,還賠錢了。彭敏敏聽了這些事,就想到用袋子收垃圾,不僅安全,也快多了。


    用小推車收垃圾,小小推車的容量太小,收完了還要往下卸,卸下來了又要再套垃圾袋,很是繁瑣費時間。本來忙得天昏地暗的,哪有這多功夫折騰這細枝末節的事情。


    把重點事情,收垃圾等做好才是主要的。


    可是,列車長才不管這些,非要按要求來操作才是符合標準的。反正她隻管動口,大姐動手。


    彭大姐被賈冰車長來迴數落幾遍,早已怒火中燒,好歹自己曾經當過人大代表,年輕時像她這個年齡,也是妥妥地老板一枚,雖然現在年紀大了一點,但說話做事,行為舉止,工作能力,也不至於淪落到,在她眼裏不堪入目的境地。


    嗨,好漢不提當年勇,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那老板級的肚量再用上一迴,就不與這黃毛丫頭一般見識了。


    默默地將垃圾袋收起來放在垃圾桶裏麵,再去推小推車去收垃圾。麽辦呢,人在矮簷下,不得不低頭。人家列車長在車上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彭敏敏推著小推車,從4號車廂往小號車廂一順收著垃圾,列車長賈冰專程又去查看3號車廂的廁所衛生,這一看不要緊,不知是哪個旅客上了衛生間之後,沒衝水,裏麵惡心一片,賈冰在對講機裏唿叫:“一號大姐,三號車廂蹲廁好髒,趕快過來清理。”


    彭大姐把收垃圾的小推車又推到指定的位置停下來,趕快去打掃3號車廂的廁所衛生。


    因為太髒,需要一點點時間清理。正彎腰駝背地弄廁所,列車長又在對講機唿叫:“1號大姐,1號車廂廁所的卷紙沒有了,快點補上。”


    這車長似乎專照著彭敏敏,彭大姐她們都是一個人做四節車廂,這裏剛做幹淨,那裏又髒了,前腳做好了,後頭又亂了,一個大姐一雙手,一雙腳,前前後後跑得腳掌個個叫疼,今天這車長好像專門針對彭大姐,與她過不去,看來今天是難得堅持下來了。


    彭大姐被列車長這裏唿來那裏叫,垃圾廁所做得煩心死了。再也壓不住心中的怒火,在對講機迴了一句:“你明明看到我在做廁所,還在那裏狼哭狗叫的,你到底要麽樣?”


    賈冰車長一聽這新來的大姐如此放肆,這還了得,我還管不了你,氣衝衝跑到三號車廂的廁所旁,對著彭敏敏大聲吼道:“反了你,還敢頂嘴,什麽事都做不好,說你還說不得,幾次沒有探頭了望,沒跟你們領導講,已經對你夠寬容了,你還不知足,還在這裏兇。你想造反不成麽。”


    彭敏敏再也控製不住自己,憤怒的小鳥就是老子今天這個樣,使勁甩下手裏的廁所刷,雙手解著圍裙,大聲迴擊:“老子不幹了,不就是想扣老子的錢嗎,老子不要了,就這點幾十塊錢,老子不稀罕。”


    彭敏敏一邊大聲嚷嚷,一邊從廁所出來,圍裙早已從身上解下來了。把個賈冰車長愣在那裏。


    彭敏敏的吼聲驚動了楊鳳鳴,趕忙過來,表麵上當然護著列車長,幫腔說話:“大姐,別生氣,都是工作上的事,範不著。”


    言外之意就是必須聽領導的,還在這裏頂撞,不像話。


    彭敏敏知道她們本是一個團隊的,當然官官相護了,也不跟楊鳳鳴計較,人家說話也有分寸,兩邊不得罪人。


    但是,強脾氣上來了,也是不好惹的:“老子真不幹了,這工錢也不要了,總該可以吧,沒見過如此沒教養的,老子比你媽還大。當個車長就可以沒大沒小。”


    楊鳳鳴本著平息事非,動真格地勸彭大姐:“算了算了,大姐,先休息一下,緩口氣。你還沒吃飯吧,先去餐車吃飯。”


    一句話提醒了她,一來真沒吃飯,別人都吃過了,二來,正好到餐車把事情說清楚。那裏有監控,今天非要在監控下說它個痛痛快快不可。一定要說給她們的領導聽聽,看到底是哪個的不對。


    彭敏敏朝餐車走去。


    楊鳳鳴見大姐走了,乘機對賈冰說:“賈車算了,我看這位大姐,一直在不停地做事,水都沒喝一口,人家也是新手。剛開始本來就膽怯,做起事來生手生腳本身就吃力,還不是想盡量做好。我也是剛剛做了個把月不到,到現在都還冒熟悉透。都是有一個過程的,有道是,饒人不是癡漢,癡漢不會饒人。算了,莫跟大姐們一般見識。”


    因為楊鳳鳴說得既真切,又在理,賈冰也是聽進去了。


    更何況這彭大姐口口聲聲說不幹了,就意味著工資都不要了,雖然工資不多,但是,一旦這大姐真不要工錢不做了,這是在行駛的列車上,人家大姐不要工錢就是脫產,那車上又累又髒的活怎麽辦?想想都後怕,這大姐們做的粗活可不輕鬆啊,她們列車長,乘務員個個最清楚。


    賈冰心裏正轉過彎來,楊鳳鳴陪著她往餐車走來。


    老遠見那位彭大姐在餐車並沒有吃飯,而是扯著嗓子狂轟亂炸:“今天非要把事情說清楚不可,看到底是誰太過分,且不說我一哈子都沒空著,即使做錯什麽了,也不至於像吼犯人的,我這一大把年紀,比她媽還大,難道在家裏就是這樣跟她媽說話的。怪不得大姐們都害怕列車長,有意思嗎?我年輕時,像你這個年齡,早就做老板了,就連人大代表都當過,你把我們大姐都當成最低層的人來欺負,跟你說。等你老了,還不如我呢。”


    彭敏敏越說越來氣:“今天就把我說的話都錄下來,拿到你們辦公室,給你們的領導好好看看,老子今天說不做就不做了。那工錢老子不要總該可以吧。”


    話說到這個份上,彭敏敏是鐵了心不幹了。反正不準備要工資了,從現在開始就脫產罷工了。


    她這一發飆不要緊啊,最緊張地是楊鳳鳴,大姐不幹了,剩下的活該楊鳳鳴來做啊。


    因為楊鳳鳴是一號乘務員,彭敏敏是一號大姐,從定義上講,她們兩個人理當當然要共同維護一到四號這四節車廂的事情,就包括四節車廂的環境衛生,垃圾,廁所,簽字,等等。


    如果把一號大姐氣走了,不幹了,這些事情就落在了乘務員楊鳳鳴的肩上。


    這楊鳳鳴可是正宗的本科大學畢業生,新時代的年輕人,才不會幹這,份外的工作呢。


    彭敏敏說的話,楊鳳鳴聽了個真真切切。她靠近賈冰車長說:“我可沒有把大姐氣走,她不做的事,我可不做的。”


    意思很明顯,誰把大姐搞走的,誰就幹大姐的活。


    賈冰這一下也是慌了神,且不說大姐們超大的工作量可不是好玩的,就連乘務員們的工作量,她賈冰車長也不想做了。現在這節骨眼上,大姐真罷工了,可不好收場啊,真要鬧到自己領導那裏了,絕對沒有好果子吃。


    想到這裏,賈冰背部發涼,自己今天把大姐搞過頭了,大姐甩手不幹了,接下來自己可就虧大了,既要頂替大姐幹活,還有被自己領導教訓的可能。


    有道是,好漢不吃眼前虧,還是低頭認錯吧,要不然,今天真收不了場。


    人家大姐年紀大,自己年齡小,認個錯也是應該的。


    於是,厚著臉皮上前,望著彭敏敏,認認真真地說道:“大姐莫生氣,都是我一時衝動,年輕不懂事,您老就當我是您的姑娘女兒一樣,您大人不記小人過,我這裏向你賠個不是,再不說您了。您還是該怎麽做就怎麽做,同上一趟車,都是緣分。還望大姐多多包涵。”


    這彭敏敏終究是當過老板,當過人大代表的人,腦子靈活好使,就驢下坡,兩方都有麵子,趕緊迴答說:“早這樣不就沒什麽事了,算了,隻當我女兒一樣,我也不往心裏去。”


    楊鳳鳴最高興最得實惠,笑嗬嗬地走向兩個人的身邊帶活:“蠻好蠻好,大姐先吃飯,休息一哈再去做。”


    然後對賈冰說:“賈車,馬上要到站了,你要不先去乘務室。”


    為的是把她們兩個人支開。賈冰車長也就順勢走出了餐車。


    一場不該發生的鬧劇就這樣收場了。


    這是楊鳳鳴上班以來,看到列車長與保潔大姐衝突最激烈的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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